李玹尚在感叹李隆基的巧妙安排,萧老太公却已经将话题引到了另一件事情上。
“玉郎这一次出任扬州,若是按照惯例,你本该任扬州别驾才是,但是皇帝却让你坐镇扬州大都督府,成为管理军事的官员,这就值得深思了。”
闻言,李玹抬起头,望着萧老太公含笑的眼睛,却是一句话都未说。
萧老太公笑了笑,转过身子,晃晃悠悠地向后面走去。
李玹望着他的背影,眼睛眯着没有说话。
黛儿迟疑了一下,说道:“萧老太公的意思难道是说,皇帝有意将边镇的兵权慢慢地收回到宗室的手里?”
李玹眉头一翘,有些惊讶地看着黛儿:“咦,你是怎么想到的?”
黛儿挺翘的小鼻子一皱,娇哼道:“怎么,难道一直以来,你都认为我很笨?”
讪讪地笑了一声,李玹绕过这个话题,说道:“你说的对,如今南诏内政疲敝,契丹俯首称臣,吐蕃又在小勃律和石堡城遭受两次打击,边疆在很长的一段时间之内都不会再发生太大的战事,这是皇伯父将边镇军权慢慢收回的最好时机。”
黛儿点了点头,蹙着眉头问道:“但是那些手握重兵的将领会老老实实的把兵权交回去吗?”
李玹摇了摇头,轻笑道:“哥舒翰和高仙芝或许会交回兵权,但是安禄山绝对不会!”
说完,李玹便牵起黛儿的手,轻笑道:“他们怎样都与我们没关系,咱们走吧。”
黛儿莞尔一笑,与他十指相扣,沿着运河慢慢向南走去。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
扬州位于淮南江北,只隔着一条长江,便与江南的润州遥遥相望。润州再往南便是金陵,自六朝以来,与金陵隔岸相望的扬州便是江南的门户之地,是为重中之重。
独特的地理位置,使得扬州的风景人文不但有江南的秀气灵慧,更有北方中原的磅礴大气。隋炀帝开辟大运河之后,扬州更是成为了南北交通的轴心。来自天涯四海的商旅游子汇集于此,将各地的风貌都带到了这里,令得扬州的一切都变得更加的多姿多彩。
李玹自小便常听人提起扬州,繁华、秀美便成了扬州在他心目中的第一印象。如今亲身来到了这里,不好好游玩一番又怎么对得起自己呢?
黛儿走到一片草地上,也不管草上依然还带着些许露水,她闭上眼睛,呼吸着截然不同于长安的、带着些许江南的清新气味儿的空气,微笑着说道:“真想一辈子都生活在这里,无忧无虑的,多好!”
李玹撩起袍袂,坐在她的身边,拔下一根野草放在手中慢慢观察着,听到她的话,不由得转头笑道:“放心吧,会有机会的。”
黛儿轻轻地“嗯”了一声,无论他是认真还是敷衍,只要他能说出来,便已足亦。
安静了一会儿,李玹忽然轻声说道:“你等一下,我去去就来。”
黛儿点了点头,轻笑道“去吧。”
李玹缓缓站起了身子,慢慢地离开,留着黛儿一个人躺在这一片嫩绿的草地上。
不一会儿,黛儿听到一阵脚步声,以为是李玹回来了,睁开眼睛一看,却见到穿着一身青衣短打的杨光程走了过来,嘴上还叼着一根野草,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杨光程蹲在黛儿身旁,目光扫了一圈,有些漫不经心地说道:“感觉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黛儿一愣,但很快便反应了过来:“你是说玉郎?”
杨光程没有说话,只是扬着眉毛点了点头。
黛儿歪着头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他很好啊,很体贴,是一个很好的丈夫,值得托付终身的良人。”说完却是有些疑惑地望着杨光程,询问道:“怎么了?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杨光程皱着眉头,目光看向了远方,默默不语。半晌,方才叹息了一声,说道:“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对他有些不放心,但却又说不出究竟是因为什么。”
闻言,黛儿赏了他一记白眼,无奈地说道:“就你这榆木脑袋,竟然还玩起直觉来了。”
杨光程嘿嘿一笑,却是幽幽地说道:“但愿如你所说,只是我自己多想而已。”
黛儿无奈的哼了一声,杨光程转头望了望,笑着说道:“他来了。”
闻言,黛儿头歪了歪,看到李玹背负着琴囊,正如闲庭信步,慢慢悠悠地走了过来。看到杨光程,不由得有些惊讶地问道:“舅兄不在那边陪那些世家子弟,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杨光程翻了翻白眼,不悦道:“怎么着,我来看看自己妹子还要经过你同意?”
李玹没说话,慢慢地走了过去,坐到了黛儿的身边,两人目光相对,一副含情脉脉的样子。
杨光程的嘴角抽了抽,无奈地说道:“得,你们在这慢慢腻着吧,我走!”
黛儿眉头扬了扬,掩嘴轻笑道:“大兄慢走。”
杨光程狠狠地瞪了李玹一眼,却见李玹盘坐在地,慢条斯理地解开琴囊的扣子,慢慢地将琴取出来,望都不望他一眼。
杨光程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大步离去。
他要是继续呆在这,还不知道李玹会想出什么鬼点子来挤兑他,还是赶紧走的好。
杨光程一走,这儿便只剩下了李玹和黛儿两人,李玹取出囊中的瑶琴,轻轻地抚摸着。
这是黛儿最爱的“子衿”琴,乃是由数位技艺十分高明的琴师协力,花费了数年方才制作而成,其音色隐稳而不失悠扬,沉浊而不失轻灵,乃是琴中之上品,即使与蜀中制琴大家雷威倾毕生心血所做出的琴中名品“九霄环佩”相比也丝毫不会逊色。
李玹慢慢地抚摸着每一根琴弦,用心感受着每一根弦的律动。渐渐的抚到蓝田美玉制成的琴徽、琴背的龙池凤沼,以及上面刻着的那几个娟秀小字上。
过了许久,李玹才将琴摆正,笑着说道:“想听什么,我弹给你听。”
黛儿明亮的眼睛一闪,歪着头想了想,说道:“好啊,那就弹一曲凤求凰给我听听吧。”
李玹微笑颔首,左手按到了琴徽之上,轻轻地触着弦,闭着眼睛微微感受了一下,优美而略带着些许感伤的琴音便缓缓地飘扬而出,与之一起的,是那首和这曲子一起流传了千古的绝世名篇。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
悠悠清风,陌陌青蓠,美人如玉,白露长歌。
此时的长安,却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阴谋气息。
李玹外调为扬州大都督府长史的事情有些刺激到了杨钊的神经,一开始他还挺高兴,觉得李玹远离了中枢,对他便没了威胁。但他的一位门客的提醒却是浇了他一盆冷水,使他真正想明白了皇帝所做的这个突兀举动的含义所在。
而且不知道从哪传出来的消息,皇帝有意将江淮都转运使崔沥调回长安,让李玹兼任江淮都转运使一职。这可是掌握着整个江淮到河南的漕运命脉的显要官职啊,这样一来,李玹将来入相的道路便会变得一片平坦,而他杨钊,至今却都还拿不出多少功绩出来。
这使得杨钊暗暗心急,正在这时,一件好事却十分意外的砸到了他的头上:李林甫的心腹之一,户部郎中兼御史吉温暗中投靠了他,并送给了他一份大礼:李林甫另外两个得力助手,御史大夫宋浑和刑部尚书萧炅贪赃枉法的有力证据。
这使得杨钊十分兴奋,他立刻开始着手,寻找着打击李林甫的机会。
无论李玹如何,李林甫却是实实在在的压在杨钊头顶上的一座大山,让他时刻提防着,唯恐一个不慎,便会被打入万劫不复之地。
南诏。
经过了数月的休养,南诏国内的情形已经大致稳定,虽然和以前相比有所不及,但却已经渐渐地恢复了正常。
阁罗凤站在王宫中,眉头紧紧皱着。
剑南节度使郭虚己病逝后,由鲜于仲通接任他的位置,但鲜于仲通这个人性子急躁,渐渐的许多原本归附大唐的西南蛮族都对他颇有微词。而且他对南诏的政策也有些过于苛刻,阁罗凤决定亲赴蜀郡,和他好好谈一谈。
这时,房门被轻轻推开,一位穿着南诏民族服饰的美貌女子走了进来,轻声说道:“这么晚了,大王怎么还一个人坐在这里,还是赶紧歇息吧。”
阁罗凤看着自己的妻子,站起身子微笑道:“在想些事情,这就睡。”
女子笑了笑,缓步走进殿中,有些关切地说道:“大王可是为了和大唐的关系而担忧?”
阁罗凤点了点头,叹息道:“是啊,这几日我得亲自去一趟蜀郡,和鲜于仲通好好谈谈。”
美貌女子点了点头,说道:“蜀郡遥远,一路多有颠簸,到时候妾身也陪大王一起过去吧。”
阁罗凤有些迟疑,过了半晌,这才点了点头,低声说道:“走吧,咱们歇息去。”
重感冒,还有些发烧,从六点半写到现在才写出这一章,今天可能就就这一章了,希望大家见谅,真的是身体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