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宝八载三月,蜀郡大都督府长史、剑南节度使、持节充剑南节度支度营田副大使、本道并山南西道采访处置使、银青光禄大夫、检校工部尚书,一代名将郭虚己因征伐吐蕃感染了瘴疠,于归蜀郡后病逝。
大唐皇帝李隆基闻讯后大惊失色,手中正把玩着的玉麒麟镇纸摔在地上跌成了粉碎。但仍愣愣的仿佛没有察觉到,半晌,方才丝毫不顾形象的放声痛哭起来。
不一会儿,宫中传来圣旨,追赠郭虚己为太子太师,由官府送葬东都洛阳。其子郭揆擢河南府参军,次子郭恕为右金吾卫郎将,郭弼为太原府参军,郭彦为左威卫骑曹,幼子郭枢赐进士出身,守丧三年后再任官职。
另遣给事中兼御史中丞、太府卿杨钊入剑南代天子祭拜,兼领圣旨以调解南诏之事。
李苾得知郭虚己病重的消息,在短暂的哀伤之后,便下令封锁这个消息,禁止任何人外传,以防南诏人趁虚而入。因此,与姚州军遥遥对峙的南诏军并不知道这件大事。
阁罗凤已经将此处的一切事务全都安排好,点好了两万军队,准备立刻启程赶回太和城,以一举铲除蝮正清等人。
凤良将注视着阁罗凤,久久没有说话,最后终于还是哀叹一声,喃喃道:“大王此行路上定会有万分凶险,臣怀疑那李苾早已与蝮正清等人合谋,若果真如此,他定然会在路上截击大王,还请您万分小心才是。”
阁罗凤沉默了一会儿,觉得的确是有这种可能,便点了点头,说道:“元知道了,会注意的,你千万要记住,若是不敌的话,千万不要硬拼,用有利的地势拖住他们即可。”
凤良将点点头:“臣明白。”
阁罗凤望了北方一眼,有些惆怅地叹了口气,然后便戴上头盔,翻身上马,率领着两万南诏军,向着都城的方向行去。
大帐中,李苾获知了阁罗凤率军离去的消息,冷笑了一声,下令麾下将领全部来帅帐议事,准备安排截击阁罗凤之事。
太和城的夜不同于长安,这里是没有宵禁的。
淳朴勤劳的南诏百姓们结束了一天的繁忙,吃完饭后纷纷出门玩乐,热闹的气氛就像是有什么节日一样。
其实今天并不是什么特殊的节日,太和城中的每一个晚上都是如此。
由于地势的原因,南诏的大多数地方都十分的温暖,即使是冬天也不像大唐那般寒冷,大多数时候,这里连雪都不会下。
太和城所在的地方更是四季如春,冬天不冷夏天不热,可谓是一块极好的宝地。闲暇时,有条件的人们还可以去洱海一赏那水天一色时,一轮清朗如画的皎皎明月;去冰雪皑皑的苍山,呼吸一口纯净的犹如天上仙气的山风。
上关清风苍山雪,双溪明月忘川花。南诏,的确是一片足以让人流连忘返的天堂乐土。
李玹坐在院中一棵树下,倾听着外面的喧天锣鼓,仰望着天边的一轮圆月,淡淡的相思之情却在不知不觉间溢满了心头。天气已经渐渐开春了,曲江池的绿水清波开始缓缓流淌,芙蓉园里的似锦繁花想必也已经盛满枝头了吧,不知那个像月宫仙子一般的美人儿,如今过得可还好吗?
成婚不过十天,自己便不得不离开佳人,出使南诏,如今更是身陷这诡诈秘谲的政治漩涡之中。虽然表面上永远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但是谁又能晓得,他的内心其实也是十分疲倦的呢?
他不能露出一点儿软弱的模样,永远都要保持着那份智珠在握的淡定从容,即或是山崩于前,海啸于后,他也依旧如此。
不知不觉间,李玹觉得自己成长了许多。但无论怎么成长,心头的那一份挂念,却永远都不会改变。因为那个她,是要与自己相伴一生的人。
长相思,在长安
曲池坊。
黛儿正专心致志地煮着一壶清茶,她的对面,端坐着太子的女儿,永和郡主莹玉。
已经十七岁的莹玉渐渐成长了许多,听说再过不久,太子便要为她选择夫婿了,到那时,她也将为人之妻,为人之妇,成为一个成熟的女人。
她的心中充满了忐忑与不安,近日常常来李玹府上找黛儿,两人一起聊聊天,煮煮茶。
黛儿自李玹走后,心中便无时不挂念着他,莹玉的到来正好开解了她许多的相思之苦,自然也是乐得有个说话的伴儿。
嫁给李玹后,黛儿的气质变得越发迷人,渐渐地不复原本的清冷而不染纤尘,变得愈发娇媚起来,但却依然给人一种皎洁而不可亵渎的高贵之感。
如果说以前的黛儿是一朵孤高自赏的雪莲,那么现在的她便是国色天香的牡丹。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她做什么都有些心不在焉的,说话也常常是上下不接,总会有种莫名的恍惚之感。
如今正在一边煮着茶,一边和莹玉说着闲话儿。黛儿却莫名地觉得心中一痛,不由得捂住了胸口,黛眉微蹙。
莹玉见她这副模样,不禁睁大了眼睛,悄声问道:“黛儿姐姐,怎么了?”
黛儿微微摇了摇头,说道:“没什么,觉得有些闷,可能是窗户被关起来的缘故吧。”
莹玉撇了撇嘴:“想他了就是想他了,就别找什么理由了,你一定是在想,我家玉郎怎么还不回来,是不是在南边看上了哪个小娘子,结果流连忘返了吧?”
黛儿俏脸微红,佯怒道:“小妮子胡说什么呢,别忘了,他是你叔叔,你可还得叫我婶婶!”
“切!”
莹玉吐着香舌,对着她做了个鬼脸。
无奈地拍了拍她的额头,黛儿笑着站起了身子,走到窗前,将窗户缓缓打开。看到了那一轮圆月,那一树桃花。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如今月明如盘,光照长安,玉郎,你是不是也和我一样,看着这天上的明月,心中在想着一个人呢?”
太阳虽然还没有升起,但是天色已经开始有些蒙蒙亮,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在百余名士兵的护卫下,缓缓开向了宫城的方向。车轮碾压过地面发出的隆隆声在这寂静一片的环境里,显得格外的刺耳。
于诚节透过车窗看着外面不断路过的景象,忽然觉得有些恍惚。
多少年了,他从未有哪一天如同今日一般,距离南诏的王位只有咫尺之遥。而他最大的宿敌阁罗凤,如今却还在往这边赶来的路上。
而且,早已经有人在路上布满了天罗地网,真的不知道,阁罗凤还能不能活着回来。
想到这个,于诚节一直没有表情的脸上便浮现出了一抹冷笑。
车驾长驱直入,没有任何阻拦的进入了王宫中。宫城的守卫早已经被蝮正清和相怀投收买,倒向了他们这一方。
天色渐渐放亮,一个个大臣也或是骑马,或是乘车,纷纷向宫城中赶去。
宫中发出号令,令所有大臣入宫议事,虽然他们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决定入宫看看,究竟是什么要事。
内算官凤良相没有过去。
一大早他派出的人便已经走遍了六道城门,命令守门将领关闭城门。然后便召集了自己所能指挥的一千五百人的禁军,将他们分别派往各个防御之地,随时防备敌人的进攻。
凤华章已经率领八千军队赶到了太和城外,就等着里应外合,一举取得胜利。
京城百官差不多都已经到齐,都聚在了正殿太和殿前,互相纷纷议论着,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事,究竟是什么人召集的他们。但是召集令上面的国玺是不会造假的,所以他们只是好奇,却没有产生任何怀疑。
清平官蝮正清和相怀投两人的身旁围拢了许多党羽,他们可是对今天的事情心知肚明,故而都站在那儿,摆出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闭目养神,一言不发。
不知过了多久,殿内传来武士的高喊声:“众大臣入殿!”
连续喊了三声,正在闭眼假寐,脸上还带着一丝淡淡的微笑的蝮正清缓缓睁开了眼睛,与相怀投对视了一眼,率先走进了太和殿。在他们身后,百官也依次进入。
太和殿虽然不能与大唐三朝之中的任何一座相比,但也算是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了,群臣依次站在殿中,等待着正主的出现,一些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的大臣纷纷交头接耳地讨论着。
终于,一道尖细的声音响起:“大王驾到!”
“大王!”
大臣们一惊,旋即便是一阵嘈杂的议论,大王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会是一声不响地回来?
正在众人讨论时,一个身穿着南诏王者袍服的人在两个武士的护卫下,缓缓走进了殿中,端坐在王座之上!
大臣们停止了议论,纷纷向前看去。
“于诚节?”
众人纷纷惊呼起来,怎么可能会是他!
在王位之争中失败,被阁罗凤流放到洱海之畔的先王之子于诚节,竟然突兀的出现在了朝堂之上,身上穿着国王的衣服,接受众人朝拜!
朝堂上顿时就炸了锅,由于大殿的特殊设计,吵吵嚷嚷的声音简直比太和城东的菜市场还要大上许多。
这时,一声尖叫响起:“肃静!”
大臣们纷纷闭上嘴,看向了最前方,其中不少忠诚于阁罗凤的臣子的眼中却是闪烁着点点火光,仿佛随时都会爆发。
站在最前方的蝮正清这时缓缓走上前,转过身看着群臣,冷笑道:“阁罗凤弑君篡位,u、已经死在了边疆,本官与相怀投等几位大人商议之下,决定拥立先王皮逻阁之子即位,有不服者,只管站出来便是!”
一席话说的杀意满满,殿下官员顿时一窒,几个忠诚于阁罗凤的大臣大怒,刚刚要站出来怒骂蝮正清狼子野心妄图谋反,殿外却缓缓传来了一声轻笑,只听见一个清朗的声音用标准的唐人雅言说道:“呵呵,蝮正清大人真是好大的威风,李某便是不服,不知大人想要怎样?”
听到这个声音,蝮正清先是一愣,旋即便是勃然大怒,阴冷的目光看向了声音传来之处,殿上群臣也纷纷转头望去,想看看是什么人敢在这个时候首先跳出来。
这一眼望去,殿上群臣、阴冷如毒蛇的蝮正清、甚至连高坐在王座上面的于诚节都是愣在了原地。
注:郭虚己本来是在三月进攻摩弥咄霸诸国的时候感染冷疠,六月才病逝的。为了剧情需要,只好把他的去世安排早了一点。还有阁罗凤自称为“元”,是因为这和中国的“朕”一样,是南诏王者的自称,特此说明。鄙人才疏学浅,如果本书中有什么错误的地方还请大家指出,感激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