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州城外不远,有一座小小的庄园,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里面住着的人却让人觉得恐惧,还有愤怒。
几条恶犬守在庄园门口,还有不少家丁打扮的人在四周来回巡逻,他们的腰上都佩着横刀。
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他们四处打量着周围,似是想找点乐子。反正整天守在这儿闲着也是闲着。
他们丝毫不担心会有什么人来这里捣乱,撇开太守府不谈,就凭这些手无寸铁的漕夫,难道还能翻了天不成?
这时,远方忽然传来了一阵轰隆隆的声音,这声音,像是马蹄?
这些人纷纷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到一片飞扬的尘土,隐隐间还有什么东西泛着光。
他们纯当是在看热闹,以为只是哪里的团练兵经过此地而已,在这种地界上,除了团练营之外,再也没有什么地方都有这么大规模的骑兵队伍了。
马蹄声渐渐接近,他们也隐隐看到了这支队伍的样子。其中一个中年人见这支队伍的方向似乎正是朝着这个庄子而来,登时大惊失色,连忙对着同伴喊道:“周小二,快,快去禀报大管事,有官兵来砸咱们的场子了,快去!”
那个被他称为周小二的年轻人见他语气焦急,连忙慌不择路的跑了进去。
骑兵队伍中,骑在一匹马上的李玹眯着眼睛打量了一眼不远处的庄园,见那些守在门口的人都还是带着刀的,不禁冷笑一声:“好个威风的贼人!”
在他的身旁,为他带路的那名中年人指着庄园,说道:“大人,就是那里,那个钱管事都住在里面。”
李玹颔首,下令众人加速前进。
那帮守在门口的人还在愣神的时候,一片尘土飞扬而来,众将士的马蹄就在他们面前几尺处方才停住。
这些家丁不敢轻举妄动,羽林卫的士兵们见李玹还没发话,便也都没有再往前进,双方就这样对峙在了这儿。
这时,一个长着短须、身形魁梧的大汉从里面走了出来,身边跟着几个手下模样的人,刚刚那个过去通风报信的周小二也在其中,看来此人便是这庄子里的管事了。
李玹手中执着马鞭,目光冰冷的看着他,却没有说一句话。
那大汉也在默默地打量着李玹,半晌,方才抱拳说道:“不知这位大人从何方而来,不如来敝庄喝杯凉茶,歇息歇息如何?”
李玹依旧冷冷的没有说话,一旁的长孙全绪却是发声:“阁下可是那传说中趁着大旱,低价强行购买土地的钱管事?”
大汉脸上陪着笑,向长孙全绪抱拳说道:“鄙人确是姓钱没错,只是这位大人说的所谓强行购买土地之事,鄙人却是毫不知情。”
李玹转头望向带路的那中年漕夫,漕夫也看着他,点了点头,确认便是此人。
长孙全绪见到,直接马鞭向前一指:“来人,给我搜!”
羽林卫士兵齐声应诺,纷纷下马往庄园大门处走去。那钱管事却是脸一沉,不悦道:“我们这儿可都是遵守国法的实诚人,大人就这样没有任何缘由的说搜就搜,当真是没有王法了吗?”
他说的理直气壮,长孙全绪却是怒笑一声,指着那些家丁说道:“好一个遵守国法的实诚人,那你告诉我,你们戴的这些刀,养的这些恶犬作何解释?”
钱管事一愣,旋即有些色厉内荏的说道:“我等乃是奉太守之令守在此处,这乃是太守应允的。”
听到这话,李玹的脸上不禁浮现出一抹冷笑。不打自招,这张太守要是知道他这句话恐怕能被气吐血吧。
李玹丢了个眼色过去,长孙全绪会意,刚要下令强行进去搜查,不远处却忽然传来了一声:“使君且慢!”
众人转头一看,竟然是陈留太守张翰清,还有司马陈、良带着十来个差人骑着快马跑了过来,喊出声的正是陈司马。
李玹脸上带着笑,对二人拱了拱手:“二位使君可真有雅兴,跑来这荒郊野岭看风景来了?”
他的余光注意到了钱管事脸上露出来的笑容,心中便已知道,定是这厮派人去搬的救兵。
张太守气喘吁吁,额头上还带着些许汗水,下马便向李玹这便跑了过来,拱手道:“使君说笑了,只是这家人,不能动啊!”
李玹笑吟吟的脸色瞬间变得毫无表情,淡淡地说道:“哦?那还请太守和李某说明白,为何不能动?”
张翰清语气一滞,看起来有些犹豫,李玹冷笑一声,喝到:“进去搜!”
士兵们应诺,纷纷跑进了庄园里,那些家丁们未得到命令也是不敢轻举妄动,钱管事一脸怒色,却又不敢下令反抗。
反抗会造成什么结果暂且不说,光是看着这些士兵手中锐利的长枪和身上的明光铠就可以看出来这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他们这些人怎么可能是对手?
想到这儿,钱管事的脸色不由得有些阴晴不定,而张太守却是叹息道:“唉,使君,你这是在引火烧身啊!”
李玹心中冷笑,却是没有说话,端坐在马上,等待着士兵们搜查的结果。
很快,羽林卫士兵们便纷纷跑了出来,其中一人手中拿着一叠田契,还有一个手里面拿着一封信。
李玹接过,简单地翻了翻田契,那名士兵这时抱拳说道:“禀报使君,这样的田契里面还有很多,我只是拿了这一部分而已。”
李玹点了点头,说道:“辛苦你了,待会儿本官重重有赏。”
士兵肃立抱拳,连称不敢,然后便小跑着归队。
李玹又翻开了那封信件,眼睛不由得眯了起来,竟然是棣王的亲笔信,内容便是让钱管事趁机用低价收买大量土地。
将信收入袖中,李玹扬了扬手中的田契,瞥了一眼满脸怒色的钱管事,然后看向面色阴晴不定的张翰清,笑道:“张太守,敢问这该怎么解释啊?”
张翰清脸色有些难看,强行挤出一抹笑容:“这……这位钱管事乃是棣王殿下派来的人,下官不敢有违,该如何处置,还请使君三思啊。”
他的意思很明显,低价购买土地乃是棣王的意思,而棣王乃是皇帝诸子中最有实力能竞争太子的人,张翰清是在劝李玹,不要蹚这趟浑水。
李玹冷笑一声,目光看向钱管事,钱管事当即怒道:“李使君,这乃是我家王爷的意思,还请李使君袖手旁观,以免引火烧身啊。”
相比于张太守委婉的劝说,他的话中威胁的意思就比较明显了。
为李玹带路的那名漕夫一看太守都已经亲自出马,言语之间好像还提到了什么王爷,不禁有些担忧的看着李玹。一个王爷,这位大人能扛得住吗?
李玹看着钱管事,冷笑一声:“好个狗奴才,以我王兄之名败坏他的名声,来人,把这些恶奴给本官拿下!”
数十名羽林卫士兵齐齐应诺一声,泛着寒光的长枪便指向了钱管事等人,李玹见他们有人想要拔刀抵抗,便又说了一句:“胆敢反抗者,格杀勿论!”
此话一出,那些手已经伸向刀柄的人纷纷吓得缩回了手,那钱管事也不敢反抗,任由士兵们将他捆了起来。
见这些人全都束手就擒,李玹瞥着张太守,手上拿着马鞭指着钱管事,喝道:“此等恶奴,假主人之名,欺压官府,鱼肉百姓,给本官斩了!”
钱管事一听,惊得抬起了头看向李玹,张翰清和陈、良也是大吃一惊,他们没想到,这个年轻的采访使竟如此暴烈,直接便下令杀人!
钱管事不断挣扎着,口中大喊道:“李玹,你敢杀我?棣王不会放过你的!”
李玹冷笑一声:“原来这奴才还知道本官是谁,拖下去,斩!”
士兵诺了一声,强行押着不断挣扎的钱管事,拉往一边,一名士兵拔出腰间的长刀,高高举起,阳光照耀在刀上,反射出来的光芒刺的张太守一行人睁不开眼睛,纷纷用袍袖挡着脸。
士兵怒吼一声,一刀劈下!
这时,一些累的气喘吁吁的壮汉正好赶到,亲眼目睹了这一幕,不由得惊得目瞪口呆!
他们看到了那个前几天嚣张跋扈的到处收购土地的钱管事,被人强行押在一旁,一个士兵一刀劈下,这个他们视之如猛虎的恶霸已然身首异处。
漕夫们惊呆了,张太守和陈司马也惊呆了,他们都没想到李玹竟然敢这么做。
张太守愣了半天,跺脚叹息道:“哎呀,李使君,你可是闯了大祸了啊,万一让棣王知道……”
李玹直接打断了他的话,反问道:“张太守,此人冒棣王之名,欺压乡里,横行不忌,你身为一地父母,不加以阻止却反而为虎作伥,不知你要作何解释?”
张太守顿时变得有些迟疑:“这……”
李玹直视着他,冷冷地说道:“将这些恶奴打入大牢,将所有土地还与原主人,以保汴河漕运畅通,张太守,陈司马,不知你们可有异议?”
张太守面色复杂,半晌,方才长叹一声,有气无力地拱手道:“下官谨遵李使君之命。”
李玹这才点了点头,看向了一路跑过来,尚还在喘着粗气的漕工们,朗声道:“乡亲们,你们的土地很快就会回到你们的手中,以后再也不会有人妄图低价收买,希望你们能互相转告,尽快回到汴河上去,我们大唐的漕运需要你们!”
静,十分的寂静。
过了许久,漕夫们方才如梦初醒,全都大叫着向李玹的方向跑了过来,纷纷跪在了他的马下,呜咽道:“大人为民除害,为我们平民讨回了公道,我等明日便回去继续漕运,绝不敢消极怠工了!”
漕夫们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心情,只能不断地向李玹磕着头,口中呼喊着恩人,李玹连忙翻身下马,走到他们人群中一个一个的将他们搀扶起来,对他们说道:“这是本官应该做的,大家快起来!”
漕工们抹了抹眼角的泪水,不知道是谁带的头,大喊了一声“万岁”,竟是所有人都跟着齐声喊道:“大人万岁!”
他们也许都知道,这两个字是只有远在京城的皇帝才能享受的,但他们此刻却早已忘记了什么规矩,忘记了什么皇帝。在这些淳朴的汉子眼里,这位为民除害的李大人值得他们喊出这两个字。
李玹一开始还连连的摆手示意他们不要喊下去,到后来见完全阻止不了,只能苦笑着走向一边,以避其嫌。
这两个字,只有皇帝能受用,臣下若受,则是大不敬。
走到一旁,李玹看着这些淳朴而真实的汉子们,眼中都变得有些湿润。这些百姓们,只要能给他们一口饭吃,他们便会对你感激涕零,只要朝廷能让他们吃上饱饭,又有谁会愿意走上和朝廷作对的绝路呢?
微微抬头,看着天空,李玹不禁开心的笑了。因为,他终于可以为百姓,为他热爱的大唐做出一些贡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