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要中午的时候,一辆马车从曲池坊杨府缓缓驶出,向北扬长而去。过了一会儿,依旧是一身白衣的李玹潇洒从容地从府门中走了出来,向北望了一眼,便散步似的向自己府邸所在的方向走去。
位于东市之南的安邑坊里,一辆马车停在了一处府邸前。
府邸十分的气派,牌匾上写着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杨府。这是杨光程与杨黛儿的叔父,也就是如今的杨氏家主,太常寺卿杨道明的居处。
兄妹二人已然决定接受裴宽的邀请加入他们的世家集团,自然要来这儿和身为家主的叔父商议一下,虽然杨道明一向不怎么打理家族之事,都是交给他们兄妹来处理的。但他乃是一族之长,这个程序是一定要走的。
过了许久,兄妹二人方才走出府宅,脸上都带着些许笑意。兄妹二人上车,却没有向南回曲池坊,反而是向着西北方向的宣阳坊驶去。
不久之后,宣阳坊裴家,一大群少男少女年轻子弟们纷纷从府门中走出,男子英武,女儿娇俏,一时间莺声燕语不断,惹得不少邻居行人纷纷望去。
邻居上前一打听,原来是裴宽老爷子见今日天气清爽,不由动了心思,便准备带着家族里的年轻人出去走走,到城外玩玩。
旁人不禁暗暗咋舌,瞧瞧人家,出去玩玩都要带上过百号人,看看这些家丁在这里准备的这么多东西,烤架、帐篷、美酒、食材应有尽有,当真是阔气。
准备了好一阵儿,穿着一身便袍的裴老尚书才慢慢悠悠地走了出来,向众人打了声招呼,一辆辆马车组成的车队便浩浩荡荡的驶出了宣阳坊,向南方滚滚而去。
如果有人能够留心查探的话,就会发现,过了没多久,太原王氏、樊川杜氏、河东柳氏等几个大世家都在以各种名义离开长安,而他们的目的地却都是同样的一致:蓝田山。
只可惜,有那个能力发现的人却都没有在意这件事情。毕竟今天的天气特别好,十分适合出游。
马车行到了曲池坊李玹府上再次停下,没多久,李玹便大步地走出门,吩咐了管家忠伯和高耀两人一声,便径直地上了马车。
杨黛儿笑吟吟的看着他:“从此以后,玉郎便可获得滔天般的权势,小女子可就要仰望你的存在了。”
正斜靠在车厢上,手里捧着一卷墨香四溢的《南华经》,听到此话不禁翻了翻白眼,斜睨着杨黛儿,淡淡地说道:“比起这个,我更关心黛儿姑娘什么时候嫁人。”
俏脸一红,杨黛儿却转头看着杨光程,甜甜的笑道:“大兄,你前些日子不是说好了要介绍些青年俊杰给我看看的吗,人呢?”
杨光程没好气的看了她一眼,嘴上却是说道:“待会到了你就能看到了,多着呢,什么裴家的、王家的、萧家的,就怕你看不过来。”
心里却是暗暗发苦:“玉郎啊,你可别怪罪兄弟我不讲义气,等你们成亲了你就懂了,我这妹子,凶得很。”
心里幻想着二人成亲之后李玹的下场,不禁嘿嘿笑了起来。
李玹瞪了他一眼,没说话,拿书把脸挡住,一言不发。
马车缓缓停下,李玹下车一看,竟然是在王维的蓝田别墅,这些老家伙可真会选地方。
与上一次来时的清净幽雅相比,这一次可是大变了模样:年轻的世家子弟、身着各色长裙的女子、忙忙碌碌来回折腾的下人……可谓是人山人海,想必王维此刻心中一定很无奈吧。
杨黛儿与杨光程也下了车,李玹只觉得手中一凉,竟是黛儿一只温良如玉的柔荑轻轻地握着他的手,明亮的大眼睛看着他,充满了笑意。
李玹心中了然,这是黛儿要向众世家正式宣布和自己的关系,于是他紧紧握住手中的这块温良软玉,与她并肩向前走去。
周围许许多多的世家子弟也看到了他们的身影,这其中许多人都是没见过李玹的,但是杨黛儿他们却都认识。此刻见到他们二人牵在一起的手,不禁纷纷带着几分惊讶的神色打量着李玹,心道这幸运的小子究竟是什么来头,竟然俘获了这朵高贵清冷的“长安之花”的芳心,一些仰慕杨黛儿的世家子弟不禁妒火中烧,看向李玹的目光中或多或少都带着些许敌意。
一些女子更关注的则是李玹俊朗的容貌与淡雅悠扬的气质,许多怀春少女都不禁花痴般的望向李玹。
仿佛感觉到了周围带着各种情绪的目光,李玹微微一笑,牵着杨黛儿的手却是抓的更紧了,有意无意的,杨黛儿的娇躯也离他越来越近,李玹嗅着黛儿身上好闻的幽香,不禁觉得心旷神怡。
这时,世家子弟们忽然看到,德高望重的礼部尚书裴宽正大步向外走来,众人不由得向裴宽走过去的方向一看,并未发现有哪位值得他亲身出迎的大人物的身影,只有李玹、杨黛儿和走在后面的杨光程三人。众人不禁撇了撇嘴,难不成是来迎接这个小子的?
见到裴宽走来,李玹与黛儿、杨光程三人原地站定,待他走到身前,三人同时行礼:“拜见裴阁老。”
裴宽摆了摆手,和善的笑道:“不必多礼,我们这些老家伙已经在这儿等候多时了,玉郎,随老夫来,我来给你介绍介绍这些老古董。”
李玹优雅地笑了笑,拱手道:“那就劳烦裴阁老了。”
裴宽一摆手,说了一句“随我来”便回头向房子里走去,李玹三人这时看到了正在与一位中年人谈笑的王维,便走了过去问了声好,王维笑着点了点头,催促道:“那些老家伙都在里面等着呢,你们快去,待会事情商量好了我们不醉不归。”
李玹笑着点了点头,便带着黛儿和杨光程缓缓走进了屋内。
这时,那些目瞪口呆的世家子弟方才如梦初醒,有人回想起裴宽方才说的话,不禁惊呼一声:“玉郎?莫非就是那位得皇帝亲自授冠赐剑的李玉郎?”
许多不明就里的人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位长安权贵无不知其名而又不知其人的神秘人物,难怪裴阁老对他会是如此态度。
李玹三人走进屋内,只见其中主客分明,分别坐着七个须发皆白的老头子,全都是头戴高冠,身上穿着颇具古风的宽袖服饰,看起来就像是魏晋时代那些整日清谈论玄的门阀老者。
这些世家都是从汉晋时代便开始兴起的,自然是严守汉家遗风,家族子弟绝不会穿窄袖胡服,这些老者更是打扮的像是从晋代的哪个古墓里挖出来的一样。
七个老人见到几人进来,纷纷用他们包含沧桑的目光打量着李玹。看得他不禁毛骨悚然,仿佛整个人都被这些老家伙看穿了一样。
裴宽走上前来对李玹说道:“玉郎,老夫来为你介绍,这位是太原王氏的王老头,乃是王摩诘的叔父,那小子父亲去得早,就是这老头把他抚养成人,所以那小子的脾气性格跟这老家伙一模一样。”
李玹看向裴宽指着的这位老人,见他脸上带着微笑打量着自己,浑身带着一种唯有常年修佛的人才会有的平和气质,李玹对他拱手见礼道:“小子李玹,见过王老太公。”
王老太公摸着胡须,笑着向他点了点头。
裴宽又接着说道:“这个是杜老头儿。”
常言道:“城南韦杜,去天尺五。”说的便是樊川韦氏和樊川杜氏,李玹打量了一眼这位杜老太公,拱手一礼:“见过杜老太公。”
杜老太公也是矜持一笑,点了点头。
裴宽又一一指着剩下的五个老头儿,介绍道:“这几位分别是兰陵萧老头,清河房老头,河东柳老头,襄阳张老头和太原郭老头。”
李玹又是一一见礼。
诸位老者见李玹气态从容沉稳,皆是点了点头,裴宽返回主位坐下,对李玹三人伸手示意。
三人会意,各自向席上走去,杨光程坐在郭老太公的下首,李玹坐在郭老太公的对面,张老太公的下首,而黛儿则是坐在李玹下首,正低首垂目,乖巧的为他倒了一杯茶。
李玹面目含笑,看了她一眼,两人不禁相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