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明君之道
风吹了会儿,殿院里就落了一地的花瓣,放眼看着粉红的花铺了满地,反而并不觉得有多么美好了,垂落的残花,给这诺大的宫殿徒增了份孤清。
王宫里的墙高大厚实,围在一起就像座牢笼,将人永远地困在这个笼子里,想飞出去的时候飞不出去,等到可以去看看外面的天空时,却又飞不动了。
中殿四周凹壁,是个不通风的地方,只有西边一个豁口,挡不住风吹进来,所以才落了一地的花叶,可是宫女们却都老老实实地守在殿外,谁也不敢到这院中来打扫。
玉莲池面上的水波微微的飘动,隐隐约约模糊了女人绝色的容颜,她清美的脸倒影在水面上,时而被风打破,之后又重新组到一起,然后再被风吹开,就这样重复了几遍。
她眼中平静,看不出任何的神色,没有刚刚的震怒,也没有如锋的冰冷,而是平平常常的安静,毫无波澜。
仿佛老天就是爱同她寻玩笑,如果上天不曾给过她希望,她或许就不会悲伤,既然给了她这个念想,又活活地剥夺,这就是痛苦。
‘父王不告诉我,王兄也不告诉我,连皇姐也要瞒着我,为什么你们都不肯告诉我莲生哥哥到底去哪了?’
‘阿衣。阿衣别哭,你看。’梁祁君将手里的几颗种子洒到凤莲池的水里,她蹲下来,指着那清澈的池水底下的种子说:‘这是北冥昆仑山源下的白莲子,这种子虽然遇水成活,但必须要好好照顾,方能生长。等白莲花开时,阿衣想见的人自然就会出现了。’
‘真的吗?’
‘阿衣不信皇姐?’
‘我相信,可要是白莲花开了,又枯了呢?’
‘这白莲一生只开一次,就要看阿衣如何照顾它了。’
梁凤衣眼瞧着那几株白莲,如女子阴柔美丽,如昆仑太湖平静温和,她伸手捡起池子底下棕黑僵硬的种子,瞧着瞧着,她轻笑了笑,似含苦意地凝着。
“白莲花开一生,一生一次。梁祁君,你的那几颗种子怕是万年也不会开一次吧。”
她手里的东西哪里是白莲种子,不过就是当年梁祁君蒙骗过她的石头,可怜那时候她不识得,以为是真的,就天天蹲在池子边守着看着,也庆幸她不知道,才能有个盼头儿,安心地度过那几年。
梁祁君去世后,梁凤衣才命人将北冥山下真正的白莲种子种植在这中殿内,她不只是借此一物思念莲生,也是要继续圆梁祁君那个善意的谎。
北冥山水为暖山泉,而北梁的水却是冷的,莲花种子种下多少就会死多少,这几年梁凤衣改造中殿内构,在池子边上铸造雕泉,就是饮用后山暖泉,才让今年的白莲开了花。
只是没想到,就让阿勒泰这么生生地折了几株。
“女帝,魏国国相冯伯仁已经到了宫门口,李相爷与陈大人去相迎了。”官姝提着剑禀告,北梁现在正需要各国的扶持,所以此事也十分重要。
梁凤衣眸子渐渐如常,她起身看着仍继续跪在一边儿的洛云姬,不冷不暖地说了句,“本君不想再看到你。”
洛云姬闭紧了双眼,就怕女人让她离开这里,她俯首贴在地上,“婢子,谢女帝。”
洛云姬服侍了她十几年,因一件事失误就被赶出了华阳宫,日后会沦到何处,也是不得而知了。
宫中的奴婢就是这样,人们常说伴君如伴虎,一不小心就是杀头的祸患,洛云姬今日被赶出华阳宫已经是梁凤衣心慈手软了,但凡换了旁人,都是罪不可恕。
没过多久,李牧带着冯伯仁和刘长庾走进瑶光殿。这两个人都是魏国出了名的舌战群儒的能将,冯伯仁曾以一人之力劝退十万雄狮,刘长庾更堪称魏国的谋士。
魏帝派这两个人过来,怕也是不想无功而返,也该是猜的到北梁现在正需要魏国的扶持。
“魏国国相冯伯仁见过大梁女帝。”
“魏国右贤王刘长庾拜见大梁女帝。”
两人屈身向梁凤衣行礼。
一些不必要的寒暄之后,冯伯仁立即直入主题,他从袖中拿出一份魏帝的诏书递向梁凤衣。
官姝走下殿,双手接下诏书,转身走回高台,呈给梁凤衣。
梁凤衣只是漫不随心的瞧了眼,大致略了略,丝毫看不出来她任何的态度,那份无关紧要的感觉倒让冯伯仁不由认真起来。
“楚王兖戎,昏庸无道,自登基起,荒淫无度,暴虐残良。昔日楚先王曾有意持传世玉号令九州,其子兖戎有过之而不及,天下决不能落入这样的人手中,否则国不能安泰,民不能安生。魏帝忧心忡忡,思前想后,特意命臣亲来北梁,将这份诏书呈给女帝。魏帝所想,皆于信中。”
冯伯仁凯凯有词,他此次来北梁就是想不费一兵一卒促成梁魏共盟,同征楚国。
梁凤衣看了信,手指随意一夹,官姝紧忙接下。
她斜侧着眼睛,那眸子里的一股寒气,当真骇人。
她转了转手指上的扳指,并没有立刻回冯伯仁的话,而是眼睛缓缓的打量了一圈,在冯伯仁心里没有底气,干着急的时候,她才泰然自若地开口。
她的第一句话,便出了众人所料。
梁凤衣勾着唇,魅惑的眼睛一瞥,问道:“既不能交给楚国,冯相认为,这九州的主位该交给谁呢?”
冯伯仁脸色顿时一紧,他看着坐上淡然自若的女人,那似乎如玩笑又不是玩笑的话,他想了想,笑着说:“天下自然是要交到明君的手里,只有明君才能真正做到一统天下,百姓才能安居乐业,至于坐上那个位子的人是谁,并不重要。”
梁凤衣听罢,拂袖轻笑。
她的笑声让冯伯仁听了心里发慌,丝毫不明所以,接着就见她长袖掩面,翘楚的手指缓缓滑过她的耳边,将垂下的那缕发丝慢慢地撩向耳后。
她媚惑迷人的眼睛,又不失高傲清丽,瞧着冯伯仁说:“那冯相觉得,本君是否称得上相爷心中的明君呢?”
她娇艳的红唇,似乎要滴出血来,美的惊艳,美的震惊。
冯伯仁不再直视她,他已是个年过半百的人了,冯家世代都是正人君子,那些封建礼数在他心中也自然根深蒂固。
对他来说,女人就应该在家从父,在外从夫,恪守妇道,老祖宗的规矩无论何时何地,也不能废除。
但梁凤衣却颠覆了他心中所有女人的样子。她手段狠辣,冷漠无情,没有半分女人的善良温顺,她抛头露面,魅惑众生,没有一点寻常女子的妇道人德,这样一个无德无行的女人,怎么配做天下的主君。
可是冯伯仁却又不得不承认,这几年因为她,梁国确实独占一方,也不得不承认,梁凤衣确实有那个魄力和胆量。
只可惜,她是个女人。
冯伯仁抬头说:“女帝的名声和威望,天下无人不晓,自然称得上明君。”
梁凤衣听了,又笑了。
“臣听闻女帝不久前,刚与东胡可汗签订了盟约,又与其联姻,只是不知道楚国若是听到这个消息,以楚王的性子能否还坐得住。”冯伯仁先给了梁凤衣一个警告,而后又说:“臣这次来北梁,就是奉魏帝之命,望与北梁结盟,共克南楚。不知女帝”
“十年前,楚国与北梁结盟,奉五城为礼,如今魏帝要与本君共盟,本君可未曾看到你们魏国的诚意啊,还是说魏帝认为而今的大梁不如十年前?”
冯伯仁的脸色僵住,他有些挂不住颜面了。
刘长庾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刚要开口,被冯伯仁拦了下来。
冯伯仁依旧笑着说:“大梁在女帝的手上国富兵强,独镇漠北一方,自是甚比先王胜公。但征伐南楚,却是梁魏共谋之事,魏国与北梁要么共存,要么同亡。魏帝已经带了最大的诚意,还请女帝细细思量。”
“好一个同亡共存,但若是本君不答应呢?”梁凤衣神情淡漠,她仍旧扬着唇角。
冯伯仁的笑容慢慢紧绷,他继续听女人说道:“天下之人,唯名是争,唯利是图,唯官是抢,唯权是夺。本君既然能坐上这个位子,自然也是如此之人,看不到魏国的诚意,本君也不会冒然应了你们,北梁的万千百姓也不会答应。”
梁凤衣刻意笑问:“冯相爷也知道,明君难做。”
冯伯仁沉着气,他点点头,俯首作揖,“既然女帝话已至此,臣也明白了,只望有朝一日能看到魏国与大梁的合作,臣就不在此多做讨扰了。”
梁凤衣点了头。
李牧站在一边打圆场,冯伯仁在梁凤衣这里没讨什么好处,他知道女人心里在想什么,所以就得安抚冯伯仁。
就在冯伯仁等人要离开瑶光殿时,只听殿外一阵喧哗,几声放肆的话穿透殿门,传入众人的耳中。
“你们还要小爷我说几遍,我是你们北梁的贵客,魏国的冯相爷听说过吗,他现在就在这里面和你们的女帝谈事情呢,不信啊,不信你们就让我进去”
x*瓜*子*小*说*网www.gzbpi.com手2打更新0更z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