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大婚之日
一年后。
仲春初七。
东胡可汗猊鹍为了东胡和北梁的联姻能够顺利地进行,亲自到北梁拜候梁凤衣。
梁凤衣在瑶光殿上亲口宣召,以北梁大将军尉然与东胡猊尊的婚约,昭示北梁和东胡共谋九州,从此同为一心,婚期定在两日后,天甘未露之时。
成婚那日,将军府披红挂彩,十分喜气,排场的隆重,轰动了整个大梁国。
“尉将军,恭喜,恭喜啊!”
“尉将军,下官可是听说了,这胡族来的公主那在草原上也是数一数二的美人,又通达中原的礼数,下官可真要恭贺将军了。”
尉然穿着红袍,头上带着喜帽,可是他面无表情,面对众人一声声的道贺,他从始至终都没有半分回应。
他深沉凝重的眼神一直锁于将军府门口往往不断的人,这些可以踏平了他门槛的人中,却没有她。
尉然胸脯起伏着,他回过眸子,转身走去大堂,忽然就听身后传来一声高宣,“女帝到。”
到场的众臣都匍匐在地上,等候着女人进来。
尉然转回身,看着她一袭狭长的红衣迤逦于地,拖的悠长,她头上顶着的八簪凤鸾冠,在阳光下金灿灿的闪闪发亮。
她眉目飞扬,红唇犹如彼岸之花,殷红魑魅,她冷冽的眼眸如同清寒的月,自带天之骄女的高贵,她不看众人,目光里霸气侧漏。
她踱步走来,惊艳众人。
梁凤衣站在尉然的面前,高傲的抬起眸子轻视的瞧他,她凝视尉然稍刻,勾唇说道:“恭喜,尉将军。”
尉然紧咬牙关,从女人穿着这身红妆出现在他视线里的时候起,他眉宇间的痛苦就已经表露在外了。
尉然紧紧锁着眉,看着她,看着她就这么从自己的眼前走过去,毫不在意的甩开袖子,坐上那个位子。
尉然咽了咽喉咙的苦涩,所有的一切苦楚,只有他自己清楚。
“东胡可汗到。”
未见人到,先闻其笑。
猊鹍朗朗大笑,没有一点儿中原人的斯文谦和,他一身草原人的豪爽,大摇大摆地走进将军府。
他冲尉然点头,很是看中,不然猊鹍也不会非得将猊尊嫁给尉然。
猊鹍走过来,他站在宴中,向高坐上的女人,以东胡的方式向她行礼。从签订盟约的那刻起,东胡也就是北梁的盟友了,所以猊鹍就算再跋扈,也得向梁凤衣低头。
“本汗来迟一步,让女帝与尉将军久等了,等到宴桌上,本汗自罚三杯,向女帝谢罪。”猊鹍豪壮地拍了拍胸脯,他身体粗实,这几拳打在胸膛上发出很大的声响。
梁凤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倏而轻微地笑了笑,她展袖道:“可汗请坐。”
猊鹍直爽地应了声,“好。”
他直接走到席坐上,撩起长袍坐在了位子上。
这次北梁与东胡大婚,依的是中原的礼,按照梁国的规矩,东胡来的女人是要持着一杯和雎酒,走一段很长的红毯,迈上三个台阶,并且手中的酒不可以洒在毯上一滴,否则将会视为不吉不利。
“吉时到,请公主。”宫里的几个嬷嬷亲自过来帮衬,她们都是服侍过许多的夫人妃子的,让她们过来,也不会失了礼数。
一个将军府的女婢满脸笑容地扶着东胡的公主,她身后站着四个嬷嬷,还跟了许多的女子撑着她的长衣。
东胡的公主盖着喜帕,虽然看不到她的面容,但是凭着这样的身段儿,也不会输于了北梁的女子。
东胡公主连续迈了两个台阶,最后正要迈上台时,不知怎地脚底一滑,突然摔在了地上,手里的酒也洒了一地。
她头上的盖子被风吹落,红盖头下的那张美丽的脸蛋儿上忽然生起一丝紧张和惶恐,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无助的抬起头,就见站在前面衣冠楚楚,玉树临风的男人朝自己走过来。
他半倾下身,将她扶起,问道:“还好吗?可有伤到哪里?”
这一瞬间,仿佛所有的空气,流动的时间都在这一刻凝住,停止。
这是尉然对她说的第一句话,阿勒泰或许这辈子记得最清楚的就是他的这句话了,因为只有这一句,才是真真正正属于她的。
阿勒泰受了些惊吓,她看着尉然,回神之后,娇羞地摇了摇头。
草原的女子直率天真,她们没有中原女人那么多的心思,也不会刻意藏匿自己的情感,但是当她们遇到让自己真正心怡的男人时,她们就会变成追随在雄鹰身后的小鸟。
这一辈子就跟随这只雄鹰,跟定他。
她看着手中已经空了的杯子,咬咬嘴唇,有些胆怯地望向尉然。
阿勒泰虽然不知道这酒洒了意味着什么,但是嬷嬷将酒杯交给她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要她一定守住了。
现在酒洒了,她心里也特别的害怕。
“没事。”尉然对她笑,那个笑容虽然不是特别的温柔,但却格外温暖,对于阿勒泰来说,这是她心尖儿上最美的光芒。
阿勒泰看着男人将自己杯中的酒,分一半倒进她的杯子中,然后他举起酒杯,从容淡然地对她说:“不用担心了。”
阿勒泰的心仿佛插上了一双翅膀,如果有一阵风吹过,她一定是那个飞往云空最幸福的女人。
对于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没有什么比一个如此细腻体贴的男人更能温暖自己的。
她只是眼睁睁的望看尉然,安安静静地,也不说话。
“女帝,将军,公主是踩到了地上的珍珠才会不慎失滑的,磕磕绊绊,这日子也才有得乐趣嘛。”嬷嬷急忙圆滑地化解这尴尬的气氛,起码还是要顾及东胡人的颜面的。
“不是都看仔细了,亏得公主无事,否则你们有几颗脑袋担得起?”尉然蹙着剑眉。
“将军息怒,老奴一定好好管教这群丫头。”嬷嬷紧着说,瞪了一眼刚刚搀扶阿勒泰的婢女。
那婢女害怕极了,忙跪下来,她看着嬷嬷手中的珍珠,只觉得仿佛在哪里见过,她仔细的回想,忽然抬头说:“女帝,将军,这珠子奴婢好像……”
婢女的话还没说到一半儿,人群里突然走出来一个女人,她走到前面,扬手甩了那丫头一个响亮的耳光,当即震惊了在场的众人,无不将目光投向她。
“沈姑娘……”丫头被打的偏了头,她捂着脸回头望着站在自己面前的沈良致,委屈巴巴的瞅着她,很不理解她的行为。
“错了就是错了,在女帝与将军的面前你还敢狡辩不成?是想要女帝治你的罪吗?”沈良致的逼威,吓得丫头不轻,当即摇头。
沈良致死死盯着她,确定她不会再说什么了,才转身向高位上的女人与尉然说:“女帝,将军,府中奴婢不懂规矩,还请女帝和将军念及她年纪尚轻,从轻发落,饶恕了她这一次。良致愿意代她受过。”
沈良致说着,就跪了下来,头磕在地上,因为她知道这么多人在场,还有东胡的外人,她不仅会金蝉脱壳,还会落个仗义的好名声。
哪成想,高位上的女人却说:“好,就由你来替她受过。”
沈良致猛然抬头,她有些吃惊的动了动嘴角。
尉然拧着眉,回头凝视着女人的霸道和权威,沉着气说:“女帝,等婚宴结束后,再处置也不迟。”
梁凤衣拽过脸,她清冷的眸光扫过尉然,勾着艳丽的红唇,故意说:“君子有成人之美,她既然想逞能,本君为何不成全她?”
梁凤衣身体往前靠了靠,逼视尉然刻意问:“何况……她只是一个贱婢,区区一个奴婢,难道本君打不得吗?尉将军。”
她最后的那声‘尉将军’说的极其缓慢,尉然知道她是故意这样做的,也知道她喜怒无常。可是今日是什么场合,家丑还不能外扬,可她却当众羞辱自己。侮辱他可以,但是尉然不能让她牵连到沈良致,在尉然的心里,沈良致只是一个单纯无辜的小姑娘,不应该受这样的屈辱。
“女帝是要……”
“将军!”沈良致忽然叫住尉然,冲他摇摇头,然后对梁凤衣说:“良致愿意受罚,绝无怨言,只求女帝不要牵连他人。”
沈良致匍匐在地上,卑微地跪在梁凤衣面前,她浑身发抖,却不是因为害怕惩罚,而是她心里有恨,有怨。
她此时此刻才明白,权利对于她来说,有多么渴望,多么重要。
梁凤衣轻视傲慢的脸,她轻蔑不屑的眼神,她咄咄逼人的嘴,还有她无情的心,沈良致都记得清楚。
她甚至发誓,有朝一日,她一定要刮了梁凤衣的脸,挖了她的眼睛,更叫她永远也说不出话。
官姝在得到女人的默许后,走到台前,她接过九都司侍卫递上来的鞭子,折了几圈,在手中若有若无地敲了两下。
忽然,她一个狠鞭不经意地甩在沈良致的身上,沈良致顿时趴在地上,后背的皮肉被撕裂张开,火辣辣的疼。
这一鞭子的疼痛劲儿还没有过去,官姝接下来又是一鞭,沈良致已经挺不直身子了,她的冷汗顺着脸缓缓往下流,她瞪着眼睛看着地面。
她也清清楚楚地听到高坐上的女人讽刺道:“你这样的贱命,死也不为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