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东宫门外的百姓一见公子毅出来,急忙从地上起来围上前,公子谦卑走过去,他从来都是这样,平易近人,没有半分王室公子高高在上的架子。
“快起来。”公子毅俯身抬手,扶起面前的老人,他对众人说:“我虽是楚国的公子,但同样也是大王的臣子,你们都是大王的子民,且勿因我连及性命。”
“公子千万别这样说,公子仁善,您对我们形同衣食父母,人心都是肉长的,我们这群百姓就算手无缚鸡之力,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您被人诟陷。”
公子毅吩咐侯府的侍从善待好这群百姓,就回了侯府,走到府院竹轩口时,身体忽然一颤,眼前似有模糊,他轻咳了声,缓缓看向掌中锦柔丝帕,眼中渐染了一丝忧虑,听见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公子毅忙将沾染上血迹的手帕放回了袖中。
“公子放心,我已经差人过去了。”樊羽轻飘飘的说,这事一过,他显然轻松了许多。
樊羽瞧着男人的脸色,虚弱的泛白,一丝血色也没有,皱了眉关切地问:“公子怎么了?哪里不适吗?”
公子毅没看他,轻蹙着新月的眉宇进了屋子,只说:“你随我进来。”
见他少有的严肃,樊羽也大致猜出了**,挪动着小步跟他进了房间,心想反正结果都是一样免不了一顿训斥,不如就先认了错,省的男人动怒,再伤了身体。
樊羽心虚的说:“公子,是我考虑不周,我以为大王不会……”
“你凭什么以为?”他俊美的脸上有丝浮动,虽是温言却也带了责意。
“都是我自作主张惹了公子生气,无论公子怎么罚我,我都心甘情愿。”樊羽低头不敢直视男人的眼睛,平日他犯了错理直气壮,这一次也知道自己理亏了。
说到底他还是个未及弱冠的小生,对他,公子毅也从没真的怪罪过。
“怎就甘愿受罚了,想替你长姐顶了这罪?”
樊羽猛然抬头,唇齿弱颤,想解释又沉了头,鼓了鼓双腮,唯唯诺诺的说:“公子怎么什么都知道。”
公子毅拖挽着衣角在竹席上缓缓坐下,这竹席还是大楚原匠邱业老前辈亲自为他质备的,公子毅钟爱莲花,所以竹席也采用了莲叶的原浆加以编织,冬暖夏凉。
只可惜了那位妙手的老前辈年前病逝了,也没留下一儿半女来继承这好手艺。
公子毅细长的手指在竹席上轻轻滑过,随口道:“凭你岂有这般见解。”
樊羽知道男人这是在变相的折辱自己,心里犯起嘀咕,但嘴巴上却丝毫不敢表露出来。
几日前公子毅让他派人到边关暗中拖延李晟回宫的时期,又故意让李晟撞见自己同解统领的一出好戏,误认为解邴生有二心去传话给荣祯。否则今日,以荣祯的阴毒狠辣,怎么会轻易的放过他们。
但是公子毅爱民心切,从没想过拿百姓的性命去换自己的安生。是樊玉临走时交代的,要在朝会之前散播出大王畏觊平侯想在朝会上除掉平侯的事情,荣祯也清楚人言可畏,即使那时心中有一万个不情愿,也不能拿公子毅怎样。
樊羽原本想替他长姐担下这事,没想到男人竟然早就看穿了,他拍拍衣襟前的灰,似乎想起了什么乐事,立即转了话。“对了公子,苏先生就要来了。”
公子毅方端起印刻桃花细纹的玉杯,停在了唇前,他将杯子放下,抬眼问道:“他来做什么?”
“还不是为了公子的身体,苏先生记挂公子,早就想来看望了,可您偏是不准人家来,气的先生都将您送他的那支玉箫埋进了土里,还说反正是要入土的,早入晚入都一样,眼不见更清净。”
“他喜欢便随他好了。”
樊羽走过檀棕绕到男人膝前。“公子!我这就要为苏先生说句公道话了,苏先生好歹也是魏国的上卿,闻名天下的世医卿家,是多少人请都请不来的,可公子倒好,偏是要将先生拒之门外。我若是他,定不会管你。”
公子毅侧过身,他说:“正因为他是魏国的上卿,我才不能事事劳烦他,路途艰辛,他来我更是担忧。况且我身体也无大碍,何需他走这一趟。”
“还无大碍呢公子!您这身体可比月前更清瘦了,苏先生要是瞧见您如今这副皮囊,又得唠叨上几天。长姐走时特意交代我的,大丈夫得言出必行,我总不能失信了她。”
樊羽说完才发觉自己说错了话,他使劲儿的闭了闭眼睛,转身就走,只听男人问道:“她去哪了?”
“她……茶凉了公子,我去给您沏壶热的过来。”樊羽的脚还没抬起,就听到男人不温不火的声音。
“去梁国了?”
樊羽狠劲儿咬咬牙,嬉皮笑脸的转过头。“没有,长姐怎么可能去北梁呢,她去北梁干什么,总不至于去行刺那女帝君吧。”
话一出口,樊羽抬手打了自己一嘴巴,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怪不得长姐从来都不将重任交给他。
公子毅眉心上了道沉重的枷锁,他轻抿薄唇。
“公子?”樊羽唤了他两声。“公子是担心那大梁的女君吗?”
公子毅沉默的瞧着桌上玉杯中平静的茶水,他慢慢抬起了头,看着樊羽,说:“我担心的是你长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