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烈脸色更和缓,甚至可以用阳光明媚来形容了。他本来就不相信廖大姐的话,原来是这个看起来默默无闻的花匠在偷偷打扫。
跟进一步应了那句话,有时候默默无闻的,才是真正忠心耿耿的。
他站起来,来到花匠面前。花匠更加紧张,腰弯成了90°,恨不能折断,眼睛盯着地面,大气不敢喘。
“你做得很好,”苏烈的语气带着嘉许,花匠受宠若惊,情不自禁抬眼看他。
男人随手拿出一张支票,签上自己的名字塞给他。
“拿去。”
支票上面的零刺痛了花匠眼睛,他按捺着狂喜,感激万分地收下了:“谢谢苏先生,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那,先生还有别的吩咐吗?”
苏烈点了点头:“有。你留在这儿的时间也很长了,在廖大姐来之前,这儿还用什么人?还有,慕颜和慕小童是不是在这里住过?”
花匠的表情顿时复杂起来,他承认道:“是。太太和小少爷都在这里住着。一直到你去a国之前,他们都在这里生活。这里之前的佣人是王大爷和王大妈,他们都是好人,就是家里不好。回来之后就……”
他迟疑着,不知道该不该说。
苏烈在头顶低声命令他:“说。”
“然后傅小姐来了之后,嫌弃王大爷年纪大,王大妈手脚笨,就都炒鱿鱼了。重新请了人来……”
所以,那就是苏烈看到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人?
苏烈不动声色,心里已经想好了一千几百种方法回头怎么清理干净这个家的地方。难怪颜颜不愿意回来,原来是这样……还有那个小孩……
对于小童现在的苏烈没有别的想法,只有一个概念,那就是慕颜的孩子。既然是她的孩子,那么自然就要善待。
“王大爷和王大妈还能回来吗?”他低声说,他们应该会更加熟悉慕颜的口味。
花匠一怔,险些激动得留下泪来,老天爷开眼,苏烈果然想到他们了!
他颤抖着一叠连声说:“在!在!都在……他们惦记着先生您没有得心应手的人做事,都不肯到别家去打工。在家里候着呢!”
“好。”苏烈一口答允,“你回去跟他们转告一声。我想要继续请他们回来帮忙。但是这儿还有事困着走不开。等过些日子,我亲自上门去请,就当是之前事情的赔礼道歉。”
花匠激动坏了,这面子可真是比天还大呐!他这下子不光声音颤抖,整个人都颤抖起来,抖得筛糠一样,那是激动的。
“不用劳烦、不用劳烦!……我只要回头跟他们说一声。等您需要的时候,他们再回来就行啦!”
屏退了花匠,苏烈自己也离开了明山别墅。
……
苏烈一离开明山别墅,直奔市区的房子。
疾步流星走近地下室,那个较为年轻的女佣慌慌张张地从旋转楼梯处走上来,见到苏烈,做贼心虚地喊了一声:“先生!”她又说:“慕小姐还在房间里,我刚才去看过她了,安静得很。”
好像生怕不说苏烈不知道她擅自去过小黑屋似的。
苏烈迈开大步径直在女仆身边经过,冲到小黑屋前面时,忽然又放慢了脚步。小黑屋里安安静静的,静得有点儿瘆人。苏烈站在门口,没有惊动任何人,往里面望。
慕颜躺在那个垫子上,一动不动。
甜白瓷般的肌肤在昏暗的室内光线掩映下,琉璃易碎般既美丽又脆弱。看得男人心中微微疼起来……
悄悄打开门,走进去,唯恐惊扰了她……
女孩儿虚弱地睁开眼睛,一天没有吃饭,她已经非常虚弱。男人居高临下的俯视让她感到不舒服,下意识地向墙角畏缩。
冷不防男人长臂一舒,拦住她的动作。他的手臂形成极其狭小的空间,把她禁锢在里面。
“苏烈……”
弱弱的声音,比一只猫叫强不了多少。男人懒得废话,低头吻到那苍白的唇瓣上。
“乖乖听话,以后就不会吃这种苦头。”
好不容易摆脱那令人窒息的入侵,女孩儿气喘吁吁,苍白的脸蛋泛起潮红,原本空洞无神的杏眼却仿佛带着某种神经质的刺,狠狠刺向苏烈。
“苏烈,我讨厌你!”
这是慕颜现在能够做出的最有力的反击。
她站起身来,摇摇晃晃面对苏烈,小猫咪的毛炸成了球,步步后退。苏烈逼近一步:“过来。”
“不要!”
“过来!”
“不要!”
苏烈看起来很生气,薄唇紧抿,眉毛拧成“川”字,他加重咬字:“过来!”
“我不——”慕颜步步后退,冷不防不偏不倚撞到那张破桌子上,摇摇欲坠的破桌子顿时哗啦整个掉下来,桌面上白芷茹的相框应声做起了自由落体运动——
哐当!!!
相框摔得粉碎,飞溅的玻璃碎片把慕颜身子划出无数道口子,鲜血四溅。这还没结束,慕颜摔落的势头还没去尽,两只手不由自主撑在地上,手掌心传来钻心的疼——
不知是木头还是玻璃渣子,把她的手心割伤了。
贯彻心肺的疼痛让慕颜倒抽一口冷气,眼泪刷地流出来。
苏烈冷着脸,不疾不徐来到她面前,弯腰打横抱起她。
殷红的血珠顿时染红了男人身上、来自意大利名牌工匠之手的雪白衬衫……
苏烈浑不在意这些,他横抱着慕颜疾步出了小黑屋。靶室旁边就有医疗室,里面药品应有尽有,苏烈把慕颜小心翼翼地放在转椅上,动作极度粗鲁地翻箱倒柜。
慕颜大气不敢喘,身上无数的小口子传来阵阵钻心的疼。这种程度的轻微皮肉割伤本来算不上什么,架不住数量一多,那就非常难受了。
很快,苏烈找到了纱布、酒精、绷带、棉花之类,他蹲在慕颜跟前,命令她:“别动!”
他要亲自给她处理伤口。
“衣服!”苏烈开始撕扯慕颜的衣服,才扯了一下,想起她伤口太多,恐怕不能硬来,就改为命令,“你自己来!”
慕颜把上衣扯到肩膀以下,触目惊心的红顿时映红了男人的眼——
首先,是一道打横的深深瘀伤,那是撞到桌子时候留下的。
然后,是满背脊的鲜红点点,好像长麻疹般恐怖,那些都是玻璃渣子扎的……
慕颜吓得哭了起来,她不要留下疤痕啊……她是疤痕体质,平时长个痘痘都要消半年的。她不想背上成了筛子……
女孩儿哭得男人心烦意乱,他仔细观察着她的伤口,发现都不严重。应该来说最严重就是那道瘀伤还有慕颜两只手手掌心扎出来的口子了。
屏息静气地拿起镊子,却迟迟下不了手……
这样直接弄她一定会很痛吧。
这个念头一起,就更下不了手了……
索性,重新抱起她,大步流星走向电梯。两个女佣见先生忽然抱着慕小姐出来,都吓一跳,想要凑上来问长问短,被苏烈一记眼刀吓回去了。男人直奔自己的座驾,让慕颜趴在车后座上。
“去医院!”
慕颜这时候已经疼得几乎要昏过去了,她其实相当怕痛,又最怕这些皮肉外伤。一个伤口尚且大呼小叫半天,何况现在身上十几个伤口一起流血。
掌心扎进了一块三角形的玻璃渣子,手掌连心,疼得两只手仿佛都不是自己的。她用一种极其可笑的伸展方式趴在车子后座上,只能够微弱地点点头。
男人风驰电掣地来到附近的医院,医生见到慕颜这个样子都吓一跳。
“怎么弄伤的?”他扶着眼镜,不住估计着慕颜身上伤口的数量,一边抽出病历来填写。
苏烈低声说:“夫妻吵架,她不小心摔在玻璃渣子上了。”
检查过后,医生有些责备地说:“真是,吵架也要有个谱嘛。”
也许是苏烈情绪不好,竟然没有反驳医生的话。只是默默地承受着医生的责备,看着护士们跑进来把慕颜趴着弄进了应急处理室。
这时,慕颜已经开始神志不清了。所有伤口都开始麻木,苏烈说话的声音断断续续地飘入脑海中……
——“医生,她的伤势如何?”
——“伤倒是不严重,难办在她疤痕体质,伤口太多了,难免会留下一两个伤疤。这么漂亮的小姑娘,真是可惜了……”
——“医生,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唉,先处理了再说吧。”
医生见护士准备得差不多了,戴上口罩准备去给慕颜处理伤口。男人黯淡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医生的脚步,直到那扇大门在他面前关上还没有移开。
“准备麻药。”
医生带着的实习生这时候走上来把检查单子递给医生,为难地说:“病人怀孕……医生,这可不好办了。”
医生接过单子一看,冷汗顿时冒出来!
他二话不说掉头就出门,苏烈在走廊上坐着,看到医生去而复返,下意识地站起来。
医生就差没把单子摔到苏烈脸上了,怒气冲冲地说:“你怎么搞的,你太太怀孕了,还让她摔倒!”
男人眼前一黑,好像一道晴天霹雳在头顶滚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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