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数日,丽婉仪的瑶华宫尽是太医往来,一批又一批的药材运进去。埋在瑶华宫的钉子亦传来丽婉仪受伤的消息,仿佛伤的还是要害。但那钉子不是贴身伺候丽婉仪的宫人,只见日日有沾了血的绷带换下,太医又每日寻药问诊,应当很是严重。
想想丽婉仪的性子,再有前回她宫寒难孕的脉象,林云熙也能猜出个大概。丽婉仪大约是想着自己无法生育,便急匆匆地邀了这个救驾之功,用以换秋氏之子,也为将来谋个依靠。
她却觉得这个主意看似精明,实则蠢透了!!
秋氏是个什么身份?就算孩子生下来便记在养母名下,庆丰帝还会不知道么?再怎么算,实质上也是罪人之子!丽婉仪又年轻,调养几年说不定就能生了呢?
退一步讲,即便还是难孕,也该找个出身不要太差的生母——至少也要是家室清白、书香门第吧?加上丽婉仪背后的诚毅伯府支持,方才有一争之力,如今养着这么个孩子算什么?便是花了力气去扶,庆丰帝也不会让她扶上去!
届时进退两难,讨不了庆丰帝的好,还要被皇子记恨埋怨,里外不是人!
不过林云熙也没那个好心去提醒,路都是自己选的,没有靠别人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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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驾回銮已是腊月,宫中却没有多少过年时的喜庆,反而愈发沉闷了。
京中一连下了四五场大雪,因几位丞相防范得宜,并无人病亡,城内还新添了粥棚赈灾,供流离失所的百姓暂居。庆丰帝入城那天却是难得的放了晴,风清日朗,莹白色的积雪在阳光下晶莹剔透,几乎让人以为身处琉璃世界。
林云熙因身子沉重,天气又冷,是以早早报了病,未曾前去迎驾,只在宫中等着消息罢了。不多时秦路来回话说庆丰帝已回了立政殿,正与几位丞相商议国事。
因林恒并未一道随驾入宫,林夫人转头向皇后打了招呼,先行回府一趟,过上两日再回。
林云熙忖度着庆丰帝并未传召太医,还尚有余力打理朝政,想来没有大碍,才微微安下心来。又估摸了一下时辰,便叫人送了菲睁粳米粥并一碟葱爆羊肉一碟百合糕去立政殿。
直到入夜也不曾听庆丰帝去皇后那里或是传召嫔妃,林云熙便早早洗漱休息。谁知半夜庆丰帝竟悄悄来了,只带了随身侍奉的李顺。
他神情极是疲惫,眉眼间又带着阴郁,唬得林云熙忙叫人准备热水茶点,又要起身,被庆丰帝一把按住,“你大着肚子,当心摔着!”
未见时不曾有多挂念,此刻林云熙凝视庆丰帝略有些难看的脸色,心中却蓦然酸涩起来,眼圈微微一红,拉着他的手竟说不出话来
庆丰帝原是扶着她,见她泪眼朦胧,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得一边坐到床沿上一边手忙脚乱地替她擦泪,“哎!别哭啊……”默然叹了口气,顺势将她抱在怀里,一下一下地拍她的背。
林云熙抽抽鼻子,忍不住伸手去摸摸庆丰帝的脸颊,微带哽咽道:“你回来了。”
庆丰帝一震,忽而笑道:“是,朕回来了。”又抚一抚她柔软的发梢,温言道:“是朕叫你担心了?”
林云熙用力抱紧了他,重重点头,声音不由都提高了两分,“我快吓死了!”咬咬牙,忍不住捶了庆丰帝一下,“连报个平安的时间都没有么?你知不知道我……我还以为你……”
庆丰帝一把握住她的手,道:“以为什么?”
林云熙幽怨地看着他,“我怕你真的遇刺。”
“朕不是回来了么?”庆丰帝微叹一声,神色却有些迷迷糊糊,林云熙见他已是倦极,贴一贴他的怀抱,止住了话头,“圣人先休息,有什么话,明日再说吧。”
翌日天色微明,林云熙迷迷糊糊间听庆丰帝起身,驱散了睡意睁开眼,便见他站在在床前,正由两个内侍侍奉更衣。玄色衮服上绣着蛟龙出海的暗纹,在烛光下莹金点点。
一旁侍立的青菱碧芷瞧她睁了眼,忙福身道:“主子醒了?”
庆丰帝转过头来,见她懒洋洋的,不由笑道:“吵醒你了?昨儿你睡得晚,再多歇一会?”他这会儿神清气爽,昨晚脸上带着的阴郁也一并去了不少。
林云熙看他精神满满,也跟着笑道:“这会儿醒了睡不着,午后再歇一响就是了。”
青菱碧芷一左一右扶她起身,洗漱更衣。如今她身量大了,裙裳也以简单舒适为主,只着雪青一色的软绸锦裙,绣着石榴缠枝的纹样,用一支打磨圆润的老檀香木绾起头发,其他首饰一律不带。
庆丰帝执了她的手道:“打扮得这样素净,朕记得上回赏了你一支玉质上佳的的紫玉凤头钗,也不见你戴过几回。”
林云熙笑着捋一捋鬓角,“钗环多有挂坠,妾身现在身子不便,戴着也是累赘。那钗子就放在妆台上,往后日子还长,还怕没机会戴么?”
庆丰帝看着她佯怒道:“朕一句话,你便有那么多句来回,越发伶牙俐齿了!”
她瞪着眼道:“哪有?”
庆丰帝便笑,捏一捏她的鼻尖“小脾气渐涨啊!”两人出了内室,遇上门槛时着意扶了林云熙一把,“小心些,慢慢走。”
她眉眼带笑,温婉应道:“好”又问,“圣人是用了早膳再走,还是先回立政殿?”
庆丰帝道:“今儿时辰尚早,又不必大朝,朕陪你用完早膳再回去。”
林云熙便打发碧芷去小厨房。
大约董嬷嬷早早就备下了,外头桌上已摆好了热腾腾的粥和面点。粥是羊肉粥,和白葱、大枣、党参、茯苓一起熬煮得滚烂,香味软绵绵地勾人。面点从馒头到蒸饼到欠了馅的包子,荤的素的各四五种,做的只有婴儿的拳头般大,小巧可爱。还有老鸭汤下的细丝面,配着卤鸡脯、炸春卷和清炒玉兰片,还有一碟子切开了流着油的咸鸭蛋。
庆丰帝食欲大开,跟林云熙一道用了粥和面点,又尝了一小碗面还意犹未尽,李顺便道:“御膳房送来早上新做的豆腐脑,圣人要再用一些么?”
庆丰帝放下筷子,摸摸肚子,罢手道:“算了,吃多了克化不了,明儿再叫他们送来。”见林云熙也跟着放下了筷子,赶紧劝她,“你别顾忌朕,朕瞧这粥不错,又是甘平温补的,你多吃一些。”
林云熙哭笑不得,一旁伺候的青菱道:“圣人不知道,主子看您用得香,已跟着吃了许多啦!平日里远远不及的。”
庆丰帝便皱着眉道:“你怀着双身子,胃口怎么像猫儿似的,用得也太少了。”
林云熙不由气笑着捶他,“您听她的呢!小厨房里日日备着东西,妾身不过怕积了食,少食多顿,难不成还会饿着自个儿?”
庆丰帝好脾气地握一握她的手,“是是是。你要吃什么便吩咐他们去做,千万别饿着朕的儿子。”
林云熙又好气又好笑,什么叫别饿着他儿子?这也是她儿子好么?!
还是依着庆丰帝的意思又多用了一个春卷一个素菜包子,方才起身送他出去。相携着踱到殿门,庆丰帝打发她回去,“好好歇着,朕晚上在来看你。”
林云熙微微垂目,晚上还来?难道庆丰帝不去见皇后?皇后那儿还养着对儿没满月的龙凤胎,庆丰帝难不成也不去瞧一眼?这不是活生生打皇后的脸么,仇恨也拉得太大了吧?
想要劝,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口,她心底是一点儿都不希望推着庆丰帝往别人那里去的,不管滚不滚床单,她心里都膈应!嫔妃干的本来就是抢男人的活儿,再把圣人推出去,她又不是真老鸨!也没那个贤良淑德的心!!
庆丰帝似是踌躇了一下,看着林云熙的双目,轻声道:“朕……朕打算把龙凤胎记在方氏名下,她毕竟有功,又伤了身子,朕少不得要多去看看她。这些日子你不要出去走动,年节下皇后那里的请安朕帮你推了,好生养着。”
林云熙云里雾中,面上依旧认认真真地应下,保证道:“妾身有阿娘陪着,哪儿都不去。”
庆丰帝这才放心走了。
回去琢摩了半天,说要把龙凤胎给丽婉仪,便证明了她那番推测不错,丽婉仪确实是拿救驾的功劳换了皇子,庆丰帝那道给她晋位的旨意也是恩赏,不过叫她别出去……?
年节下无论品级大小,嫔妃都是要去向皇后请安的,甚至是外名妇也要一级一级向皇后朝拜,庆丰帝却说帮她推了,这是往死里拉仇恨的节奏吧?
然而圣人这样说了,必定有他的道理,林云熙也确信他不会害她。自她入宫,庆丰帝是真的在宠着她,但行事却有分寸,更不会随随便便把她推出风口浪尖。
大约是一直绷紧的心绪终于心底终于松快下来的缘故,过了巳时,林云熙便觉得腹中翻腾,隐隐有些酸胀。她身子一向调养地极好,此刻也不觉有异,只当是神思波动,一紧一松之下才有反应,一边打发秦路去请太医,一边叫碧芷给她把脉。
碧芷凝神诊断,过了一会儿皱着眉道:“主子没有大碍,只是稍稍有些胎动,或许是近来神思忧虑吧。”
董嬷嬷却不信,“主子这些日子从来没有不舒服的时候,偏偏圣人回来了便胎动不适,哪有这样巧?你去瞧瞧小厨房和茶水间,若有什么不妥的,直接叫秦路打发出去!咱们昭阳殿万万容不得吃里扒外的东西!”
林云熙这会儿舒缓了些,笑着拍拍董嬷嬷的手,安慰道:“嬷嬷放心,自我有孕这么久,也无人能在咱们宫里钻了空子,不一定是有人存心谋算。我早膳陪圣人多用了一些,保不齐只是吃多了呢?”
青菱碧芷闻言一急,道:“主子怎么心这样宽?再有不到一月您便要生产,正是要多加防范的时候。”
林云熙摇头道:“就是因为我临生产不过一月,如今算计我有什么好处?我一向身子强健,这是宫里都知道的,最坏不过就是早生晚生罢了!圣人膝下子嗣又少,断不会叫我在生产时出差错,那么辛辛苦苦地布置谋划,圣人难道会查不出是谁的手笔?她又能落什么好?”
“可难保就有这么不长眼的撞进来呢?”董嬷嬷语重心长,满是认真严肃,“不管如何,老奴总要处处留神小心,替主子周全的。若是您有什么差池,老奴便是万死也难辞其咎。”
林云熙心下微暖,不由嫣然笑道:“既然嬷嬷这么上心,碧芷就去看看吧。”又叮嘱道:“小心些,别露了痕迹,有人问起就说是我饿了,替我准备茶点。”
青菱“噗嗤”笑道:“主子这两个月一向吃得少,方才还说是吃多了不舒服呢!这会儿您又叫饿,果真圣人回来,您什么毛病都好了。”
林云熙略带着恼地弹弹青菱的额头,“真是越发大胆了,满嘴的胡说八道!”
青菱吐吐舌头,掩嘴笑道:“奴婢和碧芷一道去小厨房!”拉着碧芷一阵风似的跑了。
林云熙不由失笑,董嬷嬷亦是笑道:“主子和圣人要好,咱们看着都高兴呢!”
她宛然一笑,“嬷嬷也跟着打趣我。”
太医还没来,反倒是琥琳打了帘子进来禀道:“御前内侍来宣圣旨。”
却是前任立政殿的总管常先。他只着五品内给事的服制,神色间也多有沧桑。原先他为正三品总领太监,风光无限,御前只比李顺底一头,如今庆丰帝虽重新召他回去侍奉,到底不再如从前那般信任有加了。
见了林云熙行礼问安,方才宣了口谕。
庆丰帝正式将丽婉仪晋封为修容,又因其救驾有功,秋氏所生子女记为丽宜修容名下,晓谕六宫。
林云熙垂一垂眼眸,转瞬轻轻颔首,澹然含笑道:“有劳常给事。”转头吩咐琥琳道:“去叫白露给常给事斟杯茶来。”又对他道:“你跑一趟也辛苦,喝口茶再走。”
常先笑容微顿,垂首向林云熙揖道:“谢娘娘体恤,这是奴才份内之事,怎敢说辛苦?”
不多时白露奉了一盏茶来,常先笑着接了,自退出去站到廊下去喝。喝完了又进屋向林云熙请辞,“圣人要在重华宫用午膳,奴才在御前还有差事,这就告退了。”
林云熙淡淡看了他一眼,“圣人去了皇后娘娘那儿?”
常先笑容不改,仿佛是无意说道:“是,丽修容晋封总要皇后娘娘点头不是?圣人下朝便在重华宫了。”
“今儿已是初四,年下事务繁多,圣人少不得要与皇后娘娘商议。”林云熙浅浅一笑道:“再不过十日修容那对儿龙凤胎便要满月了吧?这段日子风波不断,也是该好好办一场添添喜气。”
常先应道:“娘娘说的是。”
见林云熙依旧是淡淡的样子,又欢欢喜喜地笑着道:“要不怎么说修容娘娘好福气呢!奴才听宫人们说,开年圣人祭祖,大约是要将皇子帝姬一道记在修容主子名下,不必等娘娘先行册封礼。咱们这些做宫女内侍的,也只有等丽修容大好了再去道贺,也沾沾娘娘的福气。”
林云熙目光一冷,森然向常先瞥去。常先由不自觉,低声笑道:“丽修容如今便是九嫔之位,若将来再诞下皇嗣,莫说莅临三妃,怕是封为贵主儿也不是不成。”
屋中霎时一静,常先像是才觉失言,忙闭了口。
林云熙也不看他,只靠在红罗团蝠的软垫上,慢慢平息心底勃然而发的怒意。常先的话中挑拨她不是不知道,不去打断不过是不在意罢了。却不想这常先竟得寸进尺,什么话都敢说出口!
先说庆丰帝在皇后宫中用午膳,宠信非常,又言嫔妃晋封需皇后点头,仿佛圣人有意也不得不与其商量;再道丽修容有福,阖宫人心都向着她,最后更是把丽修容捧到了天上,好似她已经荣封贵妃、受宫妃朝贺一般!
倘若她真对皇后不满,对丽修容所受恩宠心有怨恨,只要她稍稍被眼前的景象迷了眼,竟是要被常先牵着鼻子走!
林云熙心头冷笑,这常先打的就是让她与皇后或是丽修容争起来的主意,到时他在透露御前几分消息,她必要投桃报李——漫不说替常先向圣人求情,或是帮忙筹划,让他重得圣人信任,只需叫她在御前的消息灵通、离不开他常先,他自然身价百倍,不似现下这般寥落光景。
林云熙端着蜜蜂花茶慢慢饮了一口,沉默着并未说话。她若开口,无论敲打责骂还是打圆场,都是抬举了常先,反叫他自觉在昭阳殿、在她林云熙心目中还有地位,更要纠缠不休,不如沉默以对。
在地位卑微的人面前,上位者的沉默有时比愤怒斥责更具威慑。侍立的宫人们连大气都不敢出,整个栖云轩一片寂然,只余窗外微风飒飒。
常先低眉垂首地跪着,额上渐渐沁出细密的汗水。
林云熙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心中默默盘算,既然他不安分地要跳出来,她也不妨推一把。起她比这样位分高又有孩子的嫔妃,想必常先会更喜欢地位低好拿捏的新宠吧?
她勾唇轻笑,正巧么,这常先不是帮过那位被曼陀罗害里的静充仪赵氏?
屋中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也听得见,林云熙平心静气地合上茶盏,瓷碗相合的清脆之声在一片静默中格外明显。她语气平平,漫不经心中却带着三分冷然,“常给事在御前既还有差事,本宫便不多留你,你且去吧。”
她说话少有这样冷漠不留情面,素日里哪怕对着宫女内侍也甚少自称本宫,常先面上一凛,顾不得额角鬓梢的汗水,恭恭敬敬地行礼辞去。
见常先走了,林云熙方才微微沉下脸色。董嬷嬷见她笑意寡淡,还道她心中不快,忙劝道:“圣人念及救驾之功,……”
林云熙浅浅一笑道:“嬷嬷不必忧心,我自知道轻重。诚毅伯这回也随驾北上了,听说还立了不小的功劳,圣人念在救驾之功,少不得要对丽修容加以恩遇。昨儿不是先来瞧我了么?况且她落得一身伤,孩子还不是自个儿的,我有什么可计较的?”顿一顿,抚上肚子,“如今我只顾着孩子,旁的什么都不要紧。”
董嬷嬷轻舒一口气,“主子能想明白就好。”又道缓声劝道:“方才常给事说的话主子不必放在心上。圣人宽厚,又念着旧情,才召他回去侍奉。他这样不肯安分地跳出来,哪儿容得下他?”
林云熙嗤笑一声,她既定了主意,眉间也不见多少恼怒之色,只淡淡厌弃道:“他不过是想着从前的风光日子,不甘心就此沉寂罢了,理他做什么?”轻声嘱咐董嬷嬷几句,冷笑道:“他既不肯安分当差,便让他闹别人去吧!我虽没那个闲心对付他,也懒得看他在眼皮子底下胡搅蛮缠。”
又过了一刻,姜太医方才背着药箱赶到,仔细诊了脉象,却是和碧芷一样的说法,“昭仪无大碍!”又斟酌着道:“您月份大了,万事都需凝神静气,不可忧思过度。”
林云熙微觉失笑,她倒是听懂了姜太医言下之意,这是以为她听闻丽修容的事,心里不痛快呢!但听闻姜太医既说了是因思虑过多才导致胎动,也就放下心来,又看看董嬷嬷郑重的神情,徐徐道:“太医说的我都省得,自当少思少虑,精心安养。不过为安稳计,是否要用药调理?”
姜太医慢慢捋一捋胡须,呵呵笑道:“这倒不必。您向来身子强健,只是稍有胎动,无需用药。何况是药三分毒,如今再用,只怕伤及胎儿。您若不放心,叫人熬上碧粳米粥,再将阿胶捣碎炒黄为末,临熟时加入搅匀。每日晨起临睡都用一剂,一直用到生产为止,便可补气安胎。”
林云熙听了微微点头,“有劳太医费心。”叫人取了银封赏他,又留人用了茶点,才让琥琳好生送出去。
午后歇了一响,竟已过了申时。林云熙睡得沉,只觉这一觉睡得极累,四肢酸软乏力,头也昏沉得厉害。更是不想起身,只躺在床上躲懒。
青菱取了品红绣团蝠的鸭绒枕头让她靠着,又要给她梳头。林云熙身上懒懒地没精神,随意捋一捋散乱的头发,微阖了眼道:“找支玉钗绾起来就好。”
青菱一边替她把头发盘起,一边笑着道:“主子这一觉睡得好长,您午膳用得少,奴婢看小厨房里有南北杏川贝炖鹧鸪,您进一点儿?”
林云熙本没有多少胃口,闻言觉得有些口干舌燥,便点头道:“也好。”转头想起什么,对青菱道:“圣人说晚上要来,你打发人去问一声是否要备晚膳。”
“就知道主子要问的,方才嬷嬷已派人去过了。圣人回銮,晚上在神仙殿设宴呢,各位王公大臣都在,怕是要迟一些才会来。原本圣人是要请主子一道去的,后来听说主子请了太医,便叫人来说不必去了,让主子好生静养。”青菱说着又捧过桌上象牙扣环绿地粉彩的青玉匣子给她瞧,抽开匣盖,里边是搁放地整整齐齐的阿胶,断面光亮细腻,质脆而硬,黄透如琥珀色,光黑如瑿漆,应属东阿阿胶中的正品,名贵非常。
青菱笑眯眯地道:“圣人听闻主子要用阿胶,便让魏少监送了这一匣子来,还说若是用完了,再命人去取就是。”
林云熙择了一片放到鼻下轻嗅,气味幽微,嫣然一笑道:“这阿胶名贵,我库房里也只有一小匣。”又嘱咐她不必全送去小厨房,每回取两片用,剩下的好生收着。
正说着,碧芷端了鹧鸪汤来,林云熙喝了半碗却觉着有些腻,便放下了。
碧芷忙递上清水给她漱口,又换了一盏温热的玫瑰清露,含愧道:“奴婢疏忽了。主子若不喜欢,奴婢叫他们做别的上来。”
林云熙没了胃口,罢手道:“算了,不是你的事儿。只是炖鹧鸪用的不是清水,腻了一些,下回叫他们别用鸡鸭鱼羊煮的荤汤。”
碧芷应了,又问她晚膳想用什么,林云熙恹恹道:“我今儿胃口不好,就换些清淡的吧。上个荠菜饺子,再加一个溜鱼片。”
不料晚膳她用的更少,饺子只吃了两个,鱼片也动了一筷子便撤下去了,小厨房里一群人慌得直冒汗。
郑师傅冷冷瞥了一眼,叫打下手的内侍去淘洗碧粳米、称糯米、白糖,径自挑出洗好的大枣在案上去核削皮、捣烂成泥。
就这个样子,还想侍奉小主子?御膳房呆了这么些年,一点长进都没有!他家小主子进了宫,灶台上伺候的竟是这么个玩意儿,连膳食都不妥当,还不定受了多少委屈呢!
郑师傅仔仔细细地洗干净手,撸起袖子亲自操刀,罢了罢了,他还没老,不过是多留几年。只是回头要与夫人说一声,再不能叫这么没用的白矗在小主子这里,能j□j便好,不能j□j,少不得要多费些功夫再寻一个好的!大不了他收徒,总要让小主子一辈子舒舒服服的不用花心思在膳食上!
他在林家大半辈子,小主子打小就是吃他的,怎么能有半点儿不妥?!若是因此皱了眉头,他都比谁都难受!他旁的没什么大用,却不能叫小主子在他这一亩三分地儿上不痛快!
那厢掌勺的师傅浑身僵硬,冷汗直流,哆嗦了半天没说出一个字,目光不由朝向冷眼看着的郑师傅瞄去。像是要上前,却咬紧牙关忍住了,不成!即便要低头也不能在这个时候!
主子没发话,他就还没输!好容易得了这么个机会,他可不能再叫姓郑的挤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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