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圣人召了贵人赵氏侍寝。
——怎么不是容婕妤?
几乎所有嫔妃都这么想着。林云熙盛宠优渥,谢恩那日上午圣人亲临昭阳殿不说,还赐下无数好茶,玉芜院共游,以这份恩宠来看,圣人必然第一个召她侍寝,没想到竟不是她!怎么可能??
想不通,当然要派人去查。只是结果出来的比较容易,是记彤史的内务少监下边露出的口风。
——容婕妤的小日子到了,身体不适,不能侍寝。
众嫔妃心里一阵腻歪,靠!恩宠都到这份头上了,避退给谁看啊?!
还有赵贵人,什么温柔娴静都是装的!那勾引圣人的手段才叫高明,居然是圣人身边立政殿的太监总管常先帮着提出来的!当真是天大的面子!
重华宫里正在处理宫务的皇后微微一顿,“是我想差了。”
伺候在侧的□□道:“不知道她是不是故意的,这样让别人拔了头筹,也不嫌丢人”皇后放下手中的折子,摇摇头道:“她可不是在丢人,是在提醒我。”
提醒我这宫里没有她林云熙,还是一样有许许多多新进的嫔妃,圣人一样会召幸其他人,现在的后宫不是前几年可以任她掌控在手心里的后宫了。皇后压下心低涌上来的凉意,圣人快到而立之年,宫中无嗣,终究是她这个皇后的责任。
“娘娘?”
皇后道:“容婕妤又不是失宠,只是身体不适而已。以她的出身,莫说休息七日,就算是休息七个月,也不是没有翻身的余地。”复又问道:“昨日赵贵人侍寝,圣人那里可有传话下来?”
□□露出笑意来,“晋了一级为充仪,不上玉牌的,也就这样。”
皇后平静地道:“上不上玉牌都是宫中妃嫔,等尚宫局的女官去宣了旨,按着往日的例送赏赐去吧。”□□应声道:“是。”
皇后笑了笑,徐徐问道:“是了,我听说昨日容婕妤给甄婕妤送了一柄玉如意?”
“与按规矩送的贺礼一道送去的,光明正大地说是谢礼。”□□点点头,没好气地道,“难不成昨给娘娘您谢恩还委屈她了?这么巴巴地去谢甄婕妤。”
“好了,”皇后抬高一点声音,“这事不用多说。”
□□带着些不忿地道:“娘娘做什么让自己不痛快,哪怕是训诫嫔妃,她们也只有受教的份。”皇后看了她一眼,淡淡道:“我自有分寸,□□,不要再让我听见这些话。”□□心下一凛,躬身道:“娘娘恕罪,奴婢再不敢多言了。”
“下去吧,去叫许嬷嬷来,我有话吩咐。”皇后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犹有不平,却还是福一福身,恭恭敬敬地应道:“是。”便退下去了。
林云熙是一点也不急。她在圣人那里挂了号,短时间内并不怕被忘在脑后。有这样正当的理由,她正好拿来警醒一下皇后,不要追着她当靶子打。中宫无子才是皇后最大的心病,光敲打了她,难道其他承宠的嫔妃就会不生孩子了?只要皇后想清楚了,就会明白以庆丰帝的心性,有个把宠妃绝对不会是她用去担心的问题,只有子嗣才是!
但现在的后宫多了无数变数,出身好的不好的、世家的寒门的、清流的贵戚的,宫中本就不像表面上那么太平,现在妃嫔多了,皇后就是再厉害,也没法掌控全局。坐在那个位子上总是遭人恨的,最后如何谁也不能预料。
这些事她并不瞒着身边的青菱碧芷,这两人是家里培养出来的,忠心可信。只是仅仅忠心是不够的,林云熙需要能够独当一面的人手,自然对青菱碧芷花下力气去指点。
青菱咋舌道:“主子想的这么远,可是您怎么知道皇后娘娘真的能想通?”
林云熙笑道:“别小看皇后,你单看这合宫上下十二个正位只一个唐修仪,就知道她手段如何。”碧芷道:“那昨日那位呢?听说是立政殿的太监总管帮着引荐的,面子可不小。”
林云熙道:“有人买面子当然好,可惜这位不会用。”
碧芷疑惑地道:“不会用?”林云熙嗤笑一声,“你主子我都没那么大的面子让常先‘引荐’,一个区区六品的贵人,若不是有什么倚仗,莫不是因为她面子比我还大?”
青菱恍然,“能让常总管出手,不是花了大手笔的钱银就是让他欠了人情。”
林云熙摇头道:“既然都能请动他了,就该好好留着,寻个好时机才是,偏偏只用在这上头。”
“这不好么?赵贵人可是头一个侍寝呢。”
林云熙道:“那又怎么样?手伸的太长,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青菱碧芷面面相觑,听主子的话,对赵贵人是一点也不看好,难道这样的恩宠不该去争吗?
林云熙歪在榻上,只笑道:“枪打出头鸟,她这么个身份,又是头一个侍寝,该有多少人恨得牙痒痒呢。”见青菱碧芷犹有不解,淡淡一笑道:“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告诉我,这里头忌讳多着呢,你们且看着好了。”她想了想,又道:“叫人仔细去查查,赵氏是怎么使动常先的。不过这个不急,慢慢来就是。”
正说着话,那厢琥琳进了暖阁,禀道:“娘娘,方才听闻尚宫局的女官去传旨,永宁殿赵贵人晋了充仪。”
林云熙“嗯”了一声,又听她道:“重华宫的素兰姑娘刚刚来过,说是皇后娘娘知道主子身体不适,特意赏赐了东西。还说娘娘体恤主子,让主子好好休息,不用起身谢恩了。”
林云熙直起身子来,“是些什么东西?”
“大都是温和补气的药材,还有两匹上好的绸缎和一柄金丝楠木莲纹青玉如意。”
林云熙微微一笑。
如意如意,我如你意,她如我意,宫里从来不缺聪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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涵德殿。
陈婉仪冷着脸坐在黄花梨木雕的梳妆镜前,手中用力攥着衣角,指关节微微发白。
她出身世家,其父时任尚书左仆射,虽然生母早逝,也是嫡出,养在继母跟前,心气颇高。从小又是容貌出众、才华过人的,自附不会差了任何人去。
奈何这一选秀,前有林云熙、方薇不仅出身高过她,容貌也毫不逊色,甚至犹有过之;后有无数闺秀佳丽,其中不乏才气出众之辈。就她所知,建章宫新封的那位谢贵仪丹青妙笔堪称国手,在闺中时便有耳闻,连她父亲都赞叹不已。
心理落差太大,陈婉仪自然觉得不舒服,甚至还生出嫉恨来。她不动声色地与方薇交好,小心翼翼地用话语给林云熙布置陷阱,最后又反手阴了方薇一把。她相信自己做得没有半点痕迹,虽然林云熙谨慎,未曾露出破绽,但至少那个和她‘姐妹情深’的丽婉仪牢牢地被她捏在手心里,丝毫没有想到是她做下了手脚,还因为她向皇后求情而感激她呢!
可是,她万万没有想到,方薇禁足,林云熙不方便侍寝,拔得头筹的居然也不是自己!而是一个贵人!
早上传旨的女官宣布赵贵人晋为赵充仪,她便如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一般,一颗心冰凉。圣人竟是没有想起过自己分毫么?她才是除了林云熙和方薇之外位份最高的人!她这个婉仪难道还不如一个贵人吗!?
伺候在的宫女小声提醒道:“主子,时辰快到了,您该去重华宫请安了。”陈婉仪淡淡地瞥她一眼,“知道了。前两日我让你准备给丽婉仪的东西,你先匀出一份来。”
那宫女应道:“是。”又抬起头小心翼翼地问,“不知主子要多匀出来做什么?那东西虽然不算是难寻之物,但也没有多少。而且用量很需斟酌,若是少了,是半点效果都没有的。”
陈婉仪冷冷道:“怎么,我的事还要你过问?”那宫女脸色一白,口吻却很带着些强硬,“奴婢不敢。只是进宫前夫人吩咐了,凡事要有分寸,还请主子见谅。”
陈婉仪转过头去,掩下眼中的凶狠之意,淡淡地道:“东西都放在你那儿,要用的时候我自然会告诉你。”
“是。”
“你先下去吧,”陈婉仪道,“我即刻就动身。”她努力维持着心中汹涌的怒火,将人打发走了,这才恨恨地把手边的梳子摔在地上。
宫中有数不清的女人跟她争宠就算了,陈婉仪自信以她的本事总能挣的一番天地。只是现在,连她原本当作是靠山的嫡母也将手伸到了她这里!除了一个从小伺候她的,身边竟然没有一个可以放心的人,当真是腹背受敌。
以为她想不到么?这是想给三年后她那个继母生的嫡妹铺路呢!找个枪手,好叫三年后她那个妹妹少几个劲敌!
陈婉仪冷冷一笑,看着镜中姣好的容颜,神情渐渐从冷厉转变成一贯的温婉。三年,一千多个日日夜夜,她还能真的被那位继母时时刻刻拿捏了?也要看她有没有那个本事!
还有赵贵人……不,现在该叫她赵充仪了,头一个侍寝并不代表什么。陈婉仪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她自有办法将她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