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有很多种,落到地上的声音,也有很多种。
若换作平时,颜纪北免不了要侧耳聆听一番,但是当他成为雪狼的时候,他便没有这份闲心逸致了。
颜纪北,是他。
雪狼,也是他。
一个人的一生,名字有很多,雪狼只是其中一个,它代表着他的另一个身份。
他索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找到凶手,根据院长百锋所展示的幽冥术,那伪装成自己的人显然对自己极为熟悉,身形轮廓不在话下,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来。
但颜纪北身为黑暗刺客,所观察出来的事情自然要比别人多些,首先那阴影走路方式明显也是模仿自己的方式,这一点极为细微,模仿之人显然对自己极为熟悉,生怕露出破绽。
正所谓聪明反被聪明误,如果模仿之人不需要那么细心,那么颜纪北也不会如此之快便想到那个模仿自己的人,再联想起之前萧红狱的异常表现,他已经没有理由不去怀疑他了。
雨淅淅沥沥地下着,将颜纪北全身包裹的黑衣都给湿透,他站在萧红狱宿舍门前,一动不动。
比起钱飞,颜纪北还更早认识萧红狱,两人的情分自然不在话下。
寒夜虽冷,雨水虽冰,但他的心却要比夜更寒,比雨更冰。
他虽然没有聆听雨的声音,但雨水打在大理石上的声响,仍然在他的耳中回响。
有些事,本就无可奈何,上天若要你听,你就算堵上耳朵,也会听到。
房间里忽然传出话,道:“既然已经来了,为何不进来?”
颜纪北缓缓睁开双眼,缓缓推开门,缓缓进入,缓缓关进门。
萧红狱就坐在放置在床边的椅子上,面色安然,仿佛就等待着他来。
他笑道:“真不愧是近年来最杰出的黑暗刺客。”
颜纪北道:“真是你做的?”
他的话冷静,也冷漠,但语气中伴随着一丝颤抖。
萧红狱道:“我模仿得已经极其完美,我真想不出你怎么看出来的。”
“就因为你模仿得极其完美,所以我想不到除了你之外还有谁能够做到。”
萧红狱轻笑道:“原来是我自己自作聪明。”
颜纪北道:“为什么?”
黑色的帽兜下,那紫色的眼瞳寒若冰霜。
“为什么?”萧红狱笑着摇摇头,道:“我很想知道,你们杀人的时候,他们有问为什么吗?”
他忽然站起来,厉声道:“我父亲死的时候,他有没有问为什么?”
颜纪北沉声道:“你以为是我杀死你父亲?”
萧红狱道:“不是你,也与你有关!不要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也不要告诉我,我父亲的死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已经成为他们当中的风云人物,雪狼,这就是你的代号?”
颜纪北又道:“你什么时候知道我的刺客身份?”
萧红狱冷笑着,道:“很久了,你有一阵子神秘兮兮,经常不见人影,我好奇之下,便跟踪了你许久,才知道你加入了黑暗刺客团。”
“既然你已经知道黑暗刺客团的情况,那么你也应该知道,每个刺客都有自己的任务,互不干预,互不联络,我的确不知道你父亲的情况,他的死,我也是从我爷爷那里听说的,更何况……”
“更何况?”萧红狱惨笑,道:“更何况黑暗刺客团杀的都是该死之人,是吗?”
颜纪北道:“我本是瑕疵必报之人,但我不会杀你,我们做了这么多年的兄弟,你陷害我的时候,可曾有半点犹豫?”
他说得很慢,只因为他已咬紧了牙齿,每一个字都是从牙关里挤出来的。
萧红狱道:“从我下定决心复仇的时候,你我就已经不是兄弟,我发过誓,要将黑暗刺客团彻底覆灭,我说到,就一定会做到。”
颜纪北忽然道:“你为什么不敢看我?觉得心中有愧?”
萧红狱豁然将目光直指他,怒道:“我为什么不敢看你,是你对不起我在先,我有什么可后悔的?”
他努力地睁大眼睛,使得灰白色的眼眸里充满怒火,如此便没有任何人能够看到怒火之下隐藏的东西。
颜纪北的眼已黯淡下去,淡淡道:“你背后的人,除了陆寅,还有谁?是南宫远吗?”
萧红狱狞笑道:“不错,但他们都是棋子,你也是棋子,我也是棋子,你不要妄想知道他们真正的目的,另外,我也没有告诉他们你真正的身份。”
颜纪北冷声道:“为什么?你不是要杀死我们吗?”
他的瞳孔已在收缩,因为他忽然真正领悟到人生中那一件很可怕的事情——他的朋友已经变成了他的敌人。
无论对手多么强大,都不是一件可怕的事情,因为他们并不知道你的弱点,所以只要足够耐心,总有机会打败他们。
但是你的朋友若是成了敌人,那么你所有的弱点都会遭到针对和打击,你所养成的每一个习惯,都会成为别人攻击你的武器,使你防不胜防。
萧红狱道:“我不告诉他们,是因为我知道你的能力。他们利用我,我自然也在利用他们,我虽然是棋子,但不是白痴,凭我一人之力,自然不能覆灭你们,你们若是相互残杀,对我是最好不过。”
颜纪北走近,忽然揪住他的衣领,厉声道:“你迁怒于我,是情有可原,但是钱飞呢?你为什么要把他牵扯进来?他也是你多年的兄弟,你这样做,对得起他吗?”
萧红狱摊开两手,黯然道:“我不知道那个女孩是他女友,我只是随便挑选了一个,那么多人,老天爷偏偏要我选中她,我能有什么办法?”
颜纪北沉默半晌,松开手,缓缓后退,道:“这个仇,我不会替钱飞报,你好自为之,我只当我认识的那个萧红狱已经死了。”
萧红狱忽然道:“我提醒你,你现在最好杀了我,否则我真的会让你后悔一辈子,你应该明白,我是认真的。”
颜纪北走向门,淡淡道:“你是生是死,本就全掌握在你自己手里,你想活,就能活,想死,也会死。”
他的意思已经很明显,若是萧红狱一意孤行,等待他的必定是死亡。
萧红狱点了点头,他已经明白这句话,笑道:“颜纪北不愧是颜纪北,那么我再告诉你一个消息,他们会在两天后的新生交流晚会上再次动手,而且目标,会是一个异能者。”
颜纪北皱眉道:“什么意思?”
萧红狱道:“什么意思?难道你不明白?我杀的,是一个修真者,接下来是异能者,再接下来,就是魔法师,这不是很明白的事情吗?”
颜纪北惊道:“他们是要在颜帝学院挑起战争?”
萧红狱道:“这只不过是他们的其中一个目的,我不是已经告诉过你了吗?你永远不会知道他们的真正目的!”
萧红狱惨笑继续道:“钱飞也许永远恨我,但也会永远恨你,这一切,毕竟你才是真正的源头,不是吗?”
这笑声伴随着颜纪北隐没于黑暗中,仍旧回荡不散,从正常人到疯子,原来是如此之快。
但是钱飞呢?他又犯了什么错?
雨,下得更大了。
夜,也越加苍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