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图脸色变了变,能感受出他正压抑着愤怒,脖子上的肌肉中跳起根根铅笔般的血管。戚寒玉在他耳边小声说了些什么,巴图似是好受些,摇着头继续往屋内走去。
这是一家餐馆,墙上挂着两副油画,淡黄色的壁灯将油画映得层次分明,屋中摆了七八张圆桌,木质地板踩在脚下会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巴图先让方峥他们坐下,紧接着拿过一瓶没有商标的伏特加和三只方口酒杯。他给方峥和戚寒玉倒了小半杯,在冉冉的杯子里轻轻点了一层杯底。
“整一口吧,暖暖身子。”
巴图也不客气,说完就转身离开,朝二楼走去。
戚寒玉端起杯子一饮而尽,憋了口气,随后舒服地打出个嗝。方峥曾经烟、酒不离身,后来由于某些原因,全部戒掉了。但巴图这人很对方峥胃口,他不愿意拂了巴图的面子,也相跟着喝了一大口。
酒很透彻,不辣、不甜、不苦,几乎没有味道,有的只是像烈焰般的炙热,从喉咙一直烧到胃里。方峥心想这玩意还真他妈是去寒神气,霎时间全身就热了起来,脑门子上还逼出层细汗。
冉冉正处在女孩与女人之间,她会认为自己是思想成熟的大人,对所有事物有自己的判断,同时也不希望输给年长的朋友。每个人都会有这样的阶段,自以为洞悉一切的成熟孩子。所以她有样学样,拿起杯抿了一小口。
“咳咳……”冉冉只感觉自己舌头都被烧着了,想吐也没东西吐,那一小口的酒全沾在她嘴里:“这是给我喝的汽油吗?”
方峥拍了拍她的脑袋,哈哈笑道:“习惯就好了,你看你戚阿姨,喝的多甜。”
“滚!”
戚寒玉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方峥知道她可能在内心深处还是不愿意听冉冉叫她阿姨的,毕竟没有任何一个女人喜欢别人说她变老了。这是一个循环,年轻的小孩子总是将自己打扮得超出实际年龄,希望别人说她性感,说她成熟,像个饱经沧桑的风尘女子。而随着岁月更迭,她们会扔掉早已习惯的装束,向着曾经她们讨厌的样子努力,拼命的想要变年轻,想让别人对她说,嗨!10年没见,你还跟高中时候一样年轻!
但是方峥偏偏喜欢看她略微生气的样子,因为戚寒玉的感情线真的太少了,平日里总是冷冰冰的板着脸。方峥甚至怀疑她从来没有大姨妈,因为她几乎没有情绪波动。
方峥不止一次想问她:“那个,你绝经了吧?”当然为了自身生命安全,他始终也没问出口。
就在方峥喝完第二杯的时候,巴图从楼上回来,还带着一名中年女子以及十四五岁的男孩。巴图像众人介绍,说是他的老婆和儿子。
“这是喀秋莎。”巴图搂着身旁女人的肩膀,刚才他们从楼梯走下来,那里光线很暗没有看清。此时借助淡黄色的壁灯一瞧,她竟是名俄罗斯大美人,身材高挑,而且看起来很结实。凹凸有致,皮肤在灯光下泛着牛奶似的柔光,一双眼睛在夜色中特别迷人。
喀秋莎用十级标准东北话说道:“你们好,我都听老巴说了,你们就搁这嘎达老实待着,保准给你们伺候得劲喽。”
方峥差点没把嘴里的酒给喷出来,呛得他直淌眼泪。为什么她不是说着异域风情的普通话?略带些许因为发音不准确而感到惭愧的娇羞。而是满嘴大碴子味的东北方言,这跟她番外人士的外表也忒不搭调了。
巴图的儿子有点怕生,时不时地抬眼向他们看来,大部分目光都集中到冉冉身上。少男少女,异性相吸,真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方峥三人也热情地跟巴图一家子打招呼,互相简单地寒暄了几句有的没的。
见过面之后喀秋莎就走向厨房,她儿子回屋睡觉去了。
方峥问门外的牌子上写着喀秋莎,是不是因为他妻子的原因。因为喀秋莎这三个字意义太多了,特别是那些对历史有兴趣的人,几乎没有人不知道有关喀秋莎的歌曲、传说、故事以及影视作品。
苏联人有小姓,很长的一串名字缩减了也能叫喀秋沙,她代表了非常多的含义,更多的是美丽纯洁的女子。
巴图嘿嘿笑道:“当然是,我老婆就是我的命,我愿意把一切都写上她的名字。如果不是她反对,我就在倍儿喽头(东北话额头的意思)上文两排她的名字,哈哈,现在知道啥叫爱情了不?多跟哥学着点,保你不走歪道。”
10分钟左右,喀秋莎端着几盘食物走了出来。
罗宋汤、H尔滨红肠、土豆炖牛肉,主食是苏联大列巴。
方峥等人由衷地对喀秋莎表示感谢,凌晨三点多把她一大家子人吵醒,她还细心地给他们做了丰盛的食物,无论无何,这也是需要发自内心感谢的事情。
“没啥事,都是应该做的,你们边吃边唠,有事吱一声就行。”喀秋莎非常善解人意,她明白方峥等人和她老公有事情要谈,如若不然,谁会大半夜的来敲门?而且巴图异常兴奋的将她从床上叫起来,巴图的往事她是知道的,不由得担心起来……
列巴也是面包的意思,那就跟个小牛奶锅差不多大,又厚又硬,冉冉费了挺大劲才掰开。他们从临云市一路奔波,几乎没有好好休息,始终保持着警备的状态。这顿热汤热饭真是救了几人的命,从里到外都活泛了不少,出了一身的汗。
透过窗子能看见屋外风雪交加的街道,路灯在地上映出光圈,那些雪片如同飞蛾般疯狂地往光圈里扑。
“出点汗好。”巴图看冉冉小脸发红,脑门上一层汗珠,语气有些轻柔的说:“估计你们都没少受苦,心理和身理双重打击,又来这大雪泡天的地方冻上一冻,很容易落下病根。现在吃顿热量大的往出发一发,以后也不会有什么毛病了。”
“头儿。”巴图突然板起脸,对戚寒玉说:“有啥事你就吱声吧。”
戚寒玉放下碗筷,用小手指搔了下眼角,说:“我要去趟俄罗斯,恐怕……”
“你别说了。”巴图不等她把话说完,便截口道:“巴图正式归队!!!”
“但是……”戚寒玉的目光投向楼上。
巴图爽朗笑道:“这不用你操心,我的家人自然会理解我。”
喀秋莎站在二楼拐角处的黑暗里,紧紧攥着拳头,由于太过用力,指甲刺破了掌心。她没有出声,但眼中却已噙满了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