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莫泉凌其实有一肚子的话想说,但最终到嘴边,只化作两个字。
“你只管安心养伤。”他低声安慰着,并没有提到泽越帝写信要求他们退婚的事,沉吟会儿,说道,“等春节过了,你就嫁给我吧,我们一起回泽越。”
韩依晨的伤早没有致命危险,只是需要静养,他会为她提供一处安静的环境。
至于泽越帝那边,他决定先斩后奏。将韩依晨娶回府了,拜过天地,入了洞房,就算他不情愿,那也没法子了。
莫泉凌看望过韩依晨后,才入宫面圣。
皇帝十分隆重地招待他,并于当晚在皇宫举行宴会。
楚冷夜却缺席了。
这天是十二月二十八,春节前两天,一场大雪,铺天盖地湮没了整个夜城。家家户户都沉浸在新春的喜悦中,颜府也是,四处贴春联,挂福字,一片喜气洋洋。
这样的场景,若是在一年前,是绝计不会有的,颜竹黎的到来,实是颜府一等一的喜事。
楚冷夜不在宫里,他正与颜竹黎坐了一辆马车从楚家别庄回城。两旁树枝被白雪压弯,不时有雪团扑簌簌落下,马车的轮子轧在雪地里,“咯吱咯吱”直响。不少乡下人赶着牛车进城打年货,新年味儿极是浓厚。
车帘半卷,颜竹黎将下巴搁在车窗沿上,眺望远处的雪景。
楚冷夜嘴角扬着笑意,自背后将她整个儿融在自己的狐裘内,看着女子被风吹红了的双颊,他心疼地凑过脸,薄唇覆上去,轻轻浅吻,给予她热度。
两人保持着这样的姿势,突然间,车帘被一阵狂风舞起,一道身影夹着凉意闯了进来。
“冷夜!”一阵醇厚的笑声毫无征兆地响起。
下一刻,笑声戛然而止。
楚冷夜回过头,只见马车车梁上不知何时站上一名青年男子,身姿修长,五官方正俊朗,裹着深蓝色狐皮袄子,头戴一顶白毡帽,正张大着嘴,一脸震惊和尴尬地看着两人。
楚冷夜不紧不慢地放开颜竹黎,颜竹黎没有回头,只是低下脸,整了整自己的衣衫,也颇是不好意思。
那人就站在车梁上,上也不是,下也不是,马车却没有因他而停,仍然缓速前行着。
“你回来了?”楚冷夜淡淡问。
那人这才被他的声音惊醒,看了颜竹黎的背影一眼,说道:“回头见!”跳下马车,便消失在雪地里。
颜竹黎这才松了口气,问道:“那人是谁?和你很熟吗?”
“他……”楚冷夜嘴角露出一抹神秘莫测的笑容,“还好吧,从小一起长大,无礼惯了。”
“他是哪个朝臣的儿子?”颜竹黎又问。
楚冷夜抬起她的下巴,眉眼划过不满:“阿黎关心他做什么?”
颜竹黎无语,只是随口一问,他不说,那就算了。
楚冷夜眼底闪烁着笑意。
决刹先是驾车将颜竹黎送到颜府,而后才载楚冷夜回去。
刚进颜府,颜管家便匆匆跑过来叫道:“小姐,国公爷在正厅,赶紧去,大老爷回来了。”
大老爷?那不是她的大舅舅吗?长年在军中生活,一年只回来一次。颜竹黎脑海内浮出几行字,加快脚步,连衣服也不换了,径直朝正厅小跑去。
“路滑,慢着点儿!”管家跟在后头叮嘱,十分关切她的安全。
跑到正厅的长廊上,转弯时,她还是与对面来人撞上了。
颜竹黎急急撤退三步,抬头,看到与自己相撞的人时,“轰”的一声,脸颊不由发热。
这正是刚才在马车上看到的青年男子,他也正怔怔地盯着自己看。
适才,颜竹黎虽然没有看到他的正面,但却用余光瞥了好几眼,很肯定。
而青年男子也是一般,他也没瞧着颜竹黎的脸,只记住了她那惹眼的白狐皮披风与插着珍贵白玉簪的飞凤髻。
“你是……大姑母的女儿颜竹黎。”青年无比确定地说道,眼光仍然没有离开颜竹黎那张几乎是从慕月铃面庞拓下来的容颜。
“你是大舅舅的儿子慕尘翊。”颜竹黎镇定下来,叫出了他的身份。
慕尘翊先是一怔,而后笑了起来:“果然是姑姑的女儿,真是冰雪聪明啊!”
颜竹黎微微一笑,眼光投向慕尘翊身后。
“呀,阿黎,来让我瞧瞧。”一名胡须拉碴的中年男子满脸激动地跑了过来,不由分说,抓住颜竹黎的胳膊,仔细端详,失声喃喃,“月铃,月铃,是月铃回来了呢。”
跟出来的慕国公与慕绍倾都是沉默不语,思念之情溢于言表。
颜竹黎行了一礼,笑盈盈叫道:“阿黎见过大舅舅。”
冲着慕少勤身旁的妇人问:“这是大舅母吧?”
妇人身体强壮,看上去极是干练,她笑着来扶:“阿黎起来,进屋聊。”
颜竹黎点头,回头瞟了一眼直勾勾打量自己的慕尘翊,心中将楚冷夜骂了一顿,明明知道是谁,居然敢卖她关子,哼,看她回头不好好收拾他!
看着颜竹黎进屋,慕尘翊脚步未动,仍然怔怔地站在外面,脑海内回荡着的便是刚才马车上所见的一幕。
楚冷夜与韩依晨退婚的事,慕少勤一家自然知情,可楚冷夜与颜竹黎的事,他们便不知道了。由于身在边境,军纪又严,洛都中的传言自是传不到那去。而慕尘翊更多关注的是,一直被誉为废物草包的颜家三小姐竟然伪装这么多年,她实则是大姑母的女儿,身份无比高贵,所以,他一时根本不能接受楚冷夜竟会与颜竹黎在马车上亲吻这件事。
“怎么会是这样?怎么会这样呢?”他一面想,一面嘀咕。
颜竹黎生相漂亮,仔细想一想,似乎又是可能的。
可同为男人,他太了解楚冷夜了,从小就是冷心冷情,对韩依晨,有的也只是亲情。在他身上,几时能见到“爱情”两个字?那是笑话吧?
>可楚冷夜在马车上的神情……他一定是看错了!慕尘翊做出结论,不去多想,跨进正厅。
一家人在正厅内叙旧,其乐融融。
有关慕榕娇与韩依晨的事,大家也只是点到为止。但对于韩依晨的伤势,大家还是很关心。一个时辰后,颜家人分坐了三辆马车,去韩府看望韩依晨。
颜竹黎没有去,便带了三姨娘去徐府。
徐韧刚送走一拨来府上玩的同僚,还没回府,见她们俩回来,十分高兴。
尤其对颜竹黎,他表现得极其恭敬,对她可说是言听计从,倒弄得颜竹黎十分不自在,与徐温煦躲房内闲聊去了。
徐温煦与颜竹黎熟了后,话也多了起来,拉着她笑:“父亲感谢你也是应该的。这一两年,他的仕途之路极其顺利,与同僚间走动也多了起来,都是因为楚冷夜明里暗里的照顾。”
颜竹黎撇撇嘴,心想,受那头破狼照顾和她何干?嘴上却转换话题:“你的婚事如何了?”
徐温煦与幽余的关系可谓是突飞猛进,就差谈婚论嫁了。十月,徐温煦举办及笄礼,幽余忙得脚不沾地,虽然没有明说,但徐家夫妇心里头也清楚得很了。
对于幽余,他们还是很满意的。
而徐韧,年底就已经向那家商户提出退婚,那商户却不同意,还说要年底将两家人的亲事给办了。
这事,幽余还不知情。
徐温煦听她问,摇了摇头,脸色微暗。
“他们也很无辜。”颜竹黎轻轻一叹,摇着头说道,“但强扭的瓜不甜,你既然已经心许了幽余,那就要坚持到底。这事,还是告诉幽余比较好,由他出面,虽然事情直接了些,但总比拖着好。”
封建社会包办婚姻,她真是十分憎厌啊!
徐温煦与幽余之间的事情,还是他们两人处理较好,所以颜竹黎没打处算插手。
一晃眼便到了腊月三十,也是这一年的最后一天,除夕夜。
家家户户早早落了门锁,在自家院里庆祝,颜府也不例外。
到得酉时末,各房各院的奴才们都打发了出去,自取乐子,只留几个近身服侍。颜家正厅的八仙桌坐得满满的,热腾腾的菜肴送了上来。
慕国公笑呵呵的,左手边坐着慕尘翊,右手边坐着颜竹黎,两人虽是小辈,却也占了上位,但都是家里人,大家都不见怪,看着小辈得慕国公喜,倒很开心。
颜竹黎的眼光在众人脸上扫过,想到没有来的徐与安,不免有些失落。
自从徐与安进了颜府后,为人做事更加谨慎了,更是整日守在佛堂内抄经,不愿出来半步,慕国公也不勉强她。
用完膳后,慕国公命人燃放烟火,慕尘翊兴奋地跑了出去了。
长年在军中度过,他自是对洛都的一切保持着高度好奇。
颜竹黎则起身,说道去陪母亲用膳,慕国公点头,让她去了。
披着雪白的狐袄,颜竹黎提着宫灯,身后榕柳和几名侍女提着食盒,几人冒着夜风,快步到了佛堂。
徐与安正在烛灯下手抄一份经卷,见她来,微微一笑。
“娘,年夜饭可是要吃的,是外公特地吩咐厨子做的全素宴。”颜竹黎笑盈盈过来,叫榕柳将饭菜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