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文怡将竹沁送出门外,便不再远送。竹沁望着文怡转身离去背影,感叹良多,人在一定的坏境下会变的,朱文怡或许也不例外吧,虽说他有意拒绝自己好意,却也让她感到一层隔膜和疏远,树影斑驳,雪花已经铺满一地,竹沁顺着石子铺就的甬道从后园离开县衙。她犹有些不舍,似乎一离开此地就再也见不到朱文怡了似的,回首望见那黑洞洞的衙门,只见它像一个无底深渊。衙门前的两颗大树,在寒风中挥舞着鬼魅的影子,张牙舞爪似的像两只怪兽。竹沁系紧腰带,又翻出衣领以抵挡寒风,踏着薄薄积雪起步前进,脚下沙沙轻响。突然竹沁还听见细微的沙沙声,这声音并非是她与香莲的脚步声。显然是另有其人,她回首一望,眼角视野边沿掠过一个黑影,鬼魅而过,迅疾无比,再放眼望去,眼前已无动静,唯有那两颗大树还在寒风中摇曳。不知是出于预感还警觉,竹沁灭了灯火,停止前进步伐,反身躲在园外篱笆下,透过篱笆缝隙凝望县衙方向。果然未及片刻,一个黑影一闪掠进入院内,这次因为注意力集中,因此看得真切。黑影从从东北方向而来,飞身上了东墙,一个兔起鹘落上了屋脊,匍匐下去便凝然不动,虽然发出轻微的响声,但这样的声音是不会引起注意的。少顷,便是第二位黑影在墙下一掠上了屋脊,如此反复数次屋脊上已然埋伏了七八个人。竹沁正在疑惑朱文怡为何毫无察觉,按照文怡当年的伸手对付几个屋上君子估计问题不大,何况他最近训练了一批有素质的城防团练。心想着这些,心里倒也很释然。突然北窗开启,一个修长的影子一掠而上,屋脊上突然传来一声闷响,一人受了重掌,骨碌碌地从屋脊上滚下了,伴随着一声惨叫跌入园。余下几人向东相屋顶一边挥掌抵挡一边退却。瓦楞这才发出吭啷吭啷的声音,突然有一个肥厚的身影飞身上了屋顶,手法极其迅捷,上去之后立即挥掌从背后袭击前面那位修长的身影。竹沁禁不住轻轻地“咦”了一声。好像那人身后有眼,左掌前击,右掌从腰间穿出,接下袭击来的一掌,接着一侧身便连放三道剑气,“嗤嗤嗤”三声轻响,那人禁不住也咦了一避开一剑,右掌劈出,不想还是被剑气击中,不过只是从贴着拇指擦出,所伤有限,饶是这般伤处还是火辣辣的疼痛。也不禁咦了一声。立即一个叠影掌,直负修长身影后颈部。只见他略略外斜,掌风从肩上掠过。
竹沁感觉那个肥嘟嘟胖子好像与家里新来的皮仙山人非常相似,因为见面过几次,对他的功夫也略有了解,他师祖便是灵智上人,功夫已是十分了得,曾在家父面前演练过用内力将水变成冰,另外他的施毒本事也是超一流。对于文怡竹沁当然也知道一些根底,在甘泉寺一战,听说文怡哥已然掌握六脉神剑要旨,另外还有降龙十八掌的亢龙有悔。想必与皮仙山人相差不大,对于皮仙山人使用毒掌,她也没什么担心,听兰香说,文怡哥自从吃了马忍让宝蛇之血,后在虎山又活吞了两只莽牯朱蛤,莽牯朱蛤奇毒无比,足以抵抗皮仙山人之毒掌。只是对方人多势众,在拳脚上不免要吃亏,于是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位修长的身影,竹沁很确定,哪个修长的身影就是文怡。数十回合之后,文怡倒是游刃有余,想必他与这一帮人对付这一帮人绰绰有余,想必自己是多心了,或许皮仙山人已然不足为惧。
竹沁刚刚浮起的一抹笑容又僵住了,因为视线中又出现一拨来袭者,他们从西墙而来,悄悄潜入园内,企图进入室内,那里有文怡的夫人,如果文怡哥的夫人落入他们手中,一定会让文怡分心,或者是作为交易筹码,竹沁想到这里突然有些担心起来。由于竹沁离他们很近,来不及多想,飞身而出,大声说道:“什么人夜袭县衙?”
眼见一个黑影已潜入园内,竹沁疾步冲向前拦下第二个人,因为未带刀刃,竹沁只好赤手空拳应对,显然来者并非想到这篱笆之下还有人在,先是一惊,不过很快镇定下来,一挥手后面来了二人一左一右围住竹沁,对竹沁只是稍加阻拦,并未大打出手。这不免让竹沁疑虑大增,不过她还是左一掌,右一掌逼得对方出手,好从对方伸手中瞧出端倪。对方掌声柔绵无劲力,只是化解竹沁击来之掌力。竹沁有些恼怒,挥手欲揭下两位黑衣人任何一人的面纱,想必是自己武力不高,如此数次不能如愿。
其余几个人进入园内不久便听见厮杀声一片,如此想来文怡已是有所准备。对方显然是估计不足。
突然屋顶传来一击沉重的掌声,接着屋顶上滚下一个人影,竹沁毕竟对文怡有些担心,在院内大喊道:“文怡哥,怎么样?”
文怡并未答话,屋顶又是传来一阵子打斗声,这边园内也斗得正酣。刀剑声,厮杀声一片。片刻之后屋顶上打斗声听了下来,竹沁身边的两个人也早已离去。一个修长的身影从屋顶跳下来,凭借雪光竹沁认出是文怡,“文怡哥,你没事吧?”竹沁忍不住问道。
“你怎么还没有走,我没事。”文怡拍拍手,整理了一下衣服,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将皮仙山人一帮人都赶走了,想必文怡武功已更加精进了,既然已是江湖高手了,竹沁倒是稍微感觉轻松一些。
这时候早已有人打着灯笼出来,灯光摇曳,映着文怡坚毅的表情,更显出一份萧杀。
“有两个刺客被杀,其余都逃走了。”青衣上前向文怡报告。
灯光下一个蒙面汉子身着黑色衣服正躺在地上,面罩隐隐还留着殷红的血。这个刺客是从屋顶上滚下来的。
“文怡哥,这人一定是中了你那招亢龙有悔,才暴毙的。”
“是呀,只可惜降龙十八掌我只知道这一掌,要不然他们还会多留下几个。”
灯光下见刺客四肢卷缩,其余地方未见血迹,显然这人是被文怡掌里震破内脏而死。竹沁弯下腰,似乎想揭开刺客面纱。
“你最好别看了。”见竹沁似乎要揭去刺客黑色面罩,文怡拿了一把竹沁以阻拦她这一行动。
“这么晚了,你还不回去,你家里人会很担心的。”
“我刚出门不远,见一帮人从东北跑来,担心你有什么不测,所以又返回了。”竹沁右手已经捏住面纱结上,心头却有些莫名的犹豫,因此并未立即掀开。
她虽然是一个女子,却有着一般男子不曾拥有的性情,自幼跟着母亲涉足江湖,那些厮杀的场面见过很多。因此倒也并不害怕那些惨不忍睹的场面。
可听文怡哥说“你最好别看了…”
这足下这名躺在地下的汉子,容貌被面纱遮盖,看与不看其实没什么两样,就像某些事实一样知道与不知道,总是摆在那儿,就算知道真相,自己也不能改变这个事实。
柳青衣以为竹沁身为小姐自然害怕这些充满血腥的场面,而不敢揭开,自己也很好奇,于是提着剑,在死者面部轻轻一挑,黑色面纱自然挑在剑上。
那是一张面部肌肉扭曲的表情。对于竹沁而言是一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说熟悉,因为这张脸,她在家里见过好几回,最近数日常常出现在家父身边,听命并执行一些琐碎事务。说陌生因为竹沁从来没有与他打过招呼。
虽说竹沁做好了最坏的心理准备,在开启面纱那一刻自己也预测了这种局面,可真正面对
还是很心疼,如刀刺一般。
“是张家人?”柳青衣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
文怡却不置可否。
夜因为停止了打斗二显得格外寂静,剩下的只有北风呼呼之声,轻轻的落雪之声。
柳青衣带人已经收拾好院落,空气中血腥味似乎越来越淡了,淡到可以忽略了。
整个县衙又变得沉静起来,像一座熟睡的庄园,好像一切又未曾发生过一般。
“竹沁。”文怡的声音缓缓响起。
“别想那么多了,该回去了。”文怡上前握了握竹沁一双冰冷的手,将他放在胸口上暖和片刻。
“回去吧,无论将来是什么样的结局,你还是我的好朋友。”朱文怡淡然一笑。
“你也早点休息,我走了,以后多加小心…”竹沁点点头,黯然伤神的样子,黑暗中却难以显现,只是从她说话的语气可以略略领会。
“小姐,我都快冻僵了。”不远处传来香莲的声音。竹沁挥挥手便慢慢地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之中。
这时候蕙兰提着灯笼走了出来,蕙兰实则是个聪明人,她从来不打扰文怡,包括文怡身边的友人,对竹沁的到来她当然清楚,可她的胸襟宽,将竹沁当成了空气。她的心中只有文怡一人,无论文怡对其他女人怎么样,她都不会为难文怡。爱一个人其实就是默默地为对方付出,不求任何回报,她是深谙这一点的。
“天气太冷了,相公在外面滞留太长了会着凉的。”蕙兰还是那么温柔的语气。
文怡接过蕙兰的登,二人一前一后返回房间。
“这些人是张家派来的吧?”蕙兰亲自端上茶来,为夫君压压惊。
文怡把茶杯放在茶几上,将蕙兰揽入怀里抚摸着蕙兰略略隆起的肚皮,叹了一口气说道“是呀,这只是一个开始而已,接下来可能会有更大的行动,所以你明天得要回老家去,为了咱们的孩子。”
“可你呢?”蕙兰免不了担心。
“我?你看我不是好好的,他们那一群人对付不了我的。”文怡淡然一笑,似乎缓冲一下这凝重的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