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织田信长的嫡长子,刚刚提前元服取名为信忠的奇妙丸这几天一直都坐立不安,百般思量之后,他决定披上战甲,去找父亲好好谈谈。
半道上,信忠遇见了生母生驹吉乃的族兄亲正,便低头向其行礼。
“站住!你这是要到哪去?”亲正一把按住信忠的肩头道。
“回舅父,我要去见父亲大人。”
“去见主公为何要这副打扮?”亲正用拳头敲了敲信忠胸口,密不透风的铁片哗哗作响。
“我要去请战。”
“请战?”
“正是!这次上洛,父亲大人带上了二弟和三弟,就连小妹也要跟去。我身为他们的兄长,到现在为止连一次出阵的机会都没有,如今又要留在这里看家,怎么作为表率!我现在就去向父亲请战,不能有负织田家的威名与荣耀!”
啪!亲正毫不留情地扇了一个大巴掌过去,将信忠打翻在地,一身的战甲四散落地。
“舅父!您这是为何?”信忠捂了唔红肿的脸颊,不解地问道。
“打的就是你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想去自寻死路的蠢货!我问你!你真真正正了解自己的父亲吗?身为长子,你又知道自己的身份与地位吗?”
“我比任何人都了解父亲大人!他可是心怀天下的豪杰,为了完成大业,是不会被任何事物所束缚住的!我身为长子,更应该身先士卒,在战场上建功立业,不负父亲大人的威名!”
“主公当然不会被所束缚,可家臣们呢?”
“这……”
“家臣们可没有主公这样的觉悟!他们想得更多的是岐阜,是尾张,是整个织田家的千秋万代!他们万万不想看到几代人辛辛苦苦开创出来的家业毁于一旦!你和主公要是一同出征,那么谁来坐镇岐阜?谁来守卫织田家?谁来支撑家臣们的心?此次出征责任重大,而且并没有必胜的把握。你要是在阵中的话,不但不能提升士气,反而使出征家臣们担心你的安危而拿不出他们平日的勇猛,瞻前顾后,不敢放心厮杀,如何打得赢对手?不但如此,还会让守城的家臣们牵挂你的安危而整天提心吊胆,怎么防御得住敌人的偷袭?主公和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茶筅丸和三七丸还年幼,无法堪当重任,织田家刹那间就会土崩瓦解!近在眼前的筒井家是怎么样的下场,你难道不知道吗?”
“我……”舅父的一番话让信忠一下子全明白了,他惭愧地低下头,许久不敢直视亲正。
大战将至,信长却丝毫不在意,如同往常一样,带着堀久太郎在岐阜城的集市中东游西逛。
“这玩意还有吗?”信长抓起一顶不但帽檐大得夸张,而且帽顶高得出奇的帽子,爱不释手。
“客官真是识货!这可是我在黄毛鬼那掏到的啊!可就只有这一顶了!”
“久太郎,走。”信长带上这顶奇怪的帽子,跨上马,招呼起正在掏钱的侍童。
“客官!客官!请留步啊!”掌柜赶忙跑过来拉住缰绳道:“帽子是没有了,但是我这还有一样好宝贝!也请您赏脸看一看吧!”说罢便拍了拍手,几个伙计吃力地将一个厚实的包裹给抬了出来。
信长二话没说,下马一把将包裹掀开,霎时间,耀眼的银光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无法睁开眼睛。这是一副来自大洋彼岸的胸甲,磨得光滑的表面密不透缝,甲片甚至包裹过了整个脖子和肩膀。更让人称奇的是,在这上面刻着一头深红色的狮子,它披散着雄雄烈焰般的发髻,裂开鲜血淋漓的牙齿,向着前方咆哮,使人不寒而栗。
“嘿嘿,客官,不是跟你吹!这可是纯银打的!黄毛鬼说了,穿了这东西就可以刀枪不入!”
“哼!”久太郎不削地冷笑一声,拔出佩刀便朝着眼前的这头狮子奋力砍去,可很快便吓得失声大叫:锋利的长刀在触碰到狮子的那一刻就裂成了两段,刀头抛向高空,最后落到自己的脚跟下,而那头狮子却连伤痕都不曾留下,依旧呲牙咧嘴地看着在场的所有人。
“怎么样?不是在吹牛吧!”掌柜的得意洋洋。
信长将手伸进胸甲内部,发现里面竟然还有两层厚厚的铁片,不禁喜出望外,丢下一锭金子后便迫不及待地双手捧起宝贝,跨上马扬长而去。
天有不测风云,织田信长那远嫁到甲斐国的养女,不久前就因为难产而撒手人寰。为了使上洛之行无后顾之忧,织田信长致信武田信玄,提议让长子信忠迎娶信玄的四女松姬,以继续维持婚姻同盟的关系。此提议被大多数的武田家臣强烈反对,他们都为信长为了顺利上洛而把武田家当作后门的看守人而气愤不已。而重臣秋山信友却说:“尚且不说,当前我们最大的敌人仍是在川中岛蠢蠢欲动的上杉谦信,难道主公不想要南边今川家所控制的大片肥沃土地了吗?如今,德川、北条两家也对骏府垂涎三尺,万一跟织田家撕破脸,我们可就四面受敌啊!与其多一敌人,不如留一朋友,还请主公三思!”虽然内心非常不爽,但信玄还是接受了信友的提议。很快,织田信长便送来许多豪华金银饰品作为聘礼,武田信玄这边也不干示弱,让秋山信友带着同样贵重的回礼出使岐阜。信友的到来让信长大喜过望,第一天就大摆宴席,光是劝酒就劝了七次。第三天更是亲自拉着信友的手,一同观看美浓著名乐师梅若大夫的能剧,之后又到岐阜附近的长良川去坐船、观赏鹈饲。信长还把当天捕获的鱼分成上中下三等,致赠给信友,希望他能带一些当土产回甲斐。秋山信友很是尽兴,一月之后,告别信长,回去向信玄复命去了。尽管由于松姬尚年幼,不能立即送入美浓完婚,但这段姻缘实际上已告知天下,织田武田依旧是一家人。
待一切都准备妥当之后,出征的日子终于来临了。阿松为丈夫穿上刚刚缝制好的红色锦袍,脸上始终挂着微笑;浓姬从背后紧紧抱住了信忠,默默注视着穿上狮子胸甲的信长和孩子们的身影消失在茫茫人海当中;久不出门的林通胜又披上了他那副锈迹斑斑的铠甲,站在城头,目送一面面远去的木瓜纹旗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