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湘这一句话顿时让二人都惊了惊,董媛放下软毫,搁于笔台上,眸光此刻已平静一片,沉声问宝湘:“前因后果,你且同本宫详细说来,莫要隐瞒一丝一毫。”
宝湘听董昭仪这般说,心里就放宽,嘴上便也不再顾忌,这一统说下来映春听在耳里,大约也知晓个大概,原是宝湘见董昭仪身子弱,便去太医院里询问了安太医,又取些平素里要做给董昭仪补身子用的药膳材料,谁知刚回来途中就碰上淑妃一行人,她倒是也晓得避讳,端站在一侧让道,谁知淑妃却忽然停下来,遂打量着宝湘,忽然就叫人扇她耳光。
确实也是宝湘倒霉,这董昭仪最近风头正盛,她身边亲密的一些人自然早被调查清楚。宝湘这是触到霉头,平白无故被拿来当出气筒了。
董媛这番听下来,脸色也是越来越差,薄唇抖动了两声才道:“……去药房里领些去伤的药罢。”说着便挥挥手叫宝湘先下去了。
宝湘离开后,董媛这才未曾忍住,眉眼全然冷下来,哼了声:“当真是心胸狭隘,连这点面子都要争!”
董媛是个性子傲的,自不做这些个私底下打脸争面子的事情,既然要争,与其争这些个虚无缥缈的,不如正经将手段使在皇上跟前,岂不能更有效?她这进宫一年间,同淑妃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却也从未曾有这般事发生,然如今淑妃如此做,真叫她咽不下去这心底里的一口恶气!
看董媛的面色,映春便知她必然动了肝火,她上前将手搁在她两肩上,轻轻软软地捏揉着道:“娘娘先莫气,气坏身子可就是亲者痛仇者快,太划不来了。”
一句话倒叫董媛心里火气少了些,然心上却仍是浮躁烦闷的,她冷哼:“先前也不曾瞧她做这种下作手法,如今倒是来显威风了!这么打本宫的脸,本宫也是难忍这口气。”嘴上虽是这么说着,但是也不能凭着一腔热血去处事,思及法子,董媛便冷静下来,“春儿,你可有什么法子帮本宫要回这脸来?”
果然……映春其实早就想好,见她问及,自稳声道来:“娘娘也不用生气,咱们也不用做什么,待得到时宴会上将宝湘显摆一番,连出手都务需的。”
董媛眼一亮,怒容变作笑脸,道:“也对,不过……皇上不会想到这是本宫故意的吗,到时不指定心中要如何想本宫。”
“娘娘这是多心了……宝湘本就是您的贴身侍女理应是服侍您的,这伤口好得也是快,就先让宝湘晾着,莫让这证据逃了。”
“你这肚子里的花花肠子当真是要比别人得多。”
映春眉眼一弯,甜软娇美,“不然如何成为您肚子里的蛔虫呢?”
董媛微微怔愣,半刻才在桌上敲打着,眸光瞧着她像是斟酌冥思,忽然又定定看着映春:“其实本宫觉着,春儿也是个美人胚子,做个宫女,确实可惜了些。”说到这,又似后知后觉般补充一句,“曾有传闻说你同太子殿下有些交际?今次这彤烟原不是也是太子殿□边的人,看她乖顺地到本宫身边来,怕也是有春儿你在其中出力吧?”
听她口吻波澜不惊,倒也不知心中是否生了芥蒂,毕竟人心最是难测,莫说如今董媛对她极好,谁知未来如何?
映春思量片刻才出声:“春儿同太子殿下之间,不过源于四个月前一场闹剧罢,如今太子殿下的确是何奴婢来往,但也是殿下好玩,您想必在宫中也是闻得太子殿下做过的一些荒唐之事,奴婢只是个小小宫娥,推拒不得,也不敢太靠近。当初那一顿子棍子下来,奴婢去了半条命,如今勉强维持着,也不敢与太子殿下真当再有什么。倒不如说和太殿下之间,还有几分恩情在。”
董媛从崔嬷嬷嘴里听过她是被大殿下明奕带进宫的,而那太子明秀一贯荒唐风流,小小年纪沾花惹草得很,想着如今缠上春儿也是图一个新鲜,况且她也是听闻皇后十分宠爱太子,绝不容许他和宫女私通,凡是有瓜葛牵连者,无一不死于非命。那么这般看来……倒还是难为她同太子虚与委蛇。
如此想着,她多看了映春一眼,真切道:“你倒是要小心些。”
未曾想董媛会这么说,倒是让映春有些吃惊,她看着董媛眼神里的真挚关心,心底微软,道:“春儿知晓了……”
这时候外头崔嬷嬷带着彤烟回来了,看彤烟的脸色倒是挺平稳的,大概崔嬷嬷也没怎么挑剔。
崔嬷嬷应该也是瞧出宝湘的不对劲,知趣的没在此刻问,只让董媛再看了彤烟几眼才打发她下去做事,之后便和映春位置互调,欲有话要说的样子,映春本想要出去,董媛却叫她留下来,当着崔嬷嬷的面便道:“嬷嬷以后也不用避讳,便当着春儿的面说罢。”看这架势,当真是极其信任映春。
这自然是好事,然而崔嬷嬷的心底里终究有些不是滋味。想想也是,自己十几年来从小看到才得来的这信任,谁知人家不到一个月居然就拿下了,岂能心里平衡?
映春懒得顾及崔嬷嬷那点小心思,反正崔嬷嬷是个识大体的,自己心里再膈应着,却还是看重人才的,顶多偶尔嘴上几句腹诽罢了。
如此,崔嬷嬷便也藏着掖着,对董媛说道:“嬷嬷已经试过那彤烟,确实还成,应能擅为己有。”
董媛点头:“如此甚好,至于教养一事便交由崔嬷嬷了。”
“自是要得。”崔嬷嬷应声道,遂又道,“方才徐公公来话儿,邀娘娘您去御花园一聚。”
董媛面上一喜,眼睛亮莹莹的:“可是徐锦祥徐公公?”
崔嬷嬷也笑:“正是徐公公,应当是皇上那边叫来传的话。”
映春心底里却是生出疑惑,这宴会前天明崇应当是很忙碌才对,哪有闲情逸致去御花园?不过这疑惑映春并没有当着崔嬷嬷的面就说出来,只按守着本分为董媛上妆打扮,等拾掇好了便和崔嬷嬷宝湘异同跟去。因着彤烟的特殊用处,崔嬷嬷便未曾叫彤烟去,想来方才她刻意将彤烟打发,也是未免伤着面子才如此的罢。
她心中的疑惑果然成真,虽说传话的人的确是徐锦祥,然而叫他传话者却并非是明奕,而是当今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
董媛远远也瞧见亭中人影,不见明崇在内,心下一阵明净般的澈透,掩住眼中的失望,面上含着微笑施施然到亭中,当下便是福身,礼数周到后便坐到椅上,崔嬷嬷和宝湘同上前,映春候一侧。
“姐姐怎么忽然想起来寻妹妹来?”
皇后像是不曾认识映春般,连给个正眼都未曾,但是在皇后身边站着的一个老嬷嬷,却是识得映春,老嬷嬷不是别人,正是因映春而被太子好一顿责罚过的苏嬷嬷。
有句话叫做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只不过若是只一个眼红,另一个无视,这般场景倒叫人觉得有趣了。
董媛察言观色,自是注意到苏嬷嬷的眼色,方才那句问话皇后未答,像是故意端着架子给她下脸子看,若是换做往前温善性软的董媛大概还不会介意,但经过方才淑妃那一遭,如今这皇后又紧接着来示威,董媛却是不想谦让了。
伸手饮了一口崔嬷嬷奉上的茶,真凉,胃里一下就有些不适。
看来皇后确实是故意为之。
董媛放下茶,一张脸容上含笑从容:“姐姐如何不作声呢?妹妹人都也过来了,姐姐可是有什么打紧的事儿要同妹妹说?”
皇后也是端够架子,眼神堪堪落在董媛面上,有些冷漠道:“听说近来皇上经常到妹妹的元极宫去,本宫这秀仪宫里头,都渐要同这天儿相映成辉了……”
这是变着相的在说董媛霸着明崇,映春低垂着头,倒想听一听董媛如何作答。
董媛仍是笑着的,刚想回答,却重重咳嗽起来。
崔嬷嬷惊慌失色:“娘娘,娘娘你这是……”
宝湘愣在一旁,映春自不敢越俎代庖,便眼神示意崔嬷嬷,后者一激灵,忙伸手给董媛抚背顺气,好半天董媛才喘过气来,咳嗽也算是止住了,然脸色却是十分苍白,便是来前略施胭脂提色,如今这毫无生气的白还是显现出来。
皇后眼色也冷下来,本来她是要来问罪的,谁知对方却提前作态,叫她没办法再拿她话柄。
崔嬷嬷是精明人,看这情景立刻就哀怨道:“娘娘,老奴都说过,叫您多注意些身子,安太医也说您目前身子要格外小心些,这天冷,不适随意走动……”碎碎念着,同时小心翼翼地瞥过去几眼,瞧见皇后脸色不佳,心底里已是笑了,但看董媛脸色是真差,假中便带了三分真意。
“娘娘,喝口茶顺顺气。”
董媛却摆摆手,咳得水润的眼先是委屈小心地看向皇后,随后低垂着头盯着那白玉茶杯,像是下意识地说:“茶凉……”
只见皇后脸色更是差了,而站在一旁的映春心里笑得要爆,看来这董媛,并不是不会使手段,就算不同她提点,扮柔弱什么的,却是很好用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