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兰芳那警告式的战队理论,映春心里思量了一番后,便怯弱地抬眼瞧她,“春儿知道的……只不过四姨娘要是问起来……”她可说了是偷拿过来的。
兰芳便拧了眉,她看中的东西,哪有要回去的理儿?
“既然都已经在本小姐手上,这自然就是本小姐的了,这若回头四姨娘问起来的话,你就说是我要你拿给我的就是。”
既然人家都想好了理由,她哪有不应的道理?映春脸上露出一点笑,道:“春儿知道了……那春儿就先离开了,姐姐要好好歇养休憩……改日春儿再来看姐姐。”
兰芳也没打算和映春叙什么姐妹之情,便挥了挥手,让迎春先行回去便是,她迟疑了半会儿才掀开了帘子出去,却见那王婆婆跟雕塑似的站着,眸光刚好投了回来。
映春怯怯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回以羞涩笑容,看王婆婆似乎没什么反应,她自觉无趣,但还是慢步缓缓离去。
这王婆婆到底是谁派来的?对她这般戒备,既不像是五姨娘的人,也不像是蔡氏的,毕竟看蔡氏先前带来的那个水婆婆便知尽是些谗言媚主的货色,哪是王婆婆这种软硬不吃的主儿?
难道说……映春心里微惊,是兰烨给找的?这个可能性倒也有。若真是兰烨找的,那她这事得做的更细致些,不然这可能是奸细的王婆婆随便打个小报告,渲染一番可都得让她吃不了兜着走。
这般想罢,映春就忙快步赶了回去。
此刻庄氏正坐在炕头一脸死灰色,见有个小身影飞奔了过来,忙拽住问道:“你可曾看到那鸳鸯枕?”
映春就是要来说这事的,道:“那鸳鸯枕么,给送了芳姐姐了。”
庄氏猛地拍桌,“你说什么,送谁了?”
“送了芳儿姐姐。”映春面色不改地说。
庄氏脸色白了,“你怎么送给她了?这可是要给你五姨娘的东西!”说着用长长指甲掐住了映春的胳膊,脸色略显狰狞。
她如今选了五姨娘这条路子,自不能在此时和大房有什么交际,而这鸳鸯枕是说好要给五姨娘的,如今却被兰芳拿走了,这不是出尔反尔,言而无信么?到时候五姨娘不得难看死自己?
庄氏越想越觉得心惊,拉着映春就要往思壁阁去。
“你把那鸳鸯枕要回来!”
映春就知道庄氏要变脸,她立刻拉住急吼吼的庄氏,脸上一板,“如今送也已经送了出去,要怎么要回来?芳儿姐姐的脾气姨娘你又不是不知晓,能要的回来么?这都已经是芳儿姐姐的东西了,没再去讨要回来的道理!”
庄氏万万没想到她会有这样严肃又正经的一面,着实吓了一跳,半晌才怒道:“你这孩子,突然间这是怎么了?难道……”庄氏的脸色变得奇怪了些,似乎有些忌讳,“也被传染了那魇症?”
映春心里直想发笑,但却也理解庄氏这种担心,毕竟自她那一病醒来后却是变化极大,不仅敢于出头指出兰芳的错处,居然还拿了送五姨娘的鸳鸯枕去赠人,这对于一向把映春看作是懦弱的庄氏来说,属实是个大变化的。可人总是要变的,特别是女人的心。
她淡淡地看了一眼庄氏,表情带着一丝不符合年龄的冷静和沉稳,道:“我没得什么魇症,不过是先前得罪了芳儿姐姐,今就要拿这鸳鸯枕去赔罪罢了。春儿知晓四姨娘是要把这鸳鸯枕给五姨娘的,但四姨娘您可曾想过,你这明目张胆地去讨好五姨娘,若让大房瞧见了,指不定要怎么心里想咱们的。姨娘要认清楚,五姨娘再受宠不过是个姨娘身份,大房还是掌管着后宅管家的权利,五姨娘绝不可能越俎代庖。所以您不可在这时去和五姨娘交好,反而更该撇了清楚才是。”不然反惹得的一身骚,到时候要去掉可不容易。这话说得露骨了些,映春就藏在了心里头。
到底是个年龄不大的小孩儿,庄氏先是一愣,随后便板起了脸来,“你可知你说的是什么话,这里还由不得你半点大的孩子附议的!进房里去!”
映春急了,她虽知庄氏是个榆木疙瘩,不指望能了解她的良苦用心,但这庄氏若是到时反破坏了她的计划,这可不得了!脸上的表情也猛地一变,“那姨娘此刻就去思壁阁逼着姐姐要回那鸳鸯枕,可瞧瞧姐姐到时候把这事说给了大奶奶听,姨娘会有什么后果!”这话可是重了,还显得有些口不择言了,但映春是真急了,蠢笨如庄氏,若不直接挑明了,她还不知晓轻重的!
庄氏的步子一停,的确,若是她真去问兰芳拿那鸳鸯枕回来,这大小姐肯定要记仇的,说到底兰芳是嫡长女,身份非同一般,就算一时因为五姨娘被老爷惩戒了,但到底是府里的大小姐,她一个奴婢,又有什么身份地位去讨要的道理?这般说服着自己,庄氏自认是自己知晓明理,却不觉得是听了映春的话才妥协的,便转头冲映春喝道:“这些事情你往后切莫再做了,懂不懂?”
映春心里憋屈,但只能回:“春儿明白了。”
从庄氏房中离开,映春回到房中,越想越觉得庄氏无药可救,看不清现在的局势,只想着拼命往上攀附,却不知要怎么去算计,半点能派得上的用场都没有,简直就是个废物!还极可能要拖累自己……
烛芯里的幽光明暗不定地闪烁,映春无意识地拨弄了一下,这才发现,天已这般暗了,竟就这么过了黄昏。想着初入异世时的慌张失措,之后的认命,再到如今的筹划盘算,映春觉得自己的心比现代的时候要更加冷硬了些。
从前她也是从初入社会时的底层员工,跌跌撞撞,一步步走到经理的位置,期间不知经历过多少委屈和折磨,从一个懵然无知的少女最终变成精明冷血的白骨精。这个转变过程,她当初又怎么会想到?
而现在这个封建的古代社会比从前更加艰险困苦,而她,则要花更多的心思和手段却得到她想要的安生日子。这很难,映春知道,但她相信自己可以做到。
这一番回想过后,映春心里头凝聚了诸多惆怅心绪,小脸上也露出了感伤神情,这时外头有人撩了帘子进来,把映春吓了一大跳。
看见来人是她的贴身丫鬟云霜时,映春这才定了定神,道:“这慌慌张张的是做什么?发生什么事了?”
云霜虽说是她的贴身丫鬟,然却是兰芳把她看不顺眼的和她的给调换了过来,但和云霜的相处也算是相安无事,这丫鬟就是个摆设用的,可有可无。不过如今的映春可不是原先的软包子,万不能让丫鬟下人再这般放肆地随意出入,不然哪天撞破她的“好事”,那可不妙。
“云霜……”
云霜乍听映春叫唤她,也没察觉出什么异常,便和平常一般懒懒地回道:“四小姐有什么吩咐吗?若是没什么吩咐的话,云霜就先离开了。”
看云霜手里拿着几只茶壶,映春先是皱眉,随舒展了眉目,轻声道:“云霜你在我身边多久了?”
云霜一愣,答:“已四年了。”
“你认为我这个主子对你如何?”
若是哪个主子最好,自然是四小姐映春无疑,毕竟她没有小姐脾气,又乖巧温顺,连大声讲话都不曾有过,云霜能从那母老虎手里逃出来,心里当初也是庆幸的。久而久之,云霜都不把映春当做了府里小姐看待,倒觉得她和府里丫鬟没什么区别,而她也只是奉命做事,在映春这里是规矩全无,半点分寸没有的。
思索了片刻,云霜才答:“四小姐待奴婢自是极好的,奴婢一直心里感激四小姐的恩德……”
“我倒不记得我何时给过你这样大的恩德,让你能够随意出入小姐闺房,连通报一声都不需要了?”映春忽而冷了声音。
云霜一惊,印象里何曾见过兰映春摆过小姐架子,而此刻见她眉眼疏离地看着自己,云霜竟觉得心里一憷,隐隐生了几分寒意。
“奴婢……奴婢下次不敢了。”
“这次说下次,下次又是下次,若是不给你点教训,你是不会长记性的。既然是手不老实,自领了十个手板去吧。”自从搬出了那破院落住到这春归阁里,那老种马也不算太无情,给赐了个管事的,是叫个秦氏的崴脚娘子,虽然腿脚不方便,但是干活却仍是利索的,算账也挺有本事。且人老实不偷懒,还格外和善,那秦氏算是映春鲜少觉得顺眼的。
云霜胆颤地看了一眼映春,见她尖而精致的下颚微仰着,骄矜而冷漠,本想要反驳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见云霜有些发愣,映春出声提醒,“还不下去么?”
说到底是个小姐,总该有点小姐风范的,当初的兰映春就是太没点胆量,这才平白叫人欺负了去。而换做是她,这个身份该有的待遇,她总会一点点讨回来的!
云霜离开了,映春看她眼底里一点不甘心,也知道一时间就让她服了自己还不大可能,不过就算是让她去秦氏那里领罪,那秦氏是个心软的,又岂会真心下了狠手?
映春就是要给云霜长一个记性,让她心里顾忌着些,不然每回都如此冲撞,这坏了事总要牵连自己的,这种飞外来天的黑锅,她可不想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