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梅闻声抬头一看,原来是任闲和陈志抱着小金宝从南阳回来了。
“后面有鬼撵着的吗?哪有这样开车的?”
一梅抱怨说。
开车的是个毛头小伙子,调皮地笑了笑,没说话。
“咳,南阳到咱这儿太远了,回到市里没车了,叫俺儿捎回来的。”
哦,开车的小伙是任闲的儿。
任闲说着,把金宝递给闻声赶来的老李婆。
老李婆激动的声音尖厉的哭不象哭,笑不象笑,一把抢过金宝不停地亲着,弄了金宝一脸的口水。
金宝睡的正香,懵懂醒来,口齿还有些不清,咿咿呀呀地叫着什么。
金宝是比较严重的唇裂伴腭裂,去年第一次是去修复唇裂,今年是去第二次修复腭裂。他的唇腭裂两次手术都修复的不错,只留下轻微的疤痕。但是可能影响到他将来的发音和语言。
第三次要等到9-11岁做牙槽嵴裂的植骨,手术修复鼻唇继发畸形。然后再到14岁以后,等鼻子发育基本完成,再做手术修复鼻唇继发畸形。所以唇裂伴随腭裂的孩子,一般至少要经过4次手术……
所以,金宝的康复之路,任重而道远。
陈志又困又乏,打着呵欠下车回家了。
“俺也回去了,明天再过来。”任闲又坐上车说。
“好,你们辛苦了。”
老李婆还在那儿和金宝亲热,叶宝林实在看不下去了,说:
“李婆子,恁舍不得金宝,能养他一辈子不?”
老李婆白了叶宝林一眼说:“他是俺的亲孙子,俺不养他谁养他?”
叶宝林打着哈哈说:“哼哼,那恁可得攒着劲儿狠劲儿地活,没准能赛过张学友他娘呢。”
一梅在一旁听了,心里也愁的慌,金宝总不能一直跟着老李婆吧。且不说她能不能活到一百零几岁,就算活到那岁数,她连自个儿都顾不着,哪里还能管着金宝?
金宝的眼神看上去是个聪明的孩子,四次手术修复后,完全就是个正常的孩子了,一直呆在敬老院也不合适呀。
送市里的福利院吧,好象也不妥。
最好的出路,就是一定要尽全力给孩子手术把唇腭裂完全治好,然后找个好人家送养。
一梅正想的出神,公孙大娘从院子外边回来了,一边急匆匆地走着,一边大声叫着公孙明说:
“赶紧的吃了饭还去老屋里守着,咱爹瞧着光景不大好,别出点啥岔子了……”
“婶子,您这是在忙活啥?”一梅问道。
公孙大娘停下脚步,叹气说:“唉,俺爹快不中了,谁知道还能挺几天呢?俺们这几天都在老屋守着呢……”
“唉……人老了,可不迟早都有这一天吗?您可别太难过了,也得注意自己的身体呀,”一梅也跟着叹气说,又问,“俺奶呢,也在跟前吗?”
“嗨,俺娘的心大着呢,俺们都愁的不能行。她天天都是该吃吃,该睡睡。醒了坐俺爹床前呆眉傻眼地看着。昨晚上叫她瞧一会儿吧,俺和恁叔后边去了,她倒打着呼噜趴在床沿边睡着了……”
“咳,老年人嗑睡多,熬不得夜呢……”
一梅说。
“恁个熊老婆子,还不赶紧走,也不知道哪来那么些废话,成天叽叽歪歪地总说不完。”
公孙明推着自行车走到门上,嚷嚷着说。
“恁急啥?这会儿他面前坐了一屋子的人。光在跟前守着能中?恁倒是趁着这功夫,赶快和老二几个商量下后面的大事,别到时候啥准备也没有,着急忙慌地乱作一团,净叫人笑话。”
公孙明想想也是,停下来对公孙大娘说:“咱爹是吃公家饭的人,一准儿得拉去火化——恁倒是说说,咱是再买个骨灰盒子呢,叫骨灰盒子装棺材里?还是光有口棺材就中了?”
公孙大娘问:“老二几个咋说的呢?”
“咳,人家都不吭气儿,说俺是老大,叫俺拿主意……”
公孙大娘忙说:“恁可不敢冒这个尖领头表态,恁是二房的人了……”
公孙明冷笑几声说:“弟兄姊妹九个,凭啥俺一个人说了算?谁知道他们几个咋想的?这主意好拿吗?俺说光用棺材吧,该说俺小气不孝顺了;俺说再买个骨灰盒子吧,又该有人反对了……”
公孙大娘提醒他说:“恁先悄悄找老七问问,叫他先说,他年轻啥也不怕!”
老七比公孙明的四个大孩子还小几岁呢,只比老幺公孙华大三四岁,天不怕地不怕的德性。
公孙明笑着说:“这倒是个好主意——恁又给老七挖坑呢吧。”
老俩口相视一笑,一起往院外走去。
“这都叫龙多不住水,”大老王坐在屋里,听了老俩口的话,闷声闷气地说,“老头生养了九个,个个都是人精。临了临了,还不是吃了几年百家饭,到时候还不是往大东头地里一埋?”
“嘿嘿,”叶宝林拍着巴掌笑话说,“弟兄几个又得商量商量,埋谁家地里呢?”
大老王也笑着说:“今儿老头埋谁家地里,赶明儿老婆子也还埋谁家地里——总不能象活着时候分开养活,这死了还分开埋,不叫人家老俩口黄泉土中作个伴能中?”
老李婆抱着金宝,打着呵欠说:“真是吃饱了撑的,太监操着宰相的心!”
说完,抱着金宝回后院子去了。
一梅也回自己屋里去,看见几个老头还在张学友门上,围着那辆新电动三轮看。
顾高歪着身子坐了上去,老唐忙惊叫说:“高儿,快赶紧下来,这玩艺儿上去就下不来了……”
老丁打厨房里收拾好才出来,瘪着嘴问:“有那么邪乎吗?俺骑了几百次了,哪次下不来了?”
“嘿嘿,老丁,恁是大能人,谁敢跟恁比呢!”
顾高听了这话,越发得了意,非向张学友要了电车钥匙,要开着车跑跑。
一梅吓的冲上去夺了钥匙说:“您要骑这车,先下来跟我签个生死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