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崖来的时候还带着白狐,白狐一身的泥水,似是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初曦一口茶喷了出去,目瞪口呆的道,“怎么回事?”
白狐委屈的眨了眨眼睛,就要往初曦怀里蹿,初曦闪身让开,一把将它推出门去,一边招呼下人准备热水,一边嫌弃的瞪着门外的白狐,“我这几天忙,没空管你,你就玩疯了,赶紧去给我洗干净!”
张崖眉开眼笑的倚着门框看着门外的白狐,一脸的幸灾乐祸,一回头就见初曦正对他咬牙怒视,忙讨好的问道,“小爷你找我?”
初曦正了面容,将写了两个名字的纸递给他,“帮我去查这两个人的人品和家世背景,越详细越好。”
“梁小王爷?淮阳咱碰到那个?”张崖看了一眼惊道。
初曦点头,“就是他!”
两日后,是朝中沐休的日子,天气晴朗,阳光和煦,初曦坐在院子里晒太阳,手中拿着张崖给她的资料,一页一页细细的翻看。
梁子瑜的和她之前了解的差不多,出入不大,王文则之前做过著作郎,因愚笨迂腐,导致修书时错误百出,被乾元帝训斥,后被辞了官,待职在家。
这两人之间还有点嫌隙,王文则有个庶出的妹妹,长得天生丽质,身体娇弱,扶风弱柳,类似于林妹妹那种,一年出不了几次门,结果就一出门,就被摧花辣手梁子瑜看中了,但这毕竟是官宦人家的小姐,不可能当街就抢回家去,梁子瑜便请了媒婆上门求亲要纳为侍妾。
王太傅见是梁家小少爷,自然是欢欢喜喜的答应了!
却忘了自己有个死心眼的儿子,而这个儿子对这个妹妹极是疼爱。
梁子瑜花名在外,王文则当然不愿意把自己的妹妹推入火坑,听说当时去他父亲那里跪了一夜,最后王夫人实在是心疼儿子,一起跟着去跪,才求的王太傅最后悔了这门婚事,导致梁家对王家一直耿耿于怀。
而这次,争漕运使的事,更让两家的关系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两个都是庸才,根本没的选,怪不得江正把事交给她去做!
从这些资料中她还得知了一件事,原来梁宏和梁子瑜是一个本家,不过梁宏是较远的旁支,两家并不怎么来往,两人却是臭味相投,平时走的亲近。
“小爷,梁府的长女是左相家即将过门的少夫人,两家联姻,势力不可小觑,得罪不得,但梁子瑜和咱又有过节,啧啧,但要是把官职给了王家,梁府一定又不肯善罢甘休,难做啊!这江正分明是故意为难你啊!”
初曦斜他一眼,“你家小爷这么机智过人怎会不知?”
“那我到要看看机智过人的张大人这次怎么息事宁人?”张崖一副看好戏的欠揍表情。
“谁说小爷我要息事宁人?”初曦丢了个葡萄进嘴,眼睛里都是狡黠算计人的光芒,“小爷我不但不息事宁人,还要把搅他个天翻地覆!”
“小爷打算怎么做?”张崖好奇的凑上来。
初曦眸子一转,“你今日便将我接手此公案的事宣扬出去,尽快让梁王二府知晓!”
“为何?”
“照做就是,哪那么多为什么?”初曦瞥他一眼,起身往外走,“还有半个月就到年节了,走,叫上烟轻和南泠,咱置办年货去!”
张崖撇嘴,“你还有心情闲逛呢?”
“你不乐意去可以不去!”
“谁说我不去!”见初曦已经出了门,张崖喊了一声,忙跟了上去。
将近年关,街上已经开始热闹起来,卖对子的,卖糖果瓜子的,卖灯笼的,卖胭脂水粉的……。熙熙攘攘挤满了长街。
这个时代女子还还没有朱程理学的迫害,可随意出门,可去茶馆听书,甚至经过父母的同意可以和男子出去约会。
因此街上不时便有成双成对的男女走过。
有书生一树下支了个摊,帮人临时作画,只要站在那里,不出一刻,画像便成,画的惟妙惟肖,十分逼真,二十文一张。
不少人在那排队等着,李南泠和沈烟轻两人觉得新鲜,便也跟着去排队想一人画一张,初曦前世连照片都见过,这个自然不觉得有什么稀奇,买了两个糖人,和白狐一人一个,站在人群在,边等边吃。
旁边是个卖胭脂的铺子,此时过来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的手臂拦着女子的腰身进了店。
只见店铺老板从柜台后跑过来,谄媚笑道,“王公子您有日子没来我这了,这都是新到的上好脂粉,京城里好多小姐都在用,给令妹也买一个吧!”
初曦一怔,方才见那人的姿势还以为是情侣,原来竟是兄妹。好奇之下,不由得往店里多看了两眼,那男子一身雪青色锦袍,衣料名贵,腰间垂着镂空雕连枝佩玉,应该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女子一身水红色长裙,身形极瘦,面色清丽,带着几分病容的苍白,时不时掩唇轻咳一声。
“喜欢吗?”男子长相还算周正,只是一双眼睛无神,对着女子憨声问道。
女子抬着一双水眸,目光明明是喜欢的,却轻轻的摇了摇头。
“那走吧!”
男子拉着女子的手便往门外走,临出门,那女子又回头看了那水粉一眼。
“您二位慢走,有空再来!”店铺掌柜送出门来,在后面高声招呼。
见那对人影进了人群,初曦上前一步,掏出几钱碎银塞到那掌柜的手中,笑问,“跟您打听个事,刚才那两位是什么人?”
掌柜的一见银子脸上便乐开了花,忙道,“那是王太傅府上的公子!”
王文则?没想到竟会在这里遇见,难道旁边那女子就是被梁子瑜看中的妹妹?
“多谢,多谢!”
初曦抱了抱拳,出了铺子,微一思忖,大步跟上了方才那两人。
街上人山人海,一会的功夫,就不见了身影,初曦找了半天,才见两人正停在一卖簪花收拾的摊子前,女子取了一朵兰花样式的金钗别在发上,抬头问男子,“好看吗?”
“好看!”男子直直的看着,眼中竟看痴了。
女子面生红晕,娇羞的低下头去,又去挑选别的首饰。
初曦轻吁了口气,这两人之间有大大的猫腻啊,这神情哪里是兄妹,眼中分明都是情人间的倾慕。
怪不得,王文则不许这个庶妹出嫁,真正的原因原来在这里。
想到这样的事在这个时代会产生的后果,初曦摇头叹息了一声,这两人真是好大的胆子!
回到画摊前,几个人正在那等她,又买了些东西,天黑前,几人回了别院。
果然,第二日一下早朝,张崖等在大门外,告诉她,梁小王爷来了!
够快!
初曦拂了拂衣袖往西院走,边走边问道,“我安排的事都准备好了吗?”
“我办事你还不放心!”张崖大言不惭的笑道。
“正因为你,我才不放心!行了,你别跟着了,梁小王爷认识你,这个时候咱们一起出现,我怕他会起疑心。”
“行,那我先撤了,有事您再招呼!”
张崖住在东院,初曦看着他上了桥走了,低头浅浅一笑,一转身,往西院而去。
知道梁子瑜在前厅里等着,初曦先回房逗弄了一会白狐,又看了一会书,见天色快黑了,才不紧不慢的往前厅走。
梁子瑜本掐着宫中散朝的时辰提前了一刻来的,如今等了一个时辰还不见张郎中出现顿时有些不耐,不断的催促门口的下人道,“你们张大人怎么还没回来?是不是不知道本小王爷在这?”
“回小王爷,我们大人确实还没回来,宫中有事耽搁了!”小人语气恭敬,回答的也滴水不漏。
梁子瑜无奈,只得继续等下去,茶喝了一盏又一盏,眼见天快黑了,门口进来一人,清声道,“下官来迟了,让梁小王爷久等,实在抱歉!”
天色将晚,又逆着光,一时面容没看清楚,梁子瑜忙起身迎上去,嘿嘿笑道,“张大人为国事操劳,辛苦之极,本小王岂敢有怨言!”
“梁小王爷请坐!”初曦一撩衣袍坐在对面的椅子上,接过下人递上来的茶,浅啜一口问道,“梁小王爷亲临舍下,不知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当,不过是、”梁子瑜坐在椅子上,笑着抬头,顿时面上笑容一僵,渐渐泛白,目光闪烁的问道,“张大人好生眼熟,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话这样说着,想到在秦川那日正是太子殿下将那人带走的,此时几乎已经确定,眼前的人就是那日在客栈戏耍他的那人。
“小王爷是不是认错了?”初曦端着茶盏笑的漫不经心,“下官一直在军营里,从未来过殷都,怎会认识小王爷?”
那日的事毕竟不怎么光彩,而且现在是有求于人,见对方不愿承认,梁子瑜忙改口道,“是,是,是本小王认错了,只是有些相似而已。”
“梁小王爷有何事?”初曦继续问道。
“也没什么要紧的事,一直听人说大人冲锋陷阵,骁勇过人,深得皇上和太子殿下器重,只是那日封将没能一观大人的风采,甚至遗憾,恰好今日路过张大人府上,便想进来拜访一下,日后都在殷都,可以多来往来往。”
梁子瑜虽是个草包,但毕竟是在郡王府长大的公子,这官话说起来,还真是一套一套的。
“小王爷谬赞了,下官愧不敢当!”初曦也回的相当冠冕堂皇。
梁子瑜目光一闪,似不经意的道,“大人新任吏部郎中,听说夏举正将举荐本小王担任殷都漕运使的案子交给了您处理,不知大人如今是否已有决断?”
终于说到正题了!
初曦放下茶盏,为难的皱了皱眉头,“不瞒小王爷,今日在宫里,王太傅见了下官还问起过此事,而且言语之间颇有如果不选王公子便不会放过下官的意思,下官也是难做啊!而且小王爷和王公子都是青年才俊,文武双全,不可多得的人才,下官真的很难抉择!”
梁子瑜眼中闪过一丝阴鸷,不屑的笑道,“王家那个扶不上台面的呆子,还想当漕运使?王太傅未免太看得起自己的儿子。”
“这……”初曦面上似有些窘迫,淡笑不语。
梁子瑜面色不虞的起身,昂着头,掀唇道,“天不早了,本小王告辞,关于漕运使的事,大人慎重考虑!”
“小王爷放心,下官一定秉公办事!小王爷慢走!”
梁子瑜不轻不重的嗯了一声,带着门外守候的下人转身往大门走去。
刚出了初曦的院子,突然见旁边的抄手回廊上,一身形瘦弱的女子在丫鬟的带领下他刚出来的院子走去。
天色幽暗,那女子背对着他,只看到一个纤弱的身影,并时不时传来几声轻咳。
梁子瑜眉头一皱,“这女子看上去似有些眼熟?”
旁边的下人忙回道,“小王爷,那好像是王文则的庶妹,就是死活不肯入府为妾的那个!”
梁子瑜确实是觉得那女子背影有些眼熟,似是相识,经那小人一说,就认定是王家的女儿了,不由得面容一冷,愤愤的道,“王家到是舍得出去,把女儿都送进来了,怪不得刚才那姓张的支支吾吾,原来中了王家的美人计!”
“不过是一个庶出的小姐,王家自然没有什么舍不得?”下人跟着附和道。
“那为何当初拒绝本小王的求亲,分明是故意与本小王作对,哼!”梁子瑜冷哼一声,一甩袖,快步而去。
李南泠腰肢款摆的进了房门,腿一软,忙坐在椅子上,捂着胸口道,“曦儿,我学的像吗?一见到他我就害怕,忍不住想逃!”
沈烟轻忙过去给她抚了抚背,见她脸色青白,又倒了杯茶给她,“别怕,这里是天子脚下,他即便认出你,也不敢怎样!”
初曦手指轻佻的一勾李南泠的下巴,笑道,“你看,这一下吓就更像了!”说罢笑容一收,面色渐渐凝重,“只要小爷在,天王老子也不能动你们!我若连你们俩都护不了,我干脆就找块豆腐撞死算了!”
既然,她们跟了她,那就是她的责任,即便三年后她真的死了,在这三年内,她也必然会为她们两人安排好一切。
李南泠面色一缓,又想笑,又是感动,目光泪光闪闪,咬着唇哽咽道,“曦儿,没有你,我不知道已经变成什么样子了!”
初曦捏了捏她的脸颊,“行了,这些感性的话小爷最听不得,饿了,今天晚上有什么好吃的?”
沈烟轻忙敛了心神道,“我晌午看见厨房里有菱角,我现在便去,给你们做菱角枣泥糕。”
“沈姐姐,我去帮你!”李南泠起身。
初曦想到自己前世的手艺,心里也跟着痒痒,“走,一起去,小爷我也给你们露两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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