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云浅陷入两难,以她身为医者的医德,自然是愿将天下人的病都治好,可德妃的情况又太特殊,即使她前世就已经琢磨出替她调理身子的药,却不知该不该拿出来给她治。
前世陈家投靠在岐王手下,她虽然也算是岐王的人,与岐王却没有多少交集,也没真心为岐王打算过,她只想做个单纯的医者,治病救人。
而这一世就不同了,她跟岐王是共过患难的交情,岐王也不再是前世别人口中高高在上的皇子,那声‘大哥哥’可不是白叫的。
而姜云浅也把一家人的身家性命都压在了岐王身上,若岐王得势还好,姜家至此也就飞黄腾达。可若岐王一旦失势,不但姜家要受到牵连,就是王北王南也不会好过,顾侯曾为大周所立下的功绩还会不会有人知道?而这所有的一切却都取决于她是否治好德妃。
救与不救之间,姜云浅第一次徘徊不决。
珠帘后也只剩下沉重的呼吸声,似乎所有人都在等着姜云浅的宣判,虽然德妃和刘家人都对这个年轻的女大夫不能全心信任,但还是抱着试一试的希望,若能治愈德妃的身子,德妃也不求能生下个皇子将来争夺帝位,哪怕只有一个贴心的小公主,她的心愿也足了。自己的孩子,与她血脉相连的孩子,软软的、小小的,在她的怀中一天天长大成人,德妃想,那会是最幸福的体验吧!
但姜云浅久久不说话,还是让德妃再次陷入失望、甚至是绝望之中。
苦笑着将手收回,“姜二小姐也不必为难,我这身子自己清楚的很,治不了就是治不了,怨不得你,我儿女缘浅,这辈子无法像别人一样有儿女绕膝之乐。”
姜云浅脑中便闪现出一张艳冠群芳又高贵大气的笑脸,那样的女子生来就该高高在上,谁又能想到她做为女人,不能生下自己的孩子的遗憾?
姜云浅满脸歉意地站起身,似乎连直视珠帘的勇气都没有了,低垂着头,声音喃喃,“怪我学艺不精,夫人……怨我也是应该的。”
德妃轻笑出声,却未置一词,一次次希望破灭的滋味并不好受,她不好受,别人同样不好受,回想这些年为了争宠,她被人害,她又去害人,或许这些都是她的报应吧。
摆摆手,让随身带出来的宫女送姜云浅出去,人往床榻上一躺,她是真的累了,身累、心更累。
姜云浅出了门眉头却一直深锁,虽然在她看来,为了岐王,为了家人,为了她自己,她这样的选择并没有错,可一想到就为了自己的私欲,让一个渴望孩子的母亲永远不会有自己的孩子,她做为医者的良心都在被拷问。
可当今皇上在位还有十几年,她若是治好了德妃的身子,德妃真生下个皇子,很有可能就是未来的储君了,她虽然会因此被德妃看重,可若是最终登上皇位的还是岐王,她这算不算是把岐王给得罪彻底?
更不要说姜云浅与岐王的感情自不是德妃可比,她又怎么可能亲自给岐王弄出一个敌人来?
唉,这事还真是难啊,若是换了个人她都不用这般为难,也不知是不是老天故意戏弄她,在京城第一次给人出诊就遇上德妃。
虽然姜云浅没能治好德妃的病,刘府给的诊金还是很丰厚的,姜云浅拿着手上的银票,虽然轻飘飘的一张纸,在她手里却犹如有千金重。
回到家时,姜方还没回来,夏氏还在厨房亲手给姜方煲着鸡汤,姜云娘等几个就围过来,纷纷询问姜云浅第一次给人出诊的经历。
这一年来的,姜家的几个姐妹也跟着姜云浅学了些医术,虽然还都只是浅显的东西,说起来也能头头是道了。
姜云浅自然不会说在刘府的经历,更不能把德妃的病症告诉她们,只说了刘府给的银子很多,回头就带她们出去吃好的,顺便再送她们一些首饰,把姜云冬和姜云秋乐的直拍手,只有姜云娘若有所思,看姜云浅的神色哪里像给人治好病后的喜悦呢?眼中那淡淡的轻愁完全掩饰不住呢。
姜云娘只说要跟姜云浅回去继续缝制月事带,让两个妹妹去玩,她则拉着姜云浅回了自己的院子。进了屋中将丫鬟们赶出去,姜云娘才问:“难道这次看诊不顺利吗?”
这事没人可以帮她决定,但说出来没准姜云娘能提出些有用的建议,姜云浅想了想,问道:“大姐,你说若是一个病人,我有医治她的方法,却因种种原因不能将她治好,你会不会觉得我没有医德?”
姜云娘没立即回答,沉思片刻后有些不确定地问:“那你想治好她吗?”
姜云浅不犹豫地点头,“当然想了,只是她若好了,就会对很多人都有影响,唉!真让人两难啊,若是她再过几年找我医治,一切都成定局,我再给她治病也不用这样为难了。”
“那你为何不慢慢地治呢?等什么时候不为难了再治好她也不迟嘛。”姜云娘摇头,她也看出姜云浅这是钻了牛角尖,这样简单的道理都想不通。
姜云浅眼前一亮,脑中瞬间就像被注入一股清流,整个人都精神了,“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
虽然因她的重生,很多事情都发生了改变,但当今皇上前世是老死的,这辈子应该不会变吧?只要在老皇上死之前让德妃怀上孩子,这样既圆了德妃的母亲梦,也不会对岐王有影响。
而且,德妃只是想要孩子,她完全可以用秘法让德妃怀上个公主嘛。她果然是当局者迷了。
想清楚之后,姜云浅整个人都焕发出不一样的神彩,姜云娘捂着嘴娇笑,“瞧瞧,往后有事解决不了,还得跟大姐说说,看这精神头,事情想通了吧?”
姜云浅用力地点头,踮起脚尖在姜云娘的脸上亲了一口:“不愧是我最美丽又聪明的大姐,你咋就能集聪明与美貌于一身呢?真不晓得将来谁有那么有福气娶到你了。”
“你羞不羞啊?小小年纪整日把这些挂在嘴上,哼!看大姐以后还帮你想主意不?回头告诉王南,让他好好管管你。”
姜云娘羞的脸通红,虽然她是家中长女,但毕竟还只是十几岁的大姑娘,又正是待嫁闺中的年纪,提起这事哪会像姜云浅那样厚脸皮。
“那也得看王南敢不敢管我了。”姜云浅却不以为意,不说她跟王南定了亲后,王南在她面前服服贴贴的,就是在京城哪家的女子不都是大大方方,甚至还有成亲前自个儿相亲的,也就是姜家人初来京城,姜云娘没见识过京城女子的开放才会一提这些就脸红害羞。
姜云娘知道自家妹子这些年脸皮越来越厚,她是比不过,再说下去吃亏的也只能是她,狠狠地剜了姜云浅几眼,拿起做了一半的月事带继续缝了起来。
姜云浅讨好地坐在一旁,也拿了针线跟着缝,几句话姐妹俩又亲亲热热地说到了一处。
直到丫鬟进来禀报说:“考场那边已经有人交了卷出来,夫人让来问小姐可是要随她到考场外面等老爷出来?”
对于姜方来说,这次参考可以说是人生大事,做为女儿她们当然愿意姜方一出考场就能看到自己,二话不说放下手头上的针线活,整理下衣服,跟着丫鬟到了前面。
夏氏正指挥着丫鬟婆子们在装东西,除了两罐鸡汤,连衣服薄毯这类的都准备了不少,一家人坐了两辆马车就奔着考场去了。
到考场时看到外面正有考生从里面出来,只是大多数神情都不算好,想也是,在这种时候大家都恨不得时间再多些,再好好斟酌斟酌,先出来的这些人,若不是太过自信,那就是自知无望,不愿在里面受煎熬了。
姜家人在考场外又等了小半个时辰,里面响起锣声,之后考生们陆续从里面出来,考场外就有些乱了。
姜家人踮着脚在人群里面寻找姜方的身影,直到看姜方虽然略显疲惫,身姿还算挺拔地从里面走出来才放下心来。
这才考的第一场,还剩下两场没考,若这次都坚持不下来,姜家人说什么都不会让姜方接着再考下去,什么都没有姜方的身子骨重要。
姜方走过来,夏氏赶紧倒了一碗鸡汤给姜方递到面前。鸡汤还温热着,在考场里虽然也能吃些东西,却都是凉的,姜方已经冷的有些说不出话,一碗姜汤下肚,整个人才活了过来,长长地吁了口气,“鸡汤不错,是夫人亲手炖的?”
夏氏笑的很得意,别人当然没有她这般了解姜方的口味。
第一场总算考完了,但对于姜方来说并不是轻松的时候,吃过饭后,姜方就开始挑灯夜读,虽然第一场考的还算不错,姜方还是从中看出自己的一些不足,眼看十二日又要考下一场了,他不抓紧怎么行呢?
姜方读书,夏氏就做了添香的红袖,比起前些日子,姜府上下更加小心翼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