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无衣竟然没有出去,一大清早就坐在楼下,云绣下楼的时候看到他坐在那里,居然自动跑远一点,季无衣脸色顿时僵硬下来。
“我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你跑那么远干什么。”
“免得你又说我管你。”
“……”
云绣见他愿意和自己说话,慢慢挪过来,“你,不生我气了?”
季无衣故作思考,“生气?为什么要生气啊。”
“可是前几天你一直凶我!”
“……前几天我又发病了,我发病的时候就会脾气特别差。”
“真的?”
季无衣重重点了头,昨晚接到蓝衣的消息,应该是最近几天就要和慕逐君云绣他们离开了,路上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总不见得躲一辈子吧,但是自己躲云绣的原因也不想让云绣知道,也许这个病是个很好的推脱,事实上,自己现在这样子也和云绣有关系。
“你以后要是再发病一定要告诉我啊,虽然我不懂医术,但是好歹可以帮你看着一点啊,要是你出点事怎么办?”
季无衣还是摆出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哦?小妹现在也会关心我啦。”
云绣见他又像以前一样的说话了,倒是放下心来,也不去深究这话是真是假,“是啊是啊,小妹可关心你了,你要是再对我发脾气,我就当你是怀孕了,是吧。”
“……”“为什么发脾气就是怀孕了?
“不是发脾气就是怀孕了,而是莫名其妙的发脾气就是怀孕了,以前在岛上接生婆大妈就是这么告诉我的。”
“……”
旁边一人噗嗤一声笑出来,却是很久不见的静安。
静安上前微微一欠身,“公子好,宓姑娘。”
两人纷纷点头答礼。
“静安姑娘今天来这里是又要演奏了吗?”
“不是,前不久容公子教我弹得那首《广陵散》静安学得七七八八,今天是想来求容公子再指点一二。”
云绣却不是很舒服,总觉得就是不喜欢逐君哥哥和静安共处一室,而且自己还不是很懂音律。
“他不在。”鬼使神差,话就出了口。
季无衣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突然凑到她耳边唇语,“慕逐君应该还没起来吧,怎么会不在呢。”
云绣剐他一眼,“你要是想让我认你这个哥哥就闭嘴!”
“好,成交!”
季无衣笑得像个狐狸,云绣第一次说谎,还是这么不高明的慌,心惴惴,不敢去看静安的眼睛。
“既然容公子不在就算了,请姑娘代为转告一下。”静安也不拖沓,说完就施了礼走了。
“绣绣。”熟悉的声音,楼梯口男子一袭黑衣立在那里,看着云绣,“我不在?”
云绣知道谎话败露了,低下头。
慕逐君走下来,“你呀。”也不多说什么,看向季无衣,“好了?”
季无衣摇摇折扇,“小事一桩,本少爷是那么脆弱的人吗?”聪明人相视一笑,不多言语。
午后,季无衣提议三人出去街上逛逛,漫步郴州古街,云绣觉得上一次来的时候这里还是花灯招展,现在看这街上只是人潮攒动,街边小店倒是很多,云绣有心进去吃喝,两个男人却在后面说着一些自己不太懂的话题,知道他们该谈正事了,云绣也不恼,在前面静静地走,当初出飘墨岛就知道日后的日子注定漂泊。如今偷得这些日子的安定日子已是苍天见怜。
其实慕逐君和季无衣也没有谈什么,倒是季无衣在调笑,“你以后还是稍微注意点,别招蜂引蝶,你看你未来娘子都醋了。”
慕逐君笑,“是你的小妹醋了。”
“反正不久就要走了。”
三人不知不觉竟是走到了妓馆门口,里面传出一阵乐声,“《广陵散》”慕逐君道。
既然来了,三人就进去看看,好在现在是白天,妓馆还是比较冷清的。
一楼舞台之上,静安坐在琴前,入神的弹着,荷蕊一袭素色纱裙,宛若清荷立于艳波之中,原来她也可以这样触目惊心的美,就这样简简单单,不饰粉黛,素纱轻扬,纤纤玉手转动着,好像嫦娥在月宫凝望,又像织女遥望银河,眼神清光无限,曲毕,荷蕊在舞台中央停下,衣衫在台中展开,就像迎风绽放的莲花。
云绣情不自禁的鼓了掌,静安抬头看到台下的三个人,看到慕逐君的一瞬低下头,倒是荷蕊迎上来,“这是我和静安最近排的一个舞,很快就要表演了,几位觉得怎么样?”
“非常好!”云绣发自内心,“我不太懂这些,都觉得你们的歌舞太好看了!”
“多谢姑娘的评价。”
静安收了琴也下台来,“容公子。”
慕逐君朝她点点头,“姑娘的《广陵散》弹得很好。”
“三日后在艺馆表演,几位会来看吗?”静安问。
“后台我们就走了。”却是季无衣开口。
静安愣了愣,这几人,竟是就要走了吗?看向慕逐君。
“姑娘,我们在郴州呆了太久,后天就走了,后会有期。”
两天后三人自郴州出发,前往风浦。
这是慕逐君和季无衣商量下来的方向,两人通过暗探知道,慕尹舟的死讯传到南夏,绮月公主悲痛欲绝,在南夏王骨笙的陪同下带着小公主染礼去临安祭拜,现在应该在临安皇宫之中,而郴州离临安很远,从临安回南夏的必经之路是港口风浦,在这里等着绮月公主最适合不过。
此时的临安城,北苑皇陵,重兵围绕,一个妇人一身素缟跪在先皇坟茔前,头上只簪了一朵绢制的白花。
“父皇…”妇人已经在这里哭了好久,以至于声音都有些沙哑。
身边刚会蹒跚走路的小孩子不懂,只是瞪着大大的眼睛四处瞅着甩开手脚要往母亲身上爬,却被一只大手捞到怀里,“别去打扰你娘亲,她现在很难过。”小孩子不懂,只是伸着两只手在男子身上不安分的又抓又挠,男子有很好看的蓝色的眼睛,高挺的鼻子,一头金黄的卷发,交颈的披风在胸前打了一个很好看的结。他叫骨笙,新婚之夜,他的汉**子告诉他,有一句话叫“我有嘉宾,鼓瑟吹笙。”,然后他觉得,这么一个普通的名字,竟然也带了点美感,他是南夏的王,统御千军万马,沙场无眼,身上刀伤剑伤无数,却因为一个汉人女子在她挑起红盖头的时候如水波荡漾的眼眸和温软的话语而晃了神,他知道,她一直思念着故乡,他们南夏的男儿讲究绝对的忠贞,即使他是王也是这样,掀开盖头的那一刻,他知道他从此为她沦陷,也就愿意一辈子只爱她护她,可是长久的相处,他却知道,他也许永远不会拥有她的心,他不懂为什么,却只是简单的固执的守着自己的信念,用一生爱她护她。
“绮月,照你们汉人的说法,节哀吧。”
绮月只是跪在地上,一言不发。
骨笙看着难受,他爱上的是一个坚强的女子,为了国家人民,嫁给了并不爱的他,她背井离乡,却从来没有哭过一声,她也是个柔弱的女子,为了父亲和弟弟的死,悲痛欲绝,仿佛要用尽此生的眼泪。
骨笙心念一动,走上前,轻轻将他的妻子搂进怀里,,素白的衣衫上触目惊心的血迹也深深刺痛了他的心。
“在我们南夏,有一种说法,人是有灵的,而且灵可以和**分离,在**死去过后,灵魂不会离开,它会永远陪着自己爱的人,他可能会变作一朵花,可能会变作一朵云,你好好用心感受一下,也许你的父亲和弟弟此刻就在你的身边,空气中有他们的味道,他们都想看着你幸福。”
“皇叔说,逐君弑父杀君,我不相信,他是我从小带到大的弟弟啊。”
骨笙却是脸色一变,“噤声!小心隔墙有耳。”
绮月凄然一笑,“怎么?我皇弟尸骨未寒,他连皇陵都不让他进,说他是逆贼,抛尸荒岭,然后自己披了龙袍,我就说他是篡位又如何?”说着说着她越来越激动,抓着骨笙的衣领咆哮起来。
“不管怎么样,慕逐君谋逆的罪名已经公诸天下,慕邺也已经坐稳了皇位。”
“可是我弟弟连尸首都不曾见…”绮月靠在骨笙胸口,大朵大朵的泪花打湿了骨笙的衣服。
骨笙轻轻抚着她的背,“刚才慕邺叫我过去,他让我们赶快回南夏去,绮月你也收拾收拾吧,你这样天天跪在皇陵里面哭喊,早晚有一天会惹怒慕邺,到时候对我们都没有好处。”
“可是你我都知道,这一走,我怕是再也没有机会回到西慕了。”
“没关系,绮月,以后我们回了南夏,那里也是你的家,有我,有女儿。”
绮月已经恢复了平静,“那我这几日再去我曾经呆过的地方看看,然后我们就走吧。”
昔日温馨不败的宫殿,今日成了别人的天堂。
绮月扶着侍女步上长廊,长廊尽头是曾经自己住的阑珊殿,殿前有一株月桂树,那年先皇后梦月入怀,怀上了绮月,生她的时候恰逢院前月桂盛开,又在中秋左右,月圆十分,绮月之名,便是由此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