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她看着那一勺到了唇边的汤药,终是再也无法冷静下去。
“墨澜,”她有些无助的看着他,“你到底……还希望我怎么样?”
那只拿着勺子的手陡然微微一顿,紧跟着,那双幽深如海的眸子里,飘过了一抹让人来不及捕捉的情绪。
尚薇甚至都来不及去想那情绪究竟是什么,却已听到了耳畔他森冷的话语,“你放心,只要你乖乖听话,本王便不会为难你。”
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却竟是能让她的身体感觉像是再度陷入到了无边无际的冰窖里去,那么冷,那么冷。
只是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现在的她,究竟还可以坚持些什么。
看着他,那分明是深藏着愠意的瞳仁微微垂着,彼此视线不曾相对,却仿佛也正是他们现在的关系,彼此了若指掌,彼此都是对方的空门,却又彼此都只是还有太多跨不过的沟壑。
恍然之间,她只觉心底好不容易构筑起来的某一处防线再度的崩塌了,而这一次,这散落成了千万片的心,也已经彻底的再不会愈合了。
“那……若我就此乖乖听你的话……我会留下这个孩子,你……可不可以也许诺,绝不伤害俊儿,也绝不伤害我的国家……”
片刻后,她几乎是挣扎着说出了心里最后担忧的一件事。
这一次瑾灵离世,他尚能在一夜之间调集了自己国家的十万兵马来到落烟国,他手中掌握的兵权,实在让她害怕。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就成为了导火索,会不会为了要报复自己,他也会用一样的方式,来起兵夺取俊儿的皇位,杀光自己的子民。
墨澜顿了顿,显然未曾想到她竟会提及了这个,他终放下了手中的药碗,继而抬起眼帘迎上了她的眸子,“你,很在意这个?”
尚薇猜不透他的心思,只能慌乱的一颔首,脸色也苍白了几分。
片刻,他却竟是忽然笑了,薄薄的唇瓣勾绕而起的那一抹笑意,竟是透着如此轻蔑的意味,他一抬手握住了她的下颌,笑着看她,“想和本王谈条件?尚薇,你以为你自己,有的选么?”
她的脸色陡然之间惨白,看不到了分毫的血色。
她到底……还是看错了他么,原来他的那些温和,那些无害的模样都是伪装,反而现在的这个他,这个森冷的,如同地狱来的修罗一般的男人,才是他的本性么……
一时之间,她只觉得脑子痛的乱糟糟的,根本无法去想关于这个男人的任何事。
片刻后,他的声音才又传入到了耳中,“……若是不想旁人受苦,你最好还是乖乖听话,莫要再违背本王的意思……”
不,不要这样……
她根本不愿去想,去接受这个事实。
然而还未等她发出声音来,下颌陡然被他用力一捏,她想要推拒,唇瓣一张,却只是感觉到了一抹清苦的味道拥入到了口中。
她一惊,冷不丁被这苦涩的味道呛到,开始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这男人,又给她灌药……
她抬起手下意识的想要推开他的身子,却刚触碰到了他,唇瓣上已觉察到一抹温热的东西覆盖了上来,紧跟着她有些错愕的想要叫喊,这才意识到竟然是他吻住了她。
而紧跟着那清苦的汤药顺着他的吻,就这么滑入到了她的口中。
她错愕的睁大了眼睛,脑海中混沌得全然无法去细想现在发生的事。
他……竟然用这样的方式来强迫自己喝药?
呼吸停滞之间,那苦涩的汤药却已顺着喉咙滑落了下去,如同一道清凉的溪泉般直直的滑落到了身体里,跟着扩散了开来。
她蹙眉,尽管这种清凉的感觉真的能在瞬间就驱散了身体里因发烧而产生的不适,但此时他的举动,还是依然让她抵触。
“唔……你,你放开我!”
用力一推,她终于从他的怀中挣脱了出来,用力的喘息让她有些眼前发黑,但看到了他唇瓣上依然晕染开的那一点点殷红色血痕,却还是陡然间就让她清醒了过来。
口中的汤药掩盖了方才这种血腥的味道,她掩面细细的咳嗽着,更是惊慌的看着他,害怕他接下来会有什么举动。
“为什么要这样……”眼前浮现着淡淡的雾气,片刻后,她才终于能发出声音来,“为什么要这样对我……让我死了,不好么?”
“我求你了……”“住口!”
手腕忽的被一道力拽住,她的身子有些猝不及防的跌向了前,仰面,看到的正是他带着怒气的面容,“本王说过的话,你是听不懂么?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要违抗本王?”
“可你……纵然留住了这个行尸走肉的我……又有什么用呢?”
她含着泪光的大眼睛也不再逃避,反而是这么静静的看着他,透出的情绪,却是那样无边无际的绝望。
“你明知道,明知道就算我这样回去,也只会变成一个大笑话……人人都会知道,璃国的公主不守宫规,败坏名节……就算我生下了这个孩子,又会怎么样呢……”
温热的泪珠,开始一颗颗的从她的眼中掉落下来,慢慢变得清冷,跟着落在了她的衣衫上,她依然只是看着他,面色白的可怕。
“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可这是你的孩子,他也是我的孩子……我承认,我也曾经是那么恬不知耻的想过,若能有你的孩子会有多好……可到了现在我才发现我错了,而且错的离谱。”
“你明知道,明知道就算他到了这世间来,也必定是不会好过的……就像你不会再原谅我一样,你就忍心,看着他到这世上来受苦么……”
尚薇本来想着或者能伪装自己的冷静,或者能和他心平气和的谈谈,却还是只要一提及了这腹中的孩儿,所有的情绪就又都像是要崩塌了一般。
她垂下眼帘,听任那明晰的泪珠一颗颗的从长长的睫毛上落了下来,她再也说不下去,只是小声的哭着。
握着她手腕的那只手越来越用力,直仿佛要将她的骨头捏碎了似的。
其实在这几日来,他们每一次的见面,每一次的这样争吵,早已在她的身上留下了太多的伤痕,她不是不痛,只是已经麻木了,就再也感觉不到疼痛了。
片刻后,墨澜陡然的甩下了她的小手,跟着一拢长袖转过了身去。
尚薇这才握住了自己右手的手腕,看到那几乎被他攥红了一片的肌肤,酸麻的疼痛也让她分毫用不上力来。
她抬起了有些模糊的视线,看着他的背影。
曾几何时她也是以为自己能习惯到一直就这么守着他而活着,去安心的做一个陪衬,去分尝他每一刻的情绪,每一种喜怒哀乐。
却只是没想到当真的有这般汹涌澎湃的情绪到来的时候,她却反而是要退缩了。
其实她知道,他只是在生气,他只是还有很多很多放不下的东西,有那种坚持,可他或者不知道,现在的她,真的不知道还要用什么样的方式,来面对他才好。
倘若没有这个孩子的话……他是不是或许也会坚决一些,取了她的性命,来为瑾灵祭奠,然后这一切就都成为过去,再没有这么的伤害。
泪珠一颗颗噼噼啪啪的打落在衣衫上,片刻后,她终是用力的咬了咬下唇,低下了头。
她有些轻颤的小手伸向了枕下,慢慢握在手中的,便是一把小巧精致的匕首,她动了动唇,几乎是在无声无息的低喃着什么。
倘若你不能做了决定,那么就让我,替你做这个决定……
“对不起……”
手起刀落之间,只见那森冷的银光一闪,尚薇阖着眼帘,决然的想要就此了结自己的生命。
然而耳畔陡然飘过细微的声响,那种冰冷的感觉却并未在身体里扩散开来,手中的匕首也仿佛被一道力冻结住了一般。
她错愕的睁开眼帘,看到的却竟是一丝丝殷红色的鲜血,正顺着那匕首的银光,慢慢的滴落下来,也顺着那只修长白皙的手,在他雪白色的衣衫上晕染了开来。
这男人,他竟然用手握住了这把匕首!
“啊!”尚薇突然惊慌的不能自已,她慌忙丢下了手中的匕首,想要查看他的伤势,身子却忽的一颤,因为他沾染了鲜血的手,已反手一握,攥住了她的胳膊。
匕首被她这么一丢,也正打翻了一旁桌案上放着药碗,余下的一些汤药撒落开来,那瓷碗就掉落在地上,摔得粉碎。隔着薄薄的衣衫,尚能感觉他的手握住胳膊时,那种粘稠的触感,那么温热,灼得她心里都发痛。
“怕了?”海蓝色的眸子像是被一层寒冰覆盖着,她只觉得这个他已经全然的不像是他了,慌乱之间也不知该如何回应,只是惊慌的说,“你的手……快找大夫……”
“呵,”他却是突然冷冷一笑,面容冷冽的让人分毫感觉不到此时他的手上还有一个大伤口。
“尚薇,你给本王听好了,倘若你再敢寻死,再敢伤了你自己,或是你的孩子半分,本王,必当杀光你所有的子民。你听懂了么?”
这女人,现在也恐怕只有搬出她的国家,才能让她真的听话,真的低头。
“……发生了什么事?公主,王爷……”本就很紧张的守在门外的朵儿听到了方才瓷碗破碎的声响,慌忙跑了进来,眼前的一幕,却更是让她惊慌不已。
只是觉察到她的到来,墨澜一眯蓝眸,随而便放开了尚薇,一甩长袖就冷着脸转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