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一身素青色宫裙,梳着整齐的宫人髻的宫女正绕过一个弯,走了过来,两人在交谈着什么,显然没有注意到转过弯就是王爷的马车停在这里。
而等一眼看到了马车,两人惊愕了一下,吓得差点把手里的东西都摔到地上,慌忙跪了下来,“奴婢,奴婢参见王爷,参见尚书大人……”
墨澜看着她们,两人手中拿着的木质托盘上,放的正是淡青色貂绒的披风,不知是哪个宫的妃子所用。
只是他的兴趣也显然不在她们的身份上,反是她们方才说的话。薄唇微微一动,“方才你们,在谈论什么?”
两个宫女一慌,面面相觑着不敢说话。
“既是王爷问,你们二人便照实回答,不得有半点欺瞒。”叶尧看出她们二人的慌张,便淡淡的开口说了一句。
两个宫女也不敢再隐瞒,只得唯唯诺诺的把今天发生在馨素殿的事都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
墨澜听着她们的话,蓝色的眸子愈发显得幽深。
这个尚薇,就是这么沉不住气,纵然这若美人的确得罪过她,到底这般的举动,也还是不妥的。
只不过……他薄唇飘然一样,倘若不这样做,她也就不是尚薇了。
一双纤细如玉的小手轻轻的放下了手中的纱布,而后明眸抬起,看着面前美人塌上的人。
墨澜抬手轻轻将衣服的领子拢起,遮盖住了左后肩上包扎好的伤口。
“我记得我告诫过你,伤口这几日不能碰水。”云倾看着他神色淡淡,似乎对伤口有些发炎的事并不太在意,只得开口。
海蓝色的眸子微微一抬,他修长好看的双眉跟着扬起了些,薄唇边勾起一抹笑意,“是,我知道。”
“倘若你有半点儿在乎自己的身体,就不会明知故犯。”
云倾早已习惯他这样的反应,明亮的眸子微微垂下,收拾了一下手边的东西,却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突然心情就糟糕了起来,她双唇轻轻一颤,有些话到了唇边,却还是咽了回去。
心口有些发闷,只是这种没由来的感觉究竟是为何,她自己也说不清。
小心的将一个个的青瓷药瓶放回了药箱里,听着那瓷瓶相碰发出轻轻的叩击声,她却忽然的开了口,“你总是这样,让我怎么放心得下?”
抬手扣下了药箱的盖子,她的唇边也滑落了一抹轻如蝉翼的叹息,跟着便转身就要离开,“你先躺一会儿,我去给你拿药过来……”
声音忽的断了,因为此时,一道温暖的力已适时的扣住了她的手腕。
云倾停了脚步,并未回头,只听到他有些清凉的嗓音,“发生了什么事?”
“我……”明眸再度垂了下来,似乎想要开口说什么,但只是无端的觉得心口发疼,发闷,让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她很想轻松的摇摇头,说一句其实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但是她知道,依他对自己的了解,即便是再细微的情绪变化,他都能感觉得到。
隐瞒,似乎也并没有什么意义。
见她不说话,他的手微微用力一收,便将她的身子拉回到了自己的身旁。
云倾虽然微微怔了怔,但片刻后,还是阖上了眼帘,顺从的靠坐在了他的身旁,而后把头埋入了他的肩窝里。
“澜……”
“嗯?”
“其实师傅他……希望我回去。”
长长的睫毛闪了闪,她的声音带着似有若无的轻叹,“说是七步断肠有了解方,师傅他,真的是很了解我……”
这七步断肠,始终是她心里的一个结。
当年亲眼看着琳妃死去,她的心中便跟着埋下一个念头,无论如何要想到办法,解开这七步断肠的毒,只是后来始终在为了其他的事情奔忙,这件事便也搁置了下来。
直到这几日突然的又再度提起这种毒,师傅却也紧跟着送来了这个消息……
“那么,你可想回去?”他海蓝色的眸子微微垂下,和暖的指尖轻轻的抚过了她一头如丝的长发,语速始终这样不徐不疾,
云倾双唇微微一颤,却还是只低低一叹,摇了摇头。
“纵然是想,却也总有千万般走不了的理由,”她柔柔的抬起眼帘看着他,“如今灵儿有孕在身,朝中的事……”
声音忽的一停,她有些讶然的感觉到他和暖的食指指腹点在了下唇上。
海蓝色的眸子是那么的静谧,那么的幽深,甚至仿佛世间所有的事,都会在他的眼睛里无所遁形。
“无需担心任何事,只要你,确定的问问自己,是不是真的想回去?”
确然,那些借口,即便是她自己听来都是这么的没有说服力,又怎么还能说服得了他。
云倾又是顿了顿,半晌,才终是微微颔首。
“是啊,我确然,是想回去的……”明亮的双眸微微敛下,透着一抹似有若无的愁绪,当提起了心中最难以解开的那个人,“可是我就这样走了,他,怎么办呢……”
只是这个指代不明的词,即便是她自己也说不清,究竟担心的是宸枫,还是楚乔。
“澜,你告诉我,究竟我……该怎么做?”她复又倾身靠入他的肩头,也从不介意他看到自己的软弱,“绝情的话,我也说过,绝情的事,我也都做了,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还是会这样……”
她阖上眼帘,低低一叹,“为什么,反而会是我自己,这般的痛苦。”
从不想带给任何人烦扰,却也就在这样一步步身不由己的道路里,慢慢的变成了自己曾经最不想去变成的那个人。
牵牵绊绊,谁伤了谁的心疼,又成了谁的执念。
“既然痛苦,不如便什么都不要去想。”他薄薄的唇瓣微微上扬,轻柔的抚过她肩头的发丝,声音还是那么淡若清泉,也仿佛有着能够安定人心的力量。
“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把所有的一切都抛开,都交给我。”
云倾一时竟无法再说话,只是那么静静的靠着他,好像所有的事,就都会好了。
末了,她才又是低低一叹,“纵然真的有千万般的错,却也总是我一人的过失了,自始至终,我也始终在连累你罢了。”
墨澜轻笑,温柔的揽过了她的头,隔着发丝在她的额前留下了一个细碎的吻点。
“我早说过,今日的局面不是你一人的错,更何况,我又几时怕过麻烦?”
她不再说话,轻轻抬起微凉的小手,握住了他的手臂。
忽的,她又想起了什么似的,抬起双眸,“对了,之前我……见过丞相了。”
“是么?”他海蓝色的眸子仍然这么平静安然,似乎对她这句话也没有分毫的讶异。
云倾见他如此淡然的反应,先是讶异了一下,跟着也了然的勾起唇角,“是啊,你也早料到了我会去找他。”
她轻轻眯起双眸,回想起了那个靠在美人塌上慵懒俊美的人影,尤其是那一头雪白的长发,散落在他的肩上,几乎透着某种神秘的光芒,要让人下意识的屏息凝神。
“他……和我说了一些事。”
跟着想起那日自己听他轻描淡写的嗓音描述着之前发生在夏国的事,自己的讶异,显然已无法再掩饰。
而那一杯纯澈的清酒,也正就像是他的嗓音一般干净。那般娓娓的诉说着一个似乎是他和分毫不相干的故事。
忽的,云倾握紧了墨澜的手臂,“当日既是昔临中了毒,你又为何……不告诉我?”
“还是你明知道这毒我束手无策,也不会愿意看到,所以你,宁可我不知道这件事,宁可让事情就这样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环在她肩头的手臂微微一收,他淡淡的嗓音飘来,“如果一定要选,我会优先选择你。”
云倾有些怔怔,那种心口发闷的感觉愈发的强烈起来。
“可是……”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其实无妨,他若做了丞相,对昔临来说,倒也未必是件坏事。”
长长的睫毛闪了闪,她有些疑惑的看着他,依旧这般神色安然的模样。
“其实你若知道昔临中的是什么毒,便也就什么都会知道了。”海蓝色的眸子微微垂下,看着靠在怀中的她。
而他的话一出口,云倾便几乎是同时就感觉到自己的心口剧烈一跳,双瞳下意识的微微缩起,“难道是……七步断肠?”
“嗯。”他只淡淡颔首,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答复。
“原来要杀昔临的人,居然会是……”柳眉跟着轻轻拢起,她唯独没有想到,原来这其中这么匆匆忙忙要对昔临下手的人,竟会是他的父皇,现在的夏国皇帝。
脑海中有很多的讯息这才慢慢的聚拢起来,变得清晰顺畅。
看来他们父子二人的矛盾大概也真的随着前些日子朝中铲除异心臣子的事,就这么激化了起来,竟然会逼得夏皇对自己的亲生儿子下手,这情势的紧张,便也可想而知。
正就如同当年毒死自己的妃子,昔临的生母琳妃一样,他也只希望这一切就发生的神不知鬼不觉,而后同样的推给一个“怪病”的名头,就把所有的事都遮掩了过去。
跟着浮现在眼前的,是那日在船舱里,看到墨清狭长微翘的明眸,手中的清酒映照着他通透的肤色,在他淡淡的说起这些事的时候。
“不过是权力相争的游戏而已,一转念,就什么人性都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