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俊儿从现在开始,就要试着学会坚强,学会不让姐姐担心,好不好?”他温和的大掌轻轻抚过尚俊的头顶,让人甚至觉得这个他,平素很少看见。
荣彦有些讶然的看着此时的画面,尽管他知道墨澜对尚俊从来没什么恶意,但他们这般的相处,他也还是第一次见到。
看来这个男人,真的还有很多面,是旁人所还未曾了解到的。
尚俊白嫩嫩的小手拉住了墨澜的宽袖,看着他,突然的问道,“那,澜哥哥也会一直在吗?”
墨澜抚在他头顶的手忽的微微一顿,但只是一瞬,他的薄唇边便漾起了一抹浅淡的笑意,“是。直到俊儿长大那天。”
只是这个许诺到底是只为了说给他听,还是根本,这就是某种潜藏在心底的想法。
他忽然的发现,自己居然是那么的了解尚薇的个性,尽管他们彼此接触的时间不过是这么短短的半年而已,但她的每一面,他却几乎都已看见过。
她的骄傲她的软弱,她为了保护尚俊而变得像一只刺猬,又会在生病的时候,拉着自己的手,乖顺的像是一只猫儿。
而在她的心里,显然最重要的,不过是尚俊。
他们彼此矛盾的焦点,有一部分,也是来自于尚俊吧。
她明知道该把尚俊培养成一个君王可以承接父皇留下的江山,却又害怕过早的接触朝中的明争暗斗会让他受伤,所以在这样的矛盾之中,她也一直在痛苦着。
或许,自己帮她作出这个决定来也好……
“澜哥哥,澜哥哥,你在想什么?”尚俊摇了摇他的衣袖,将他有些飘散的思绪扯了回来。
墨澜微微眯起了海蓝色的眸子,浅笑着摇了摇头,“没什么。”
而这时,忽的有一个侍卫模样的人匆匆的向着这个方向过来,而后压低声音在墨澜的耳边,对他说了些什么。
他只静静的听着,神色安然不见分毫的变动。
待那人汇报完了,他便微微一抬宽袖之中的手,示意他退了下去。
此时众僧侣超度的佛经也快要念完,墨澜便垂下眸子去,“好了,快回到姐姐身边去,记得要乖。”
“嗯!”尚俊用力的点了点头,听话的转身又进了墓室去。
看着尚俊跑开的背影,那一瞬间从他海蓝色幽深的眼底,飘然而过了一抹有些复杂的情绪,但很快消失不见。
“王爷……”荣彦方才开口想要问什么,却已听到了他的声音。
“本王有事先离开了,这里就交给大人了。”
很显然,他似乎也并不想提及方才的事。
荣彦只得微微颔首,“是,臣遵命。”
而后他便微微一拢宽袖,转身离开,雪白色的宽袍在风里飘然,让他的身影恍如谪仙。
回府的马车上,云倾攥着方才在皇陵里有人送来的那张字条,只觉心跳的厉害。
字条上字体娟秀纤细,她一猜便是琉光的字迹,而那几个字虽然简单,却看的她心口忽然一痛。
--政局有变,皇上负伤。
负伤……这两个字几乎看得她心剧烈的跳痛。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苏洛不是已经提前安排了人手在楚乔身边保护么,不是那个朔岩的问题根本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么……
脑海中乱乱的,虽然这件事的处理上楚乔曾的确让她为难万分,但不管怎么说,她还是担心着他的安危,不愿他出了任何的事……
马车一在府门前停稳了下来,云倾就忙伸手掀了帘子,雪已下的很大,也积在了地面上,她一脚踩落下来,只觉得双腿有些发软。
但看到了府里迎出来的丫鬟,她还是赶忙问道,“王爷可在?”
只是那丫鬟摇了摇头,“王爷还没有回来。”
这个时候,他竟然又不知道去了哪里。
只是现在也顾及不到这么多了,她轻轻提起了裙裾,便赶忙的入府,向着别院的方向而去。
果然,此时琉光正在院子里等着她。
云倾屏退了所有跟过来的人,虽然这几日她在府里出入,但到底还是不希望她被太多的人看见。
“云倾姑娘……”琉光一见到她,便行了礼。
“莫要行礼了,先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云倾的声音也鲜少的透出了一分的焦虑。
琉光微微一颔首,说起了昨晚在楚国发生的事。
原来这朔岩私底下一直和楚襄王当年的旧部有着联系,而那些旧部也一直躲在各个其他的国家,从来没有回到过楚国之内,所以之前也就一直没有被查到过。
而昨晚,他们偷偷安排好了人,杀手便潜入到了天牢里想要救走朔岩,同时还买通了宫中的几个其他官员,调集了一些兵马,准备兵谏,要迫楚乔下台。
“可是……你之前也说过,皇上身边不该是有人贴身保护的么?”云倾微微蹙眉,问道。
琉光点了点头,却似有若无的叹息了一声,“但是昨晚叛军到来的时候,皇上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带。”
这个楚乔……这样紧急的状况里不带人,真是太胡来了。
只是还来不及多想,便又听到了琉光继续说下去,“是因为皇上昨晚一个人去了还未完工的云影阁,说是想一个人静一静,不让任何的人跟着……”
云影阁。
这三个字突然让云倾明白了什么。当时自己还在楚宫,他忽然指着那一片坐落在百花园深处,刚刚开始建造的庭院告诉自己。
--“你说这个院子,这个楼,命名为什么好呢?”
她当时也并未多想,只是浅浅一笑认为那不过是他信口提起的一件事罢了,便只是回了一句,“用皇上心中最重要的人或事来命名,便也不枉负了这一片绚丽的美景。”
而他终归,还是选择将之命名为了“云影”二字。
“后来宫中的守卫发现情况有异,禁卫军去找皇上,结果却还是让那些杀手抢先了一步,皇上已经受了伤……”
天……这一切的一切,竟然会是这样。
心口突然闷闷的疼,这种疼痛的感觉就好像要把整个人都撕裂成一片片的。
云倾抬手捂住了心口,抬起眼来问了琉光,“那,皇上的伤势如何?”
“应该没有什么大碍,后来镇压叛军,也是皇上亲自出面的……”琉光口气缓缓,也忍不住安慰道,“云倾姑娘莫要担心,大学士已经先回去了,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他先走,多半也是不想让这件事情,打扰到了自己吧……
只是鬼使神差的她突然觉得心口酸酸的,然后,就很想要看到他,很想要知道他现在到底怎么样。
牵牵绊绊,她到底还是看不得身边的任何一个人,出了哪怕半点的意外。
她稳了稳情绪,开口的时候却还是明显的感觉到了自己声音里带着的一分轻颤,“那这件事,王爷可已经知道?”
琉光却摇了摇头,“方才接到消息,却怎么也找不到王爷,所以我才赶忙通知了姑娘……”
从皇陵回来之前便听说他得到了什么消息也已经离开,既然不是这个,那只怕是和夏国有关了。
只是此时云倾心中也万分了然,纵然是此刻他在这里,纵然是此时她要问他自己该怎么办,他也必然是会尊重她的意见的。
她细细的想了想,下了决定,“既然这样,有劳你替我准备车马,我要立即去楚国一趟。”
而此时,一匹白色的骏马,正悠闲的在后山的杉林里信步走着。
周围不见任何的人,只有穿过了枝叶稀疏的林间飘落下来的雪花一片一片,落在地面上,让这一切都掩盖上了一层薄薄的积雪。
墨澜并未打伞,似乎也对这白雪落在身上的感觉毫不在意,而只是这么静静的在马背上任由马儿前行,微微眯着一双幽深的眸子,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风声清冷,亦是吹起了他耳畔的发丝,让他的肤色愈发白的通透。
忽然有一抹青蓝色的影子飞速从视线里飘然而过。
而他也下意识的微微一抬手扯过了缰绳,几乎是在同时,就已看到了一个人影飘然的落到了身前。
再熟悉不过的那个人。
青蓝色的长袍上金丝彩绣纹饰的是皇室的四爪龙图案,而那一头银白色的长发也正随着他身子落下来,被风微微的振起。
薄薄的唇瓣微微上扬,而那染在唇角的一抹笑意中带着丝丝的邪魅,这个人若不是他,又还有谁呢。
墨澜那双海蓝色的眸子静静的看着他,亦是微微扬起双唇,“你早知道我会来。”而这一句,也显然是个肯定句。
周围飞卷而起的风一时也将他的声音吹散,有些茫远。
墨清微微仰面,狭长的眼角亦是跟着上扬而起,透着难以描摹的傲气和邪魅,他轻笑,“倘若你不来,便也不是你了。”
“许久不见。”
“别来无恙。”
雪落无声,却仿佛在彼此视线相触的时候,就已深藏了无数的秘密。
严冬转眼便过。
午后,和暖的阳光照满了整个庭院,也让过了深冬的植物都开始复苏了些。
院中的亭子里,瑾灵正靠坐在扶栏上,细长如玉的手指拿着一个小小的食盒,在喂面前笼子里的鹦鹉吃果仁。
和暖的阳光照落在她的肩上,映着她肤白如雪的面容,而那一头长发散落在衣衫上,一丝丝火红的颜色,更是让她整个人透着一分玄秘的美感。
笼子里的这只虎皮鹦鹉通体上下都是整齐的细碎斑纹,而腹部的羽毛便是纯澈的深蓝色,那么纯净,不见一丝的杂毛。
瑾灵纤细的指尖轻轻送了一块果仁过去,它就一低头,灵巧的啄食了一下。
这时朵儿端着一盅汤药走了过来,看到了她在喂鹦鹉,就轻柔的开口唤了她一声,“王妃。”
一回头见是她,瑾灵扬起了樱花色的唇瓣,对她柔柔一笑。
“安胎药煎好了,王妃先把药喝了吧。”朵儿把汤药放在了一旁的石桌上,倒了一碗,转身把汤药送到她手边,“这是云倾姑娘特别交代要王妃每天服用的。”
“嗯。”瑾灵也并不推拒,把鸟笼和食盒递给了她,接过了她手里的药碗。
不远处的长廊上,一抹雪白色的人影正飘然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