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澜修长和暖的指尖从她柔软的发丝中慢慢的抚过,到了发尾的时候,才以指尖轻轻的缠绕起了一点,薄唇微动,“那么,你可有想好?”
云倾微微一顿,但终究还是轻轻一叹,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澜,有的时候我甚至在想,倘若我们不曾回来璃国,倘若我不曾再见到了他……”
她的声音埋在怀中,有些低低的。
“只是为何皇上他不明白,他明知道我无法任由着他去疯,去闹,却偏偏还是要做这些让我最无法接受的事……”
听着她的声音里透出了一丝喑哑,墨澜的手便已落了下来,轻轻的揽住了她的身子。
“澜……”
“可需要我出面?”他并不多说,只是放低了声音,问道。
云倾微微垂了眸子,似乎是在想着什么,但半晌,还是一摇头,“不……再给我一点时间,我……”
“嗯。”他轻轻拢紧了她的身子。自始至终,他都相信,她可以处理好这些。
院落里,雪只是小了一阵,此时又已是纷纷扬扬。
宸枫从长廊上绕向了这里的方向,却正看到云倾推门出来。
“云儿。”
云倾正要阖上书房的门,忽地便是听到了耳畔飘来宸枫的声音,转头之间,已看到了一身玄黑色的他走了过来。
从长廊上穿过的风轻轻振起了他身上黑色的貂绒披风,显然他身上的这装束,是刚刚从军营之中回来。
她还未说话,只仿佛一瞬间看到了他的时候,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该说什么。
“怎么了,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到了身前的时候,宸枫显然没有忽略了她此时面上的一分倦色,微微一抬手,就已抚上了她的侧脸。
那温暖的感觉袭来的有些突然,恍然之间,云倾只感觉自己心口微微一紧。
“我没事。”她有些勉强的微笑,扬起柳眉看着他,“你这么赶着过来,可是军中有什么消息?”
“是,如果没猜错的话,我们应该已经找到了谈肖将军安排在禁卫军里的那个人,只是……”宸枫说到了这里的时候,眸色显然是微微一暗。
“只是……那人是你很信任的人,是不是?”云倾只是看着他的神色,便也已猜到了他接下来的话。
宸枫淡然一笑,知道自己什么都瞒不过她,“是。”
禁卫军左营的副将,那个已经在军营里十多年的将领,也是他最信任的人之一,却没想到,他竟是谈肖将军的人。
云倾虽不知那人究竟是谁,但看的他神色里的一分失望,便也很明白,这种近似于被背叛的情绪,自然不会很好受。
她抬手轻轻握住了他的手,对他微微一笑,“无妨,其实人心总是多变的,只是现在发现,也总比后果不可收拾以后来的好,至少,还能不去牵连无辜的人。”
宸枫一颔首,却只在此时,觉得她的小手是那么的凉,甚至连手心里的温度也是凉的。
他反手一握,将她冰冷的小手握紧,剑眉一蹙,“你的手这么冷,还是进屋去吧。”
但云倾只是微微一摇头,“军中的事,你与澜谈谈便是,我先回房去,还有几个方子的药,得赶着配出来。”
此时宸枫才陡然的想起了苏洛,眉间更是锁紧,“你可知道,大学士方才来了,说是前来找你有事商议。”
看来他们二人,已经见过了……
意识到这个事实的时候云倾下意识的心头轻轻一跳,但转而细想,倘若苏洛真的已经将事情挑破,只怕宸枫便也不会如现在这般的冷静才是。
毕竟苏洛,也总是不会在她有所表态之前,就先告诉了宸枫的……
故而她便也是显得万分冷静,只是微微扬起柳眉,“是么?”
“怎么,你不知道他是为了何事而来的么?”
“嗯。”云倾只是微微垂下眉眼,并看不到情绪分毫的异常。
“好了,你先进去吧,既然大学士前来,必然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我就先回房了。”说着,她便从他的手中抽离了手,跟着一拢披风,就越过了他离开了。
而那一刻,宸枫看着她的背影,却几乎是下意识的就要唤出她的名字。
但他终是忍了下来,尽管,方才当自己说出“大学士”的时候,分明感觉到掌心里她的小手愈发的凉了些。
只是既然她不愿告诉自己,那么,他便也不会再多问半句。
一转身,他便已推了书房的门,进了屋去。
别院。
风有些凄冷,盘旋着将空中的雪花一片片的吹落下来,也就仿佛能透过了肌髓一般,直让人冷到了心里。
云倾到了别院门前的时候,却不知为何,陡然的慢下了脚步。
那苏洛……到底还是来讨要一个答案的吧。
从这璃国去到楚国,即便是最快的马也需要跑上十几个时辰,而他来了这儿也已是耽搁了些时候,只怕,也是真的不便再继续拖延下去了。
可是……她问自己,自己真的已经想好要给他一个怎样的答案了么。
楚乔本不是那般的脾气,却也总是自己令他负了气,不管怎么说,他到底是个君王,也自然是有着他自己的骄傲和坚持。
有些事,真的好像是剪不断,理还乱。
到了房里,苏洛正背手静立在墙上悬挂着的一副画前,微微仰面,不知道究竟是细心的看着画上的内容,还是只是在想着什么。
“大学士。”云倾进了屋来。
苏洛转回了身来,见到了她,赶忙行了礼,“臣参见云倾姑娘。”
“不必多礼了,大学士先请入座吧。”云倾伸出小手去扶住了他正要拜下来的身子。
“臣深知,这般贸然前来实在是无礼极了,但是……”
云倾听着耳边他一如淡淡的嗓音,却只觉心里,微微的乱,以至于都没有认真的去听他接下来究竟讲了些什么。
而苏洛也显然发现了她有些为难的神色,便是起了身来,转而就在了她的身前。
“你这是做什么?”云倾似乎没想到他这么突然的举动,柳眉便是轻轻一蹙。
“臣并非是要逼迫云倾姑娘,只是如今的情况,无论如何,都请姑娘,有所决断。”
苏洛半垂着头,显然已是不再顾得任何的事。
出来了这几日,想来楚乔也必定是发现了他离宫的事,也必定会因为他这般的举动而大发雷霆,但是他已根本管不到这些,他只想的,是那些无辜官员的命,还有,楚乔的名誉。
“虽然臣知道,也已做好了无论姑娘的决定是什么,都坦然接受的准备,但有几句话,还是希望姑娘能听臣说完。”
云倾微微垂下了眸子,眉眼深深,不知道究竟是在想着什么。
“那年楚襄王是如何把持朝政,弑杀君王,而皇上装疯卖傻的那几年又究竟受了多少旁人所不能理解的苦,这些,臣都一直记得……”
“平素里他从来不是这样,却唯独每次提到了后位的事,便会大发雷霆……”
“大学士,你这是……”云倾微微一抬羽睫,看着面前的人,语气里透着一分的怅然。
“其实这些,我又何尝不知,这一切的罪孽终是因我而起,或许那年我在楚国停留,便是个极大的错误吧……”
无端的想起那些不可能成立的假设,比如她从不曾在夏国停留,不曾知晓自己的身世,不曾和墨澜相见,更不曾再回来璃国,遇到了宸枫……那么所有的一切,就都不会发生了。
只是那终究,都不过是假设罢了。
“可是这个后位,对我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呢……”
“云倾姑娘……”
云倾微微一摇头,示意他不必再多说了,跟着便也是起身来,伸手去扶了他,“你且先起来吧,此事,终归还是要再给我一些时间。”
苏洛起了身来,复又听到了她的声音,“纵然是我答应随你回去,这里的事,也必然是要先处理停当的。”
“为了这般的事,前来叨扰,实是惶然。”
云倾扯起唇角,微微露出了一抹转瞬即逝的苦笑,“你的担忧我也明白,到底皇上的一举一动,总是关系甚大的。”
“倘若此事大学士不前来寻我,他日我若听闻,只怕比现下,更是要多了万倍的自责,我也不想,成了楚国的罪人。”
话已至此,苏洛便也不再多说什么,准备告退离开。
只是当他正要出了门去的时候,忽又听得了身后传来云倾的声音,“大学士!”
“是,云倾姑娘请说。”他停下脚步,回了身来。
而云倾此时却忽然像是怔了怔,微微一叹之后,她才终是开口,“无论决定如何,明日我定然会给大学士一个答复。”
苏洛一颔首,“是,臣知道了。纵然没有消息,明日午夜,臣也将启程回国。”
恍然之间,看着他离开,云倾只觉心口又蔓延开来了某种剧烈的疼痛。
像这般纠结的疼痛,又究竟该要到了什么时候,才是个尽头……
后门口,一辆马车正等在门外。
苏洛正推开了木门想要出门去,陡然的就看到了倚在门边上的一个人影,他下意识就是一怔。
“统领大人?”
雪落纷纷,一辆雪白色的马车穿过宫道,在龙泽宫之前停了下来。
门前的侍卫一见,赶忙打了伞过来迎接。
跟着一只骨节修长白皙的手便轻轻的掀起了帘幕,而方才探了半个身子出来的时候,他已经看见了门前站着的一个瘦长的人影。
那人正披着一件深棕色的貂绒袍子,眉眼半垂着显然是一副很恭敬的模样在等着他的到来。
尽管对此人不甚熟悉,但墨澜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这便是瑾嘉身边的谋臣,术贤。
想来此番过来找他,也总是因为瑾嘉就要回了落烟国去,多少也还是有许多的事,会起了担忧的。
术贤看到他到来,便低身行了礼,“微臣参见王爷。”
龙泽宫的宫女正匆匆的抱了一件雪白色的貂绒披风出了门来,然后到了墨澜的身边轻轻的披在了他的肩上,紧跟着便接过了侍卫手中的伞,替他打了起来。
“进屋细谈吧。”
墨澜微微一拢披风的领子,幽深的眸子淡淡一垂,越过了术贤的身边,便向着里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