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弥陀佛。总愿佛禅慈悲,替贫僧渡了这世间劫难罢了。”
所有的一切,只是因为当时的一次情不自禁,一次禁忌之下要去触碰的爱恋。
而或许也只有他自己明白,这些年来,就算已经日日在佛禅之前,诵着让人心静的经文,也总是会有那么几个深夜,在某个梦魇的纠缠之下,突然的醒来。
那一刻他才知道,其实所谓遗忘,也才根本就是自欺欺人的东西。
正如方才他说的那个比喻一样,这世上的事,倘若是系铃的人,那么除非真的有一日能将这铃解开,否则,便是永远都不会得到了安生的。
也不知道昏昏沉沉的睡了多久,瑾灵醒来的时候,感觉仍然有说不出的疲惫,但显然已经比之前好了很多。
她动了动身,支着自己的身子坐了起来,小腹上的伤口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有些牵扯到,便有一抹疼痛,顺着皮肤传来。
柳眉轻轻一蹙,她下意识的抬手,轻轻的按在了伤口上,好在那疼痛转瞬即逝,并没有持续很久。
四下一看,房里寂静无声,只能听到在紫铜的药炉里燃烧的草药,发出轻微的声响。
他……不在么?
似乎自己确然是在他的怀中睡着的,也记得是他温柔的抱着自己,亲手喂自己喝下了那苦涩的汤药。
然后呢,他……又去忙了吧。
恍然只是感觉,这段日子以来他真的是越来越忙了,虽然他并不想让自己知道,但是这府里,也时常是有神色匆忙的官员前来找他。
正在她想着什么的时候,外间忽有一阵轻微的声响传来。
跟着是府里的一个丫鬟掀开帘子走了进来,一下发现王妃已经醒了,吓了一跳,赶忙放下了手里的汤药,到了床边来:“王妃,您怎么起来了,云倾姑娘交代过,您不可以乱动的……”
“无妨。”瑾灵只是柔软的微笑着:“云姐姐医术很好,我已经没事了,伤口也不疼了。”
“可是……”虽然听她这么说,但那丫鬟还是一脸不太放心的样子。
“没关系的。”说着,她的视线就落到了那汤药上:“又是该服药的时候了?”
“是,王妃。”
瑾灵看着她紧张的模样,心知她是害怕自己有个闪失,会让墨澜生气,便柔声吩咐道:“好了,去让人替我打一盆水来吧,我想梳理一下。”
“是。”那丫鬟这才点了点头,到了外间去,吩咐了守在门口的另外一个丫鬟,才又返身折回了她的床榻边上。
“王爷呢?”瑾灵伸手去接过了药碗,柔声问道。
那丫鬟愣了愣,才回答道:“回王妃的话,昨天王爷出去以后,就没再回府中来。”
“哦?可有派人送口信回来?”
“没有。”
瑾灵纤细好看的眉忍不住轻轻一扬,露出了一分疑惑的神情,纵然他再是忙碌,也不会这样不说一声就突然不见的,即便是有的时候要务缠身,他也一定会派人回来留一句话的。
难道……是发生了什么事?
但紧跟着这个想法也被她自己否决了,她连道自己傻,他的暗卫个个都是万里挑一的高手,是绝对不会让他出任何事的。
“王妃快把药喝了吧,一会儿药就该凉了。”丫鬟看她似乎想什么都想到了出神,便忍不住开口提醒道。
“哦,好。”瑾灵这才收回了思绪,开始喝药。
汤药清苦,过了喉咙口的时候,就让她的柳眉忍不住拢得更加紧了。
别院。
云倾在软塌上靠了一会儿,似乎是睡着了,却又好像只是这么迷迷糊糊了一阵,等听到了外面传来的叩门声时,她就睁开了眼帘。
动了动身要下了软塌的时候,眼角就不经意间看到了那个在铜镜之中的自己,难掩的苍白,就连她自己都是看的微微蹙起了眉。
只是也未来得及细看,叩门的声音又轻轻响起,她便一转身,去开了门。
而一开门,站在门前的人,正是宸枫。
院里的风一时无限清冷,吹卷起他身上玄黑色的披风,也让他的面容,透着一分淡淡的疲倦。
“发生了什么事?”下意识的,她就脱口问道。
但宸枫却显然没有听见她的话,眼尖的他一眼就看到了她脖间的微红,那显然是被指甲划伤的痕迹。
“你脖子上的伤是怎么回事?”他亦是一拢眉,沉声问道。
云倾跟着微微一怔,唇角,一抹自嘲的笑意却是飘然而过:“看来我们……都是不得安生。”
宸枫虽听得她话里淡然的自嘲意味,却无论如何,也不能轻松起来。
“我猜,你一定没有好好休息。”他开口,这句话却显然是个十足的肯定句。
云倾看着他,似乎想要说什么,但突然袭来的风终归太过清冷,让她下意识的就是微微瑟缩了一下身子。
“进屋吧,你穿的这么少,莫要着凉了。”
“嗯。”
回到了房里,淡淡的药香混合着某种奇特的香气,缭绕在整个空间里,穿过那飘然的纱帘,也将这烟雾撕扯成了一片一片。
“你神色不太好……是不是宫里,发生了什么事?”云倾看着他走到窗边,在软座上坐了下来,便跟着走了过去。
而宸枫却是看着她显然过分苍白的面容,剑眉一拢:“你先告诉我,你的伤是怎么弄的?那些暗卫难道不在么?怎么会让人伤了你?”
云倾见他也必定是要问出个所以然来,故而也就没有隐瞒了,略略垂下了眉眼,将那轶亲王的事情,都告诉了他。
“他居然……把这么一个危险的人物留在府里?”宸枫蹙眉,有些搞不明白墨澜的心思。
云倾已是在另一边的软座上坐了下来,伸手去斟了一杯茶,微微抬起了眼:“其实……这是我坚持的。”
“你坚持的?”宸枫看着她:“为何要去接近那轶亲王?”
而正在此时,瑾灵正悄然的到了门前,她偷偷的支开了那几个丫鬟,这才披了衣过来,想要和云倾说说的七哥的事,却不想就在她要抬手叩门的时候,听到了里面有谈话的声音。
这个声音……她也立即认了出来,那是宸枫的声音。
还在想着是不是不该打断他们的谈话,却忽的就听到了他们谈话之中的几个字:“轶亲王。”
轶亲王?那不正是七哥么?他们为何会谈到了七哥……难道是……
心头突然一跳,她忍不住便是细细的听起了他们的谈话。
“那轶亲王身上中的奇毒你也知道,既然他的性情大变,连灵儿都不认识了,我总不能,将他留在那玉佛寺里吧……”
云倾语调淡淡的,说着自己的考量。
宸枫一敛双眸,心中明白她说的倒确实是如此,那瑾轶既然是为了除去瑾灵和墨澜而来,与其让他在外面提心吊胆,倒真是还不如带回府中来更安全一些。
“可是……他难道会相信你么?这么危险的事,我总不太放心。”
“他的确……是不相信我的。”云倾说着,昨晚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仍然让她心有余悸,纤细的手指也忍不住微微抬起,触碰向了脖间的伤口:“但总算……我让他暂时相信了我,他也配合的喝了药。”
“毕竟……相比之是否除去了那大皇子想要他除去的人,对他来说,更重要的,可能还是那一段对他来说全然空白的记忆吧……”
她想起当自己提到了“找回记忆”的时候,他眸中陡然浮现出来的一抹晶亮的光。
“毕竟是灵儿放走了他,他一定也很想知道,为何他一心想要除去的人,却是这样对他的。”
宸枫听着她波澜不惊的软软语调,紧锁的眉却根本无法舒展:“以后……不要再那么贸然去做这么危险的事情。”
云倾修长的眉微微一挑,却看到的是有些僵硬的脸部线条,也知道他是为自己好,就没有多说,给了他一抹淡然的浅笑:“好。”
而此时,瑾灵却已听不清了他们后面究竟说了些什么。
中毒……大皇子……杀手……
天呢,自己离开了落烟国之后,七哥到底经历了怎么样可怕的事情?那会让他性情大变到就连自己都不认识了的毒,又和大哥又什么关系呢……
她下意识的轻轻咬住了苍白的下唇,只感觉周围的风那么的冷,甚至连身上披着有些厚实的丝绒披风,也分毫不能阻挡这入体的寒意。
而她也终于明白,即便是自己一直不说,只要那些暗卫说了,任何的事,又都怎么还能瞒得过澜,或是云姐姐……
她好像听到云姐姐说到了什么“玉佛寺”,还有什么“接回了府中来”。
看来七哥,现在一定已经是被他们找到,并且带回了府中,而且云姐姐,还在试着替他解毒……
忽的,她就想了起来,这府邸并不算是特别大,倘若要安排七哥住下,又还能让她不知道的,便也只有那暂时空置的掩璧院了。
这么一想,她便一刻也不能耽搁了,当即便是一转身,就要顺着长廊绕出院子,去往那掩璧院的方向。
小腹上的伤口突然开始隐隐作痛,但她只当未觉,直到这疼痛的感觉有些剧烈,她才微微咬了咬牙,抬手按住了那处受伤的地方。
不知道这还未愈合的伤口,是不是又裂开,是不是又要流血了……
她现在,只想看到七哥,只想确认他到底有没有事,只想问清楚,她离开了落烟国以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到底为何当年那个,会跃入房里来,不惜赔掉自己名声也要救她脱离苦海的翩翩公子,今日,却竟是这么不顾一切的要将她除去,而那种毒,又究竟是有多厉害,能让他彻底的把自己忘掉……
就在她绕过了长廊转角的时候,不远处的小婢正提着一个放着草药的竹篮,要走到了别院的方向来。
她看着那个人影,几乎是立刻便认出了那是瑾灵,但转念又立即否定了自己的想法,王妃身子未愈,王爷也派了人贴身照顾她,必然是让她在房里静养的,又怎么会允许她这么出来乱跑。
故而她也就只当是自己看走了眼,便一转身,绕进了别院去。
一片落叶飘飘摇摇的坠落了下来,她便一抬手,将那片落叶从视线里拂开了。
掩璧院。
冷冽的风吹过了院中依然显得茂密的枝叶,片片落叶便就这样飘然的落了下来,盘旋在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