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莫盈手中紧握着的,装着金疮药粉末的玻璃瓶,此刻,因为她手的松动,掉到了天青色绣枕上。
赫连煜轻笑着,将玻璃瓶拿了过来。然后,张开她的腿,专心地给她敷药,“你都是本王的女人,还羞什么?”
这害羞是天生的啊,她也控制不了。虞莫盈简直的羞得无地自容,而且,药一经敷上,疼痛就加剧了。
她只好咬住唇瓣,皱了皱眉。
赫连煜略微地瞥了她一眼,似是责怪道:“不许忍!”
这丫头,有什么痛都是自己一个人忍着。从过去到现在,这个老毛病就是改不了。
他可不希望,她有什么事都放在心里。
听了他的话,虞莫盈的眉心舒展开来,眼眸上有一片氤氲的雾色。
这时的赫连煜,眼神有的尽是宠溺和紧张。
她放松了牙关,却没有叫出声。她可能是暂时忽略了疼痛,只是痴痴地看着他。
赫连煜本来有点生气了,可看了她的神情,就被油然而生的喜悦所取代。
“来,本王今天为你篦头。”敷完了药,他见虞莫盈的头发还是散乱着的,就蓦地生出这个想法。
“呃,我自己来吧,或者让红杏帮我。”虞莫盈略是诧异,赫连煜会篦头,别搞笑了。
等一下,她可是要入宫的,昨儿个回来后不久,赫连羽炀就让人来传旨,让她再次进宫一趟。想必,琳妃和独孤昀也会有动作。
他要是给她梳了个七歪八扭的发髻,那她该以什么脸面见那帮人。
然而,赫连煜还是将她抱到了窗棂边的梳妆台,端正了工具镜匣,伸手就拿起了一个半月型镶珊瑚玳瑁蜜蜡篦子,细心地为她梳着头。
虞莫盈还想坚持自己来的,可是,感受到了他的执着,她便是由着他了。
赫连煜篦头的动作,有些笨拙,偶尔还会扯疼了她,一点都不像平时舞剑。
她看得出来,他给自己篦头,是多难以下手了。
看着荷叶纹铜镜中的自己和身后的男子,虞莫盈的面容上不觉得已然泛起微笑。
就算篦歪了又怎么样,她一个人觉得好看就行。
赫连煜则没有多看别处一下,他很是用心地梳着,觉得哪里不好,就皱下眉头,又重新来过,虞莫盈亦是很配合。
费了大半天的功夫,他总算是给她篦了一个还能看得过去的发髻。
赫连煜凝视着自己的杰作,转眼看向镜中。
“阿盈,你真美。”
镜中所映照出的女子,有着吹弹可破的肌肤,一双杏眼波光流转,一张小巧的鹅蛋脸也很是精致。
许是经过了昨夜的洗礼,她的眉宇间多了一种他不曾见过的媚态。
虞莫盈看到赫连煜正在盯着镜中的自己看,垂目道:“好了,我要准备进宫了。”
“不急,本王还没好。”赫连煜收起视线,从衣襟中掏出一枚竹制的簪子。
簪子上下,全无一点多余的装饰。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了,虞莫盈在看着镜子,赫连煜在低头看她。
随即,他在她的额头上印上了一个吻。
虞莫盈微眨了下眼睫,嗔怪道:“我真的要进宫了。”
“急什么,本王也去。”赫连煜轻轻地说道,他的目光柔的都可以滴出水来。
虞莫盈一怔,他不是刚刚上朝回来么?
须臾,她就想到了独孤昀和虞莫瑶的事,她今天进宫的有一个目的,主要还是冲着他们两个去的。
就算独孤昀会隐藏自己,按照虞莫瑶那种性格,她定是不能见得自己过好。
虞莫盈抿唇一笑,“好。”
方才,两人忘情地沉醉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察觉到门外的异动。
此时,准备出门后,他们才听到门外有窸窸窣窣的声响。
虞莫盈心中疑惑道,只是红杏一个人,那她不会那么无聊趴在窗户上看吧。
门外的红杏和凌峰听得正入迷,他们戳了半天的窗户纸,都没能戳破一个洞,懊恼之下,只好将耳朵贴到门上听了。
“你离我远一点。”红杏一脚把凌峰踹到了后头,哪里都可以偷听,他怎么偏偏要贴近自己。
凌峰失落地往后挪了一挪,然而,下一瞬,他就挪了个空。
房门被赫然打开,他立马就栽倒在地上。
“殿下恕罪。”红杏慌张地退了一退。
凌峰忙从地上爬起,躬身给赫连煜行礼。
虞莫盈见到一脸窘态的两个人,不禁挑眉道:“如若殿下不想恕罪呢?”
红杏心中微凛,愣怔地抬头看向她。赫连煜则是悠哉地站在一边,微笑着看着眼前的一幕。
她一想也是,估计虞莫盈真想要罚他们,赫连煜也会让虞莫盈罚的。
“小姐恕罪。”她转而跟虞莫盈求饶,跟在虞莫盈身边那么久,她心中是断然不相信虞莫盈是会想要罚她。
可是,虞莫盈的面色冷了下来,随口就道:“不想免你的罪。但是念在你跟了我那么长时间,就把你卖去春风楼好了。”
春风楼……顾名思义,也能想到那是个风月场所。
红杏的脸一黑,瞬间就要往后头跌倒,幸亏,凌峰及时过去接住了她,继而,他就接着求饶。
“虞姑娘,春风楼那种地方,红杏去不得啊!”
“为什么去不得?”虞莫盈严肃道:“不去春风楼,难道还让她嫁人不成?”
话毕,凌峰和红杏的脸都有所微红,不约而同地低下了头。
虞莫盈略一瞥眼,对着红杏,叹息道:“不过我现在没时间,等我和殿下从皇宫回来再收拾你这小蹄子。”
红杏忍不住伸手抚了抚心口,还好,能有转圜的余地。
而虞莫盈走了一段时间,终于忍不下去,“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看来她真得是需要把红杏嫁出去了。
……
凝霜阁中,赫连羽炀坐在一张红梨木雕花的大圈椅上,视线在阁楼西侧,墙壁上挂着的几幅画像,一动不动。
虞莫盈来的时候,看到是就是一脸痴迷的赫连羽炀。
她的目光也跟随之飘到了墙壁上,画像中的女子,如她所料,就是月霜凝。
月霜凝和月太后是双胞胎姐妹,从样貌上来看,她自然是能认出来的。
只见画中女子,眉目生辉,长裙飘飘,在烟青色的雨帘下,她手持一把油纸伞,踏在湖面中心,犹如一位凌波仙子。
雨滴垂落下,湖面上,是泛起一圈圈的涟漪。
可惜,这画中的意境虽是美好,却过于遥远。就她一个局外人而言,画中女子都可能随时羽化登仙而去。
虞莫盈不知道赫连羽炀,是为什么会放这样的画像在凝霜阁。莫非是为了用来提醒他都失去了什么。
像他这样身居高位的人,无奈的事太多了。到了他这把年纪,估摸着,后悔的事情也多。
赫连羽炀对月霜凝的一片深情,她并没有怀疑。
但是,人做错了事,都是要准备好承担所有后果,以及心中的痛苦。
对于赫连羽炀,她没有一点同情,从头到尾,都是用漠然的眼神在打量着他。
半晌,赫连羽炀终是转过了头,对她一笑道:“阿盈,你来了。”
虞莫盈略微诧异,他怎么不仅不排斥她,反而跟她如此亲近。
月太后给他的荷包里,到底说了些什么。
原来没有兴趣的她,此刻,也免不了好奇心作祟。
不过,赫连羽炀的神情很是安然,没有以往那种不怒自威的慑意,眼眸中,有的也只是平和。
他可能真的是对自己改观了。虞莫盈默默地走上前去,却听得他平静地说道:“朕会择日,亲自给你和煜儿主婚。”
虞莫盈受了不小的惊,她没听错吧。先前,还考虑到她的身份,以及众臣态度的赫连羽炀,竟然同意她嫁给赫连煜!
一时之间,她不知该如何回应,只能先温和有礼地说道:“民女谢过陛下。”
赫连羽炀会心地点了下头,搁在大圈椅上的手指向了身后的画像,“她就是煜儿的母亲,你应该认得。”
虞莫盈略一颔首,表示默认。
“你是否知道,朕以前从没后悔过什么?”赫连羽炀继续问道,语声中充满的是铁定的态度。
虞莫盈微觑一眼,见他眼中焕发出一国之君的丰姿。可是,她立即就想到了月霜凝的死,难道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被人抓去了,威胁他,在选择的时候,他真的没有犹豫一下?
人都是有心的,再怎么冷血,对于心尖上的人,好歹都是有所顾忌。
她没想到,赫连羽炀当真是那么无情的人,那月霜华和赫连煜那么恨他,也不是没有理由的。
同时,她也想到一个人,萧烨。萧烨跟赫连羽炀在这一点上很像,为了得到自己的目的,不惜牺牲一切。
那萧烨也是从来不会后悔的吧。虞莫盈的心里顿时就泛起了冷笑。
画像下方的桌案上,一只铜制七瓣莲花底座的香炉上,飘出丝丝烟雾,香气在阁楼中不断地扩开。
赫连羽炀接着说道:“但是最近这些日子,朕开始后悔了。从出生开始,朕就是北溟国最尊贵的皇子,也理所当然地享受母后和父皇,给予朕的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