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小和起初没想着从余之归嘴里打听情报。
她之所以主动拿食物出来,不过是少女心性,心疼这个一脸懵懂的小孩子罢了。
余之归原本就瘦弱,在地下世界这几年,虽然吃喝不愁,毕竟不是正常生活,比之同龄人简直小了好些。关小和见他裹得圆滚滚,对着口粮无可奈何的沮丧,看上去又怕冷又饥饿,不禁甚为同情,这才贡献了自己的玫瑰水晶饼。之后发觉沟通手段,纯属意外。
余之归十分感谢这个小女孩儿,她及时帮助自己是一方面,最主要的,还是从她口中获得的信息。
——终于不是两眼一抹黑了。
至少他知道,这些人过来调查灵石矿脉消失之因,他们出自采薇宗,采薇宗算一个中等宗门,有一位元婴老祖坐镇,元婴老祖也是一名傀儡师等等。
他也知道了现在十大门派,兰芝宫、三清门、紫凝宗、妙月宗、茄云殿……越听越是心惊——这些号称历史悠久的大门大派,竟然一个都没听说过!
自己这是来到了一个什么地方?
语言文字没变,花草树木飞禽走兽没变,甚至御兽决能用,灵石也能吸收,然而此地竟然闻所未闻,处处是傀儡师!
余之归一时之间竟茫然了。
他还在好奇为什么遇见这么多傀儡,原来,这世界已经改朝换代了吗?姚瞬雨在哪里?这个仇该怎么报?
关小和在掌上兴致勃勃连写带说,好一阵不见回馈,不由疑惑看向余之归。
一见之下,她不由皱了眉头:“小弟弟你不舒服么?”
余之归木木呆呆,没反应。
伍心坚不知何时凑过来,忽然大声说:“张兄弟,你真的认定这样一个孩子,能在黑暗之中存活四年,与常人无异?他当真是你要寻找之人?”
——暗卫自报家门,姓张,排行十七。
暗卫张十七将余之归抱得紧了些。
他当然清楚自己的主人异于常人,然而无论如何异于常人,都是老主人一点骨肉血脉,耗尽气力生下来的遗腹子。
况且小主人也没有忘记他。
至少在吃玫瑰水晶饼的时候,还顺手给他塞了一块。
然而伍心坚的怀疑也无可厚非:“你看他神情呆滞、反应迟缓,又能写字这不是自相矛盾么?他说被野兽救了,此地哪里有野兽?我等一路走来斩杀无数,自从遇见他之后,一头野兽也未曾遇见过。我等俱知,只有在凶兽地盘,才会百兽辟易。他不是善于变化的大凶兽是哪个?又或许他灵智已生,此刻就在引诱,他的同伙正等在前面,要将我们一网打尽!”
张十七道:“猎隼没有发现。”
伍心坚冷笑:“没准是一伙儿的。”
关小和也惊讶:“我的绣眼雀也没有发现野兽。”
凶兽确实没有再见到——外面不算,山腹之内全都是盲蛇的地盘,蛇躯一震众兽退避,真正安全。
然而五人并不知情,互相看了看,刷地将张十七和余之归围在当中,气氛登时紧张起来。
张十七沉声道:“小主人一路行来没有任何动作指示,全仗你们领路,哪里来的引诱一说?”
双方各执一词。队伍自然停了下来。
觉察到不对劲的余之归终于回神,这是……有分歧?
他们动嘴,余之归动眼。看看这边,看看那边。
两边全都在说话,尤其在人着急的时候,唇形更加夸张,他的唇读术捡起来得很快,渐渐拼凑出大意。
——灵石矿脉?不翼而飞?凶兽?高人?奸细?
余之归盘算着自己这些年使用灵石的数量,大为放心——和整条矿脉比起来简直九牛一毛,必定怪不到自己头上。
于是乎,他攀着暗卫的脖子,把脑袋往下缩缩,下巴全都埋在兽皮里,小脸一扭——打个小盹再说。
不是他装,实在是双方翻来覆去吵不出新意,没必要再听下去。而从这里离开,怎么想也是一段难走的路,他得趁现在养精蓄锐一番。
关小和自然不知余之归这一番打算,起先还担心小孩子夹在中间会害怕,没想到余之归看来看去把自己看睡着了,不由扑哧一笑。
她这一笑有些突兀,伍志成一眼扫来,未免带些责备。
关小和笑道:“那小孩子睡着啦,他要真是有阴谋,怎么会这么自然地一睡了之。我说啊,恐怕他说的是真话,咱们找的是矿脉,管他什么野兽不野兽呢。就算有,什么野兽会吞吃灵石?我的小鸟儿已经飞出一里多地,前方仍然没有人力开凿的样子,原先的勘探又做不了假,或许是某位大能,以芥子傀儡装走灵石也说不定。而芥子傀儡神出鬼没,我等实在抵御不住的呀。”
伍志成想了想,这关小和年纪不大,说的倒也不是没有道理。
他对伍心坚说:“大哥,真是芥子傀儡,我们确实无能为力。我曾听说,四年前天下第三的紫凝仙宗也曾被芥子傀儡侵入,不仅将整间宝库掏空,还伤了刚出关的大长老。紫凝仙宗花了大力气一边追凶一边悬赏,迄今尚未找到凶手。”
“叔叔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关小和道,“起初悬赏一具金丹期傀儡,现在已经升到元婴期啦。紫凝仙宗愿意花这么大代价,但现在还没找到凶手,可见这芥子傀儡有多么难找。”
而余之归本人,很不幸地,因为睡着了,失去一次探知真相的机会。
伍心坚仍不放弃:“你说得有道理,但也只是猜测,算不得数。毕竟芥子傀儡只有元婴以上修士才可能做得出,一位元婴修士当然非我等能敌,若探明真是如此,也只好作罢。我们现下什么都没发现,应当继续往前,寻找蛛丝马迹再说。”说罢,让自家兄弟带着一行人往前走。
唯独留下张十七。
见前面人走远,伍心坚转向张十七,又道,“我等来此的目的不是斩杀凶兽,而是寻找矿脉。但如果有人从中作梗,我的力士也不会客气。你若不能证明他是活人,说不得要委屈你了。”
张十七目光炯炯盯着伍心坚:“大先生,你多虑了。”
“我宁可多虑,也不能害了所有人性命。”伍心坚也是胡乱猜测,苦于没有法子证明,一路上张十七本身又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苦于现在矿脉之事毫无头绪,伍心坚渐渐有些病急乱投医。
“如果你们不相信,我也没办法,不如分道扬镳。”张十七现在满心满眼都是失而复得的小主人。
“不行,你们若与别人串通一气,我等岂不同样危险。”
张十七恼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给个爽利话。”他隐隐觉得不安。
召唤猎隼,竟然遇阻?!
伍心坚冷笑:“俗话说,打了小的,来了老的。还说,打草惊蛇。我今天便打一回草,看看你身后那条蛇在哪里!”
话音未落,一只鬼面飞行傀儡,此刻鬼魅般出现在张十七身后,高高跃起,就要将人砸成肉饼。
张十七灵巧一滚,千钧一发时险险躲开。
“这么有准备,还说不是内奸。”伍心坚冷笑,他可不只有一枚傀儡,控儡术在这些人里也堪称顶尖,登时将张十七逼得左支右绌。
远处关小和一声惊叫,察觉此处不对劲,想冲过来却被伍志成及周家兄弟齐齐拦住。
但凡傀儡师,至少有一架傀儡,然而最佳配置是至少两架,一远程一近攻,进可以攻退可以守,两全其美。
伍心坚的力士傀儡自然属于近身搏斗类,另一架远程傀儡,便是这飞行傀儡。
鬼面飞行傀儡生得凶神恶煞一张脸,上身似人,背生双翼,下面圆滚滚的,翘起来便是黑黝黝洞口,从中不断爆出火弹珠。
猎隼飞回稍微迟了些,张十七连忙避让,一时手忙脚乱。
这么一翻滚,余之归张开眼睛。
他并没睡死过去,眼见遇袭,这是内讧?眼下可不是发呆的时候,他大声叫:“救命!”
这一嗓子令伍心坚警觉:“果然有同伙吗?”
秀才遇到兵,从来都有理说不清。
余之归嘴里叫着,手掌已经拍到张十七的符匣之上。
——猎隼掠过。
并没有回援,而是一头撞向伍心坚手里的火把!
对战傀儡师和对战驭兽师的策略其实并没太大区别:擒贼先擒王。
直接攻击修士本体,是最好的方法。
尤其在黑暗中,余之归觉得自己还能占点便宜。他随即指挥猎隼展开攻击。
事实上他确实也占了大便宜。
伍心坚只觉一阵劲风掠过,刺耳的剐蹭声和摩擦声响起,他与鬼面飞行傀儡的联系,一瞬间竟然断了!
张十七同样听到怪异的动静,随后便是伍心坚大喊大叫,惊慌失措。又见远处一点火光也急急靠近,情知不好,连忙掉头向原路跑去。
余之归则疑惑:筑基期傀儡师这么简单就被打败?
没道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