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他们这三挂车的老规矩,王老八是头车,何大把头是二车,明庭在最后,可是今天王老八说什么也不做头车,明庭来到王老八面前满脸不高兴对着王老八说:“这几年都是你打头的,不能坏了以前的规矩。赶快走吧。”
王老八心里想:“这几年跟着二哥跑车板为了挣几个钱,也就只
好看着人家的眼色了。”
他不情愿的赶着马车领头向聚沙河渡口方向走去。此时明庭有自己的想法,好几辆大马车拉着不准倒卖的粮食,要是一起到了聚沙河渡口,在那下卡子的警察一定要炸眼,好几马车的粮食向聚沙河南面明晃晃的拉,这要是让谁捅了上去也不好交代,虽说妹夫当局长,但这事还是大事化小为好。要是这几车拉开些距离,一辆一辆的过渡口,还好办些,这就是明庭叫王老八先走的原因。
大约走了两个时辰,明庭的大马车来到聚沙河北岸的柳树林子边上,他把车停下后,下车向前方望去,看见何大把头把马车藏在前面不远处的树林中,再往前看,王老八的大马车还没有过渡口。
现在聚沙河的冰还没有溶化,从聚沙河的冰面上就可以直接的把马车赶过去。看样子是王老八被几个警察拦住在说些什么,他们吵吵的声音越来越大。因为是南风,二明庭隐隐约约的听见好像是王老八骗了他们,拿他们当小孩子耍,这回要好好的说道说道。吵吵的声音在空旷的辽河套子里传的很远。过了挺长时间,也没有见王老八过河。
“王老弟,你在车上坐着,我到前面看看去。”
说完明庭就快速向渡口方向走去。他来到渡口处俩个警察一见二爷来了,急忙上前施礼说道:“二爷,你来了,赶快到屋子里暖暖身子。”明庭进了渡口旁的一个小房子里,几个警察也跟了进来。
“你们吵吵什么呢?”二爷问道。
这时一个小头目凑了过来:“二爷,王老八这个人也太不讲究了,去年你有事没来,他打着你的旗号拉粮来到这里,因为他提起你,我们也就认了,他还说对我们表示表示,可是他不能耍我们弟兄几个,他当着我的面,拿了一沓绵羊票子插到我的裤兜里,有你的面子我也没好意思看,可是这小子顺手牵羊又拿了出去,我原以为已放入兜中了。他走以后我想给弟兄们分点,但手插兜里一摸“他妈的”里面一张纸都没有,我让这小子给我们玩了,这回他又来了,我得好好的收拾收拾他。”
明庭一听就笑了,他心想:“我说他今天咋不爱走头车呢?”
“弟兄们受苦了,二爷我来了就把那次补上,这次二爷绝不亏待你们。”他说完就从兜里掏出一大把白花花的大洋放在了桌子上,几个警察一见钱,当时抬头纹都乐开了:“还是二爷够意思,这大洋比绵羊票子可实惠多了。”
“天不早了我们得走了。”二爷说。
到了小屋门外,明庭向渡口的王老八挥了挥手。警察的小头目也跟着出来小声说道:“二爷,你还得在局长面前为我多美言几句,不能老让我在渡口这呆着。”
“好说,好说。”二爷答道。
几辆马车过了聚沙河后就一直向省城方向走去。
半夜时分,几辆大马车摸进了城里,他们偷偷的来到城东关的“大仓米号”门前。何大把头下车来到门前敲了几下,不一会大门的观测孔开了,里面露出了一双眼睛,然后大门从里面轻轻的打开了,几辆马车都赶了进去。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几辆大马车就都空车出来了,他们转了几条小巷来到了大车店住下。
因为没有出正月,店里的客商很少,他们几个人要了两个单间。明庭和老王,王老八和何大把头各住一间。此时已经是下半夜了,店外的小酒馆早已经关了店门,几个人只好都饿着肚子上炕休息了。在明庭住的这个房间,炕头住着明庭,炕中住着老王。通过这两天的接触,明庭发现王老这个人说话、干活、看秤、算账、办事啥的挺有个性,装车、卸车相当的麻利快,是一个能干活的好手。他语言不多,说出话来句句都在点子上,看上去他是一个不一般的人,不像自己想的那样:“他是老赵家派来监工的。”
此时的老王已经钻进了被窝,这几天他也发现二爷这个人讲义气、办事果断、朋友多,是一个纯粹的社会人,无论办什么事他都是个带头人,看样子一定是个能很讲交情的人。
“二爷,咱们为什么要等到半夜才进城卖粮呢?”老王问道。此时明庭下身也进了被窝,上身披着棉袄靠着墙坐着,嘴里抽着旱烟袋,他吐了一口烟说道:
“老弟,白天进城的路口都有警察把守,看到咱们拉这么多的粮食,一看就是倒经济的,不是做小买卖的,要是让他们扣下了满车的粮食就得全部没收,都得拉到内蒙去充军粮。实际上日本人不吃高粱米,都是给伪满洲兵吃的,余下的就做了马料。我们只好接近半夜时,等警察撤了岗才能从小街道偷偷的钻进来。”
“那你们和“大仓米号”怎么那么熟悉呢?来到了就往里进。”老王又问道。
明庭心想:“这个老王怎么问的这么详细,要干啥啊?”他把烟袋往炕沿上敲了敲烟灰,看了老王一眼:
“这个“大仓米号”可是有很深背景的店铺,不是一般的小商家,店铺表面上是中国人的,可实际是一个日本老商人撑腰,说白了就是日本人的买卖,别的店铺不敢收的粮食,我到他这里什么都敢要,特别是精米、白面等日本兵吃的东西别人家谁也不敢经营,否则就是蹲监狱、做劳工、小命不保。
我们干的这一行就是日本人所说的经济犯,如果没有后台谁也不敢做,像我们干的这个买卖,也是偷偷摸摸地干。城里好多的有钱人都到“大仓米号”来偷偷地花高价买些米面等细粮,我给他们送细粮挣点中间差价,可是细粮到了“大仓米号”的手里,那可是翻了几倍的价钱再卖出去,因为他们根子硬,没人敢管,所以发了大财。我认识“大仓米号”老板,是通过我们村里的土翻译王甲忠介绍来的,这小子也从我手里讨到了不少好处。我们和“大仓米号”都合作好几年了,大家相互都很熟悉,只要我能弄来货,他们就敢要。
在那以后我听说,开店的这个日本老商人,是关东军一个大人物的哥哥,可是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不过此店的大掌柜子宋友德是中国人,他说一口流利的日本话,跟王甲忠和我的关系相当的不错,这几年他从我手上钱也没少捞。他常对我说:“老苏,你在省城有啥难事就来找我,我想办法给你去办。”因为别人到农村也不敢大车小车的收细粮,所以说我就借着这种机会,钻点空子挣点小钱维持家中的生活。”
老王听完明庭的这番话和这几天所看到的一切,心中就全都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