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杰拉开的车门重新合上，他调整了一下站姿，看着沐葵。
“不是。”他的声音很坚定。
沐葵心里闪过一丝小窃喜，心跳都跟着漏了一拍，可是她还没来得及表现出任何的愉悦，左杰又补了一句：“你不是还要来医院复查吗？”
一盆凉水扑面而来。这个男人，说话还真是大喘气，他冷情的重点永远跟在他温情的开端后面。
沐葵和他道了别，有些气呼呼的上了车洽。
左杰也上了车，不过他很有绅士风度的等着沐葵的车先倒出来。
这一路回家，沐葵始终可以看见左杰的车在跟着她。她知道他是不放心她，有时候一个男人太有风度，也是一种罪过。沐葵迷恋着这样的左杰，可是也讨厌着这样的左杰钤。
如果，他再决绝一点，不要流露那么多时有时无的温情，也许，她也就不会陷得那么深。
沐葵的车子驶进自己住的公寓区时，左杰没有再跟上来，因为他护花使者的使命已经到此结束了。
沐葵心里还是惆怅，看到他也惆怅，不看到他更惆怅。她回到家的第一件事情就翻出自己的病历卡，仔细的确认一遍自己的复查时间。
复查时间是后天，后天她就又可以见到左杰了。
自从离开医院之后，她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想左杰，而剩余小部分的时间，则是在盘算着什么时候可以再见到他。她是中毒了，而且毒还很深。
左杰能治好她的病，却未必能解开她的毒。
去医院复查的那一天，沐葵光是挑衣服，就在衣柜前站了半天。她并不是想张扬，只是希望能让左杰眼前一亮。冬天的大衣几乎全在她的手边比划了一遍，最后依然没挑出顺眼的。可这些，明明都已经是冬季最新款。
沐葵出门之前，还给自己化了一个淡淡的妆，这去一趟医院，却比之前每一次的上台更让她上心。
只是，沐葵来到医院之后，见到的第一个医生并不是左杰，而是昨天和左杰站在一起的那个女人。
左杰并不在办公室里，可是这个女人却坐在左杰的办公桌前。她一回头看到沐葵，礼貌的对她笑了一下。
“找左医生吗？”她问。
沐葵点头：“他不在？”
“在的，去开会了。你有预约吗？”这个女人上下打量着沐葵。
也是，沐葵穿的这样华丽，让人根本分辨不出来她到底是来医院干什么的，起疑也是难免的。
可是莫名的，沐葵并不想回答她。虽然看着这个女人穿着白大褂出现在医院里，她可以安慰自己前天在西餐厅看到的那一幕只不过是单纯的同事聚餐。只是，她还没有开启自我安慰的模式，这个女人的目光已经变了味。
见沐葵不回答她，她又问了一遍：“有预约吗？”
“有。我早就和他约好了的。”沐葵故意迂回着不说自己只是来找左杰复查的。
女人往往都是敏感的，而且她们敏感的点也往往正是自己真正介怀的点。沐葵不知道这个女人脑海里在想什么，但是光从这个女人警觉的态度来看，也能猜出她对左杰的心思不简单。
正当沐葵沉浸在这样的暗流之中时，门口有人敲了敲门。
“徐医生，院长让你过去一趟。”
这位被唤作徐医生的女人说了声好之后站了起来，她出门的时候没有再看沐葵一眼，可是沐葵听到她在问那位门口的护士，这个女人是谁。
她的语气有些怪异，可是又具体说不出怪异在哪儿。好像带点疑惑，又好像带点嗤之以鼻。
这个女人……沐葵左顾右盼之下，左杰的办公室统共就也就她一个女人。
“噢，那是加安的超级名模沐葵啊！”护士的语气单纯只是自豪，就是为自己工作过的地方接待过明星的那种自豪。
那个女人又问了什么沐葵没有听到，她只是听到小护士补了一句：“沐小姐是左医生的病人而已。”
病人，而已。
走廊里的脚步声渐渐的远了，再没有听到其他的什么声响，是不是因为只是病人，那个女人就这样放心了。
沐葵忽然有些不甘心，她不想在左杰的世界里，永远只扮演一个病人。
正想着，左杰也开完会回来了。
他还是一身的白大褂，大褂里面穿着黑色的毛衣，毛衣领子露出来，黑与白碰撞出很明朗又很深沉的感觉。
“早就来了？”他放下自己手里的笔记本，打量了一眼沐葵。
沐葵今天穿的很好看，薄荷绿的大衣和她白皙的皮肤相呼应着，让她看起来特别干净。她虽出院不久，但是化疗早半年前就已经结束了。她的头发长得很快，这一晃儿都快及肩了。只是，她仍爱戴着帽子，那线帽绒绒的，压住了她张扬的女人味儿，显出几分让人欲罢不能的可爱与淘气。
“是啊。”沐葵点头。她没有告诉他，自己今天一早上就起来准备了。
“怎么不坐着等？”左杰扬了扬下巴，目光落在了他办公桌前面的椅子上。
沐葵撇撇嘴没作声。
左杰自己先坐下来了，他扫了一眼笔记本的屏幕，随口问她：“这几天感觉怎么样？”
他这语气可真够官方的，让她觉得疏离。不过也是，他们之间除了这个还有其他什么可以聊的呢？
“还行。”沐葵有些敷衍。
“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或者疼？”
“有。”
左杰仰起头来看着她。
“哪儿？”他似乎起了一丝紧张。
沐葵按着自己的心口，说：“这儿。老是不舒服。”
左杰愣了一下，半晌，他合上了自己的笔记本，微愠问道：“沐葵，你现在是在和我开玩笑吗？”
沐葵见他生气，不敢继续胡乱接话，她噤了声。
左杰站起来。
“走吧，去做检查。”
沐葵跟着他走出了办公室。
再一次跟着左杰走在医院的走廊里，这种感觉很奇怪。有些熟悉又莫名生疏。他的脚步很快，再也不像是以前那样，还会默默的迁就着她。
走廊里很多人向左杰打招呼，左杰都是点头而过。
ct室的医生是个妇女，一见到左杰就特别的热情，大家都是每天见面的同事，她打个招呼还非得与他握手。
“左医生，听说你们科室新来了一个专家医生，还是个大美女啊。”这妇女医生也不看场合就忍不住八卦了起来。
左杰点了点头。
见他还回应自己，那妇女医生顿时来劲儿了不少，她抬肘悄悄的撞了一下左杰的胳膊说：“听说那美女医生和左医生你关系匪浅噢？”
那妇女医生暧昧的看着左杰，沐葵听到这话，也忍不住顿在原地看着他。
左杰没有回答，直接把目光落在沐葵的身上。
“把外套脱了，把你身上这些饰品都摘下来。”左杰扫了沐葵一眼，语调还是挺平淡的。
可是一旁的妇女医生忍不住插上嘴来：“沐小姐，不就是来医院做个检查而已，至于把自己打扮的这么花里胡哨的嘛。”
沐葵看了一眼左杰，左杰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低头开始翻看沐葵的病例。沐葵有些尴尬，这一刻，她忽然也觉得自己像个傻子，特别可笑的傻子。她精心打扮的妆容，在他眼里也许全都只是余缀。
他喜欢的，一定是像那个美女医生一样纯白的女人。
见沐葵不说话，那位妇女医生又给她找台阶下似的补了一句：“不过也是，你们明星都是这样的，出门就怕被拍到难看的照片。身上的光环太重，压力也太大，才会得这样得毛病。”
沐葵默不作声的开始摘自己身上的饰品。耳钉、项链、指环……她都不知道，原来她不知不觉竟然戴了这么多。
她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总是这样，有一种不自信是从骨子里面透露出来的。她只是想多用一些外在的东西，来掩饰自己的不安。只是这一次，面对左杰，着实夸张了。
她把自己摘下来的饰品都交给左杰，左杰放进了自己白大褂的口袋里，那个口袋很大，装这些绰绰有余。
这一路下来，沐葵摘到自己手腕上的手镯时，已经有了几分沮丧。手镯也和她怄气一样，怎么用力都拿不下来。
僵持了一会儿，她的手就通红通红的，还有些疼，可是她不想让左杰看到这一刻的狼狈。
左杰等了一会儿，见她还不过来，他主动走到了沐葵的面前。
沐葵捂着手，不想被他看到。
“怎么了？”左杰看着她。
“没事。”沐葵暗中继续用力，手腕疼的发憷。
左杰的目光下移，看到了她的手。他的表情越发的冷峻。他随手放下手里捏着的病例，转身往门口走。
“你跟我出来。”左杰冷冰冰转过脸来。
“去哪儿？”沐葵问着，不想让更多人看到她丢脸的样子。
可是左杰没有听到，他已经出去了。
在那位妇女医生似笑非笑的眼神里，沐葵快步跟了出去。
左杰领着她来到了医院的洗手台这边。洗手台前有一面巨大的镜子，应该就是平日里给医生们端正仪容仪表用的。
沐葵从镜面里看到了自己无助的表情，其实这也不算是什么大事儿，可是在他面前，她不想有一点点的狼狈。
左杰站在洗手台前，示意沐葵走过去。
沐葵低着头走到他面前的时候，左杰忽然伸手握住了沐葵的手。他的手心温热，让沐葵的脸都跟着热起来。
“你、你干什么……”沐葵疙瘩起来。
左杰打开了水龙头，轻轻的攥着沐葵的手放到水下冲了冲，然后按了按放在洗手台上的那瓶洗手液，他温柔的将那馨香满溢的洗手液涂抹在沐葵的手背上。
他们两个人的手像是要黏到了一起，可是他没有放开她。
左杰稍稍用了用劲儿，沐葵的手镯就从她的腕子上滑了出来。他握着那个手镯，抽纸擦了一下，就放进了自己的兜里。
沐葵还发着愣，左杰放开了她的手。
“快把手洗干净。”他说，像嘱咐小孩子似的。
沐葵和他并排而站，俯身洗手。镜面里映照着两张脸，一张淡定自若，一张满脸通红。
她只是冲净了手上的洗手液，并没有用力的搓洗，只怕冰凉的水冲走了他残留在她手腕上的温度。
做完所有检查，已经临近天黑。沐葵想和左杰一起吃饭，可是两个人刚走进办公室，就看到刚才那位美女医生又坐在原来的那个位置。
“左杰。”她见到左杰进来，有些兴奋地站起来，随手挽了一下左杰的胳膊。这一下很自然，不带半点刻意和做作。虽然很快就松开了，可是还是被沐葵看在了眼里。
左杰应了声，转头示意沐葵坐。
沐葵站在原地没动。这位徐姓医生这才看到了沐葵，知道沐葵是左杰的病人之后，她眼里不再有敌意。
可是没有敌意也不代表就有好感，徐姓医生挪开了目光，继续旁若无人的对左杰说：“院长答应让我搬去医院的公寓了，你明天有空帮我去把澜庭酒店的行李搬到新家吗？”
澜庭酒店。沐葵捕捉到这个酒店的名字，想起这家酒店的位置，就在那天他们遇到的那个西餐厅附近。怪不得，那天他们会去那里吃饭。
左杰好脾气的答应了，然后提醒她：“静雅，这些事情下班之后再说，你先出去一下好吗？”
“噢，不好意思，你们聊。”徐静雅像是幡然醒悟一样，嘴上说着不好意思，却没有半点不好意思的表情。
徐静雅出去了，办公室里只剩下了沐葵和左杰两个人。她还是站着，不愿坐到那个女人坐过的位置上去。不知为何，却莫名的偏执。
左杰也没有邀她再坐，只是仔细的检查着她今天拍出来的片子。从他沉静的表情来看，沐葵知道自己一定没事。他有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还有下次复查的时间。
下次，已经是三个月后。
想到下次有理由见面的时间那么长远，沐葵什么心情都没有了。其实，更让她沮丧的是，中间还多了一个徐静雅。本来就没有进展的两个人，中间又多了这么一块磐石，而且搞不好，自己才是真正的局外人。
沐葵对左杰道了个别说要先回去了。
左杰点了点头，并不做挽留，更没有其他话多说。
可是等到沐葵走到门口的时候，左杰把她叫住了。
“沐葵。”
沐葵倏地转过头去。
左杰站了起来，他朝她走过来，他的白大褂妥帖的随着他的脚步来回摇晃着，美感十足。
“还有什么事儿吗？”沐葵问。
左杰把手摸进自己的口袋，一股脑的把她的配饰全都掏了出来，递还给沐葵。
“下次来，不要戴这么多东西。”他交代着。
沐葵的表情一凝，她尴尬的把这些小东西都接过来，一股脑的全都塞在了自己的包里，她不敢抬眼去看左杰。
“你不用戴这些，也很美。”
?
“你不用戴这些，也很美。”
沐葵一整天脑海里回荡的都是这句话。她想起昨天左杰说这句话的样子与语调。其实她当时有些懵了，没有看仔细也没有听仔细，只觉得，他依旧是淡淡的。
本该是如此动情的一句话，都被他说的那么随意。
不过沐葵还是好像吃到了花蜜一样，甜的化不开。
“你干什么呢？”一色正好经过，看她在化妆台前都坐了快两个小时了。
沐葵摇摇头，紧接着拉住了一色问：“一色，到底怎么样才能确定，一个男人到底喜不喜欢一个女人？”
一色顿时来了兴致，他拖过一张椅子，往沐葵面前一坐：“哟，这是谈恋爱了？”
“没有。”沐葵否认。
“那你问这个干什么？”
“就是问问，你是男人，应该知道的对吧？”沐葵朝着一色眨眨眼。
一色点头：“我当然是知道。”
“那你告诉我。”
一色想了想，说：“这还有什么好说的，当然是用眼睛看啦。你难道自己看不出来吗？”
沐葵摇头，心直口快道：“我要是能看得出来还问你吗？”
一色兴奋的跳了起来：“好家伙，还敢骗我说不是你。”
沐葵连忙攥住了一色的衣袖，对他比了一个“嘘”的手势：“你能不能轻点，就是因为你这样，我才不敢告诉你的。”
“谁啊谁啊！”一色问，自己问完之后又马上制止了沐葵：“你先别说，我来猜猜。一定不是江年锦，他娃都生了两个了。也应该不是普云辉，他最近都要和尔冬结婚了。那还能是谁……”
一色嘀嘀咕咕的，用着排除法将脑海中的男人一个一个搜罗了一遍。
半晌之后他惊叫：“沐葵，你不是看上我了吧！”
沐葵赏他一个白眼：“美不死你！”
一色大笑，然后笃定的说：“是左杰吧。”
“你怎么知道？”
“你在医院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你看着他的时候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一色夸张的说。
“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
“好好好，你没有，不过左杰的确是个不错的男人。江年锦早就说，这样的男人都单着，简直就是浪费。”
“他好像有女朋友。”
“好像有也不一定是有，有了也可以分嘛！你喜欢就去追啊，畏手畏脚可不像你。”
沐葵知道，这样不像她。可是，因为真的太喜欢，她才会瞻前顾后。如果他有喜欢的人，她怎么舍得去挖他的墙角？即使他没有，他也不一定会喜欢她。如果太鲁莽，他又会怎么想。
太喜欢，才会那么在意他的看法不是吗？
看着沐葵皱着眉头的模样，一色也不忍心继续数落她。这个女人的情路一直都不顺畅，好不容易遇到一个自己喜欢的男人，他也希望她能好好把握。
“这样吧，之前说好庆祝你出院的。我看你现在身子也好的差不多了，赶紧把日子定下来吧，然后我帮你约上左杰，让他一起来。”一色说。
“你要干什么？”沐葵警觉起来。
“还能干什么啊，你不是看不出来一个男人怎么才算喜欢吗？当然是用哥这双火眼金睛帮你观察观察啊。你放心吧，我是老手，不会给你搞砸的，更不会让他看出端倪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