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的冰箱空空如也。
听溪总算参透阿府走之前那句“菜场就在附近”的深意了。她正犹豫着要不要带上江年锦去菜场扫荡一圈的时候,院子的门被推开了。
屋外进来一个老太太,藏青色的布衫,黑色的长裙……是刚才对面院子里的那位。
庭院里就听溪一人站着,两个人对视的时候都愣了一下。
“您找……钫”
听溪想问她找谁,但是想想,也知道她来找谁。她往里屋指了指,刚想喊江年锦出来的时候,老太太走到了她的跟前。
“年锦说这次回来带了女朋友,我和我家老头子还不信呢,原来是真的。”
女朋友…翰…
听溪更回不过神来了。
“姑娘你叫什么名儿啊?”老太太按住听溪的胳膊,上下打量着她。
听溪抿了下唇答,“苏听溪。”
“是在溪边出生的吧?真是人如其名,一样水灵!”老太太喜笑颜开的。
听溪这下答不上话来了。
她叫苏听溪,很多人都会这样问她,为什么随母亲姓苏,是不是因为在溪边出生所以才叫听溪?
她不知道。母亲从没和她讲过这个问题,她也没有问过。她喜欢这个名字,母亲说只要她喜欢,其他什么都不重要。
听溪忽然觉得这个句式有些耳熟,江年锦也讲过吧,只要她觉得开心,其他什么都不重要。
母亲走之后,这个世界上终于又多了一个和母亲一样的人。
会对她好又是她在乎的人。
江年锦从屋里出来了。老太太最后一个问题让他微微蹙了蹙眉,他走到听溪的身边,拉住了听溪的手,他的手心儿,已经暖回来了。
“久婶婶。”他唤了老太太一声。
听溪晃了晃神,这会儿忽然注意,姓久……听溪仔细的看了一眼老太太的面容,这面容,有些像的,她猜到了……
“这是老久的母亲。”江年锦介绍。
果然。
“您好……”听溪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她,这是老久的母亲唉。老太太这样热情,她不能叫生了。可是叫亲昵了,又不好意思。
“随年锦喊我婶婶便好。”
听溪正犹豫的时候,老太太接过了话茬。
江年锦笑了。
“您好,婶婶。”听溪低了下头,脸不知为何有些烫。
听溪其实没有仔细瞧见过传闻中的老久,偶尔打个照面,她也不好抬头仔细去瞧着人家。但她知道,老久老久,其实他人一点都不老,至多三十开外,也就年长江年锦几岁的光景。他老的,是资历。
“听溪,不介意我跳过苏小姐直接喊你听溪吧?”老太太眉飞色舞的,这个动作看出,是个心态极为年轻的老太太。
听溪飞快的摇头。
老太太笑了“年锦你这是上哪儿找来这么一个实在的姑娘?走走走,去我们院儿吃饭,我家老头见了准欢喜。”
听溪还未来得及说话,就已经被攥了跑。
江年锦也没拦着,他拿了椅背上那两件搭在一起的外套也跟着往外走。
“婶,今儿是你下厨还是大伯下厨?”江年锦吧唧了一下嘴,瞧着他的架势,这是一早知道要在对面吃饭的节奏。
亏她还在厨房里犹豫半天。
“当然是我,你伯那老头,这些年就没沾过阳春水,儿子回来他才下个厨,不过那小子……都没有你回来的勤。”
“他忙。”江年锦的声音低了些。
“忙什么?再忙还有你忙吗?”老太太口气里尽是埋怨,可是这些埋怨散开,还能听出些惆怅“我知道,他就是怕回来想起过去。你说这小子傻不傻,身边都有新人咯,还老念着故人做什么哟!”
江年锦脸上的笑意彻底没了。他低着头,斜照过来的夕阳打在他的脸上,在他挺拔的鼻峰下留下一片阴影。
那么浓的阴影,也许一并覆盖的,还有他的心。
他们谈话的内容没头没尾的,可是听溪和柳惠聊过天,所以这会儿知道他们在讲什么,或多或少,都知道些。
人都说,只闻新人笑,不闻旧人哭。在这个故事里,正好相反。
这是一个男人的痴情,也是一个男人的无情。
老久和他的父亲更像些。
老爷子人也开朗,一阵嘘寒问暖之后把听溪和老太太一并赶进了厨房。说是高手要摆棋了,女人勿扰。
高手……听溪看了一眼江年锦。他在她住的小区里,都不知道输了朱大爷多少斤两的二锅头酒钱。朱大爷,那是连她偶尔都能下个平局的朱大爷唉。
就这样,他还能是高手?
江年锦没理会听溪的眼神,他往老爷子对面一坐,俯下身来的时候先替老爷子斟了茶。他是个细心的男人……今儿一天,她每时每刻都在发现。
听溪跟着老太太进了厨房。
久婶婶厨艺好,听溪不过跟着打打下手,也是变相陪着聊聊天。
“听溪,年锦说你也在他们公司做事儿,那你见过我儿子吧?”老太太手里握着一颗洋葱,按在水里一瓣一瓣的剥下来。
“见过。”听溪点头,她站在边上将剥好的洋葱瓣放在砧板上。“久师傅是我们公司的名人,我平时很少有机会见到他。”
“什么名人,不过是个连人名儿都鲜少有人知道的臭小子。”
听溪忍不住笑起来。
“您和伯伯都是风趣的人,相比起您二老,久师傅更显沉默些。”
“那孩子以前可不这样。”老太太忽而叹了口气,“我知道你说他沉默还是往轻里说了,自从我那可怜的儿媳去世之后,他哪儿只是变得沉默,他分明是变得古怪了。”
听溪顿了一下,她知道不该将话题往这样沉闷的点上引,可是此时想收已经收不回来了。她只能沉默。
“好不容易遇上小惠这样死心塌地跟随他的姑娘,他白白娶了人家又不知道珍惜人家,你说这孩子……脑袋里都装了什么?”
老太太手里的洋葱越来越小。空气里有刺目的味道,听溪有些想流泪。
装了什么。装了过去,装了放不下的人。
他的脑袋里和心里……都装了他的亡妻。
这是柳惠的说的。她说的时候,脸上有笑。那笑,一点都不美。
这样的男人,容易让人恨,也让人心疼。
“这孩子,也就年锦理解他帮助他。”老太太顿了顿,刚刚神色飞扬的眉目里染上了哀伤“这些年我和我家老头子,也全靠年锦和小惠照顾着,指望那小子,压根指望不上。”
“久师傅怎么说也算是半个艺术家,艺术家脾气古怪些,总是正常的。”听溪尽量让自己的措辞平和些。
“算了算了,不提那小子了。算他好福份,交了个好朋友娶了个好老婆替他照顾着他老爹娘让他逍遥自在着。”老太太拿起锅铲,指着门外挥了挥“听溪,我这就开炒了,你出去等着,免得在里面惹得一身的味儿。”
听溪没做停留,听话的走出了厨房。
对坐在沙发里的江年锦和久老爷子各自低着头观望着棋局。
听溪不动声色的站到江年锦的身后看着他们,虽然她棋艺不精,但是看着棋面,也不难看出胜负已经在一线之间了。
听溪站了一会儿,怕影响他们,又悄悄的走开了。
这客厅里挂了好些画作,听陈尔冬说过,她师傅要是没有成为设计师那保不准就成了画家。
画画……曾经她也喜欢,甚至,当初也以为这会是她以后赖以生存的职业,每天的工作都是自己喜欢做的事情,那得是多幸福。
可惜,这世间让人幸福的事很多,可是总是幸福的人却少有。
她阴差阳错的走进了时尚圈,半推半就的成了小模特儿。这是以前的她从没有想过会发生的事情。
但是人生,总是那么多的不经意。
有意外才会有惊喜。
“哎!你小子,你看又是你赢了。”久老爷子拍手叫绝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来,听溪知道他们的棋局结束了。
听来,江年锦还赢了。
听溪折回去。
江年锦正慢慢的将棋子放回棋盒里。
“都说人生如棋局,走错一步满盘皆输。”老爷子抿了一口茶,又说,“不,人生还不如棋局,走错了还可以悔棋。”
“悔棋可不是君子做的事儿。”江年锦往沙发边上挪了挪,示意听溪坐过来。
“哈哈哈哈……”老爷子笑起来,“年锦的人品和棋品一样的高尚。苏小姐,找到一个值得托付终身的男人了。”
听溪看了一眼江年锦,听老爷子这样说,他没什么表示,只是笑意吟吟的低头去取茶杯。
他们,现在谈及终身的这个问题,终归还差了些火候。
晚餐吃得其乐融融的,听溪不知道江年锦在长辈面前尽是如此放的开,三两句就把老爷子老太太逗得直乐呵。
饭后听溪主动请缨洗碗,老太太在她身后给大家准备水果。
隔着门缝儿,就听得老爷子输了棋还不服气的要求饭后再摆一局。
“你瞧瞧这老头子这么大年纪了就跟个小孩子似的,也就年锦每次回来都陪他这样瞎折腾。”
听溪将手里的最后一只碗擦干,转过身去和老太太一起并排站着。
老太太拿着水果刀,正耐心的将洗净的枇杷去头去尾。老太太身上的毛衣,在厨房的灯光下闪着圈儿。
这画面……听溪逃到了客厅。
她的步子重了,江年锦抬起头来看她一眼。她坐到他的身边,紧紧的挨着他坐一块儿。他身上一直以来那股子干净的味道被药味儿替代了,可是她还是微微安了心。
最近她总是想起母亲,那种感觉莫名的真实,她倒不是怕,只是每次想起,心里总有难掩的酸涩,她怕自己会失态。
江年锦落了棋子,又扭头看了她一眼,他没有问她怎么了。
这局棋结束的很快,江年锦输了。
听溪知道,是她让他分心了,只是她不知道,原来江年锦这样容易分心。
江年锦知道两位老人休息的早,他只坐了一会儿,就拉着听溪起来告辞。
屋外的弄堂里只亮了一盏晕黄的灯。他一直牵着她,从这扇门跨出又迈进那扇门,关门的时候都没有松开她。
下午晒过的被子全堆在床上,暖融融的一团,她跪在床上铺床单,往他枕头下又垫了一个小软垫,他最近常喊脖子酸儿,也不知道是不是受肩膀上那伤的影响。
江年锦在书房看书。纯粹的看书,不是办公。
他似乎很享受这样闲暇的时光,他最近常在听溪的面前表现出一种因祸得福的满足感,也许是真的,也许只是为了宽慰她。
他那么细心,一定能看出听溪的自责。
听溪洗完澡,江年锦已经在床上躺着了。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从书房里回来的,就知道他一介莽夫不适合舞文弄墨的。
“你不洗澡么?”听溪坐上、床的时候拿脚丫子去蹿他,蹿也不敢用了力。
他睁了眼说“我肩膀不方便,衣服脱不下来。”
听溪打量了他一眼,江年锦穿着衬衫,衬衫外面那件v领毛衣马甲还是出院的时候她怕他冷非要他穿上去的。
看起来,是不方便。
他站起来了,扬起了没受伤那边的胳膊,朝她勾勾手指“苏听溪你过来给我搭把手。”
听溪从床上翘起身子,她跪在床上,轻轻的帮着他剥下那马甲。她想躺回床上的时候,他得寸进尺的指了指自己的衬衫。
“嗯?”
“我手不方便。”
现在他仗着自己身上有伤,就像是得了将军令似的,动不动就差遣着她。可是每回,她都被他一句“我手不方便”、“我有些疼”给治的服服帖帖。
听溪乖乖的抬手给他解扣子,从领口的那颗开始,一颗一颗的,越往下,他麦色的皮肤在她眼前露的越多。
那腹肌,两块,四块……她的手抖得厉害,她真想去摸一把,是不是真的像看起来那样的坚硬,这个想法让她手上的动作缓了下来。
江年锦看着她通透白皙的脸庞一点点漫起红潮,那长长的睫毛似要振翅欲飞,他的嘴角扬起来。
这扣子越往下,她的头也越往下低,那纤巧的下巴几乎要抵住她的脖子的时候,他忍不住弓起背,低头吻住了她的唇,晚饭时候因为吃了点辣椒,那至今还红彤彤的唇。
她的双手还揪着他的衣襟,始料未及之间“唔”的一声张了小嘴,他趁机抬起她的下巴,长驱直入将吻探的更深。
她还跪在床沿上,被他吻得透不过起来,想挣扎却险些从床沿上跌下来,慌乱中她的手搂住了他的腰……没有隔着衣物,就搂住了他的腰。
她的手很凉,可是江年锦却觉得腰间贴着她手腕的那一整片皮肤,都着了火,他本就从内而外在焚烧,怎么还经得起她在这样为他点上一把火。
“苏听溪……”
他哑着嗓子,在她答应之前,他左腿一屈,膝盖触到了床沿,整个人呈半跪的姿势压上来……
听溪被他禁锢在床与腿之间无法动弹,她整个人已经被他放平在床单上了,手里唯一能抓住的依赖,就是他的衣服,他刚刚脱下来的那件毛衣,真软,软的手心里的触感那么不真实。
他又低下头来吻她,粗重的喘息间她能感觉到他更急迫了,他的手开始不安分的去剥听溪的睡衣,她的睡衣,也是排扣的……他越解越急,越急越解不开……
听溪终于忍不住按住了他的手,他的手,正要往她的领口里探。
“你还洗不洗澡了?”
江年锦顿了一下。
他身下的苏听溪,眼睛也是亮晶晶的,那里面,也有火。
可是她在克制。
不是不要他,只是在克制。
这个发现让他有些欣喜。
他直起了身子,放过了她那被他蹂、躏的皱巴巴的睡衣。
“……”
她刚张嘴要说话,他的手指就伸过去按住了那两片唇,被他吻过之后,那两片唇红的更加的性感。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他往后直起身子,捞起了她替他放在床头的睡衣,往浴室走“那见鬼的医生一定也交代了你,我不可以剧烈运动。”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的。
那家医院他记住,那个医生他也记住了。
听溪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她在床上滚了个身儿,拥住了她怀里的那团毛衣,浴室里响起“哗哗哗”的水声,但愿他用的不是冷水。
江年锦有晨跑的习惯,前段时间受伤在医院躺了一段时间,反而觉得整个人要散架了一样。
江年锦出门的时候,听溪还睡得香甜,她并不择床。他换完衣服又看了她一眼,她似乎很好养。
吃不挑,穿不挑,睡也不挑……这样的姑娘……难怪昨天老太太一个劲儿的问他是哪儿找来的。
老太太说“我要生出这样的闺女,我才舍不得让她嫁人。”
舍不得……是啊,正常人都舍不得。可是有人却舍得。
江年锦将两个耳塞往耳朵里一放,音乐开到最大,他跑出了弄堂。
这样的秘密如若是他一人背着,太累。好在,还有人比他更费心。
昨晚在书房的时候,阿府给他打电、话。派去北城的人被人高价挖走了。
哼,从他手上挖人,还是所谓高价……江年锦彻底被激发了斗志。
他知道那人高价想买的,不是人,是秘密……可惜来不及了,该知道的他都已经知道了,不知道的,想必他们也还没有知道。
那就从头再来,他不急。
跑出深巷在跑过一条街,那里有个小摊儿,专卖糯米烧麦。
那里的糯米烧麦香糯肥软,油润可口,他只是不回来,一回来准去光顾。
今儿排队的人很多,他没等,跑了一圈回来之后再回来,人已经少了很多。
久老爷子和老太太也爱这里的烧麦,可是他们总嫌路程远人多排队费事儿,江年锦要了两笼打包。
回来的路上他没跑,慢悠悠的,一路看过来。
这里的变化,其实也挺大。商业的气息即将包围这个平和的小镇,也许他下次回来的时候,眼前的景,会更少。
苏听溪已经起了,到处找不到他的人正要给他打电、话。
见他从门外进来她还皱着眉。
“李医生说今天要过来,可是这儿具体方位我又答不上来,你怎么不接他电、话呢。我都不知道这里是哪儿,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跟着你来了。”她埋怨着,想埋怨的似乎又不止这一条。
江年锦把早餐往她面前一递,这才堵住了她的嘴。
李医生只来了一下,就被江年锦连人带车给轰回去了,他还勒令人家明天不准再来。
听溪要去菜场买菜,问他要不要去,他躺在院中的躺椅上直挥手。
“那是女人去的地方,我不去。”
女人去的地方,什么时候菜场就成了女人去的地方。
听溪瞪他,瞪他也没用,他翘着二郎腿悠闲的闭着目。
说什么世外桃源的生活,他也不拿出一些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诚意来,敢情就奴役她一个人。
听溪出门的时候遇上老太太,老太太说她们家那口子也不爱上菜场,去买个菜都跟要了他的命似的。
男人么,最不爱的就是和女人逛街,在他们眼里,买菜和买衣服是一样性质的,尤其,女人还动不动讨价还价,一点都不干脆利落。
所以,喜欢速战速决的男人,都不喜欢和女人逛街。
那么江年锦尤甚,他可是只争朝夕的人。
听溪买完菜回来,江年锦就坐在院子的那口井边帮她洗菜,他做什么事情都麻利的,洗菜却慢条斯理的。
他们的手都泡在那红莹莹的水盆里,听溪洗完自己手边的才,终于等不及抢过了他手里的那枚西红柿。
这西红柿颜色也是红莹莹的,她真怕他再这样搓洗下去,它会化在水盆里。
“西红柿你喜欢怎么吃?放榨菜煮汤?还是炒蛋?”
听溪低头问着,干脆把他手边的整筐菜给抢过来了。
半晌。没听到他回话。
她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他坐在她对面,那小凳儿,在他的大长腿下显得有些别扭。他的表情也是别扭的,可是他的手却漫过那水,在水中握住了听溪的手,甚至连同她手心里的那颗脆椒。
红的,绿的……这水盆里的颜色丰富了些。
“怎么了?”听溪手里的动作被他握停了。
“不如我们不回去了?”江年锦的眼神里半是迷雾半是诚恳。
“在这儿过一辈子么?”听溪笑嘻嘻的。
“不好?”他眼里的迷雾浓了些。
苏听溪还来不及回答,他先松开了手。
不好,是不好。谁能愿意放弃外面的那一世繁华,和他过这样清水的日子。
“江年锦,我不想做你笼中的鸟。”
有人,这样比喻过的。
江年锦从凳上站起来,擦了擦手里的水,他又躺回到躺椅上,没句交代,就把手里剩下的活儿全都甩手丢给了她,也不知道又有什么脾气。
老爷一样的,就这样,还敢提议不回去了?
听溪隔空朝他扬了扬拳头,他没看到,也不能让他看到。
江年锦在躺椅上翻了个身,不小心压着肩膀上的伤,还有些疼。
他不知道自己的情绪又从哪里冒出来,心里还有一个地方,始终被那个女人操控着,他难过是她会跑出来让他更难过,他幸福时她会跑出来不让他幸福。
她已经是他的梦魇了。
时时想起躲都躲不掉。
听溪做完菜从厨房出来,江年锦没在院子里了。
到了饭点,又跑的没踪了,手机也没人接。
听溪去对面院子找他,老爷子和老太太已经在吃饭了,江年锦并不在。老太太笑,点了点她对面的老爷子,“这年锦怎么和这老头一样,每回吃饭都要我去外面给叫回来。你沿着巷子去找找,没准就在哪儿看人下棋。我家这老头每次就逃不出那几个地方。”
听溪遵着老太太的意思,沿着弄堂找了一路。
弄堂口有一家理发店。木质长条装的推门,隐约透露出上个世纪国营老店的风范。
听溪站在门口望了一眼,店里的理发师穿着如今已经很少见的白色工作服,那悬挂在墙壁上的吹风机还是几十年前的老款。她看着,似乎都能听到那特有闷闷的响声,那吹出来的风暖而软,像极一双温柔的手。
江年锦坐在里面。这个点儿,就他一个客人。
听溪推门进去了。理发师看她一眼,手里的动作没停,热情的招呼道“姑娘做个什么头?”
江年锦从镜面里看了听溪一眼。
听溪笑着摆手。
理发师傅的目光在听溪和江年锦之间来回了一圈儿,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
“你这小伙儿聪明,我这儿生意火爆的很,就饭点空,你挑对了时间,可就是要让你媳妇儿等会儿了。”
理发师说完,手指往江年锦的肩膀上一敲。
江年锦还没说话,听溪“唉”的一声想制止。
这一下没逃过江年锦的眼睛,他眼里带着笑,冲着听溪眨了眨眼。
这人,她就多余管他。
听溪安安静静的坐在椅子上等着,这老旧的理发椅腿上已经生了锈,动起来的时候会发出声响,那皮质靠垫也用胶布贴了好几层,随时会再破的样子。台面上还摆着一瓶“金刚钻”发蜡,红色的铁罐子,让人一下子就“穿越”到了上个世纪。咿呀作响的老式收音机在播报着什么,模糊的只听得它在响。
这里的一切都是旧旧的,可是旧的温情四溢。
江年锦的新发型是个板寸,其实还算不上板寸,可是已经近乎板寸了。那短短的发,一定扎手,可是他精致的五官看着更精神了。
末了,理发师傅还要展示他的绝技“摇刀”,就是修面。
江年锦拒绝了,他说“师傅我改天再来修,这会儿我媳妇儿还等着我吃饭呢。”
师傅爽快的放了人,为了显示欢迎下次再来的诚意还愣是不肯多收钱。
这个地方,民风淳朴的让人温暖。
出了门江年锦一直牵着听溪的手,一步一步踏过青石板走回他们的屋子。
进门就是扑鼻的菜香。
江年锦有些动容,这样的日子,他会希望是永远,也不算贪心,是不是?
睡了个午觉醒来昏昏沉沉的一下午又接近了尾声。
久老爷子说隔壁镇上今晚有花灯会,他要带着老太太去看看,问江年锦和听溪要不要去。
听溪想去,正犹豫江年锦会不会同意凑这样的热闹,老爷子在江年锦的耳边轻轻的说了句什么,他就同意了。
花灯会上人很多,街边的档口总挂满各色的灯笼,花团锦簇,来参加的多为隔壁镇上的年轻男女,他们结伴而来,一路上欢声笑语的,那些年轻的面庞,在五彩斑斓的灯火下透着隐隐的期待。
江年锦显然不能适应这样的环境,他的脸色怪怪的。
没一会儿听溪和久老爷子夫妇就走散了。
这来来往往的人多,一直沉默着的江年锦忽然提议也去桥下放一盏花灯。
听溪问他,这有什么蕴意吗?
他摇头,也不知道是不是撒谎。这世间,哪儿还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事情,这个人精……
听溪在小摊儿前挑花灯,老板娘是个热情的地方妇女。她问听溪“姑娘你结婚多久啦?”
结婚?
“我还没结婚呢。”听溪低着头,比对着手里两灯。
“没结婚你来放花灯干啥?”
“嗯?”听溪奇怪。“没结婚不能放吗?”
“放是能放。但是没什么意思。你看着这来来往往的小夫妻,可都是来祈祷早生贵子喋。”大姐随手一指。
听溪顿时知晓了放花灯的蕴意。
江年锦说不知道……不知道是吧?久老爷子偷偷凑到他耳边低语的时候听溪就该猜到了,这人……
听溪转了个身,这人……又不见了。
眼前人影攒动,可是独独不见江年锦的身影。她往前跑了两步,也没有瞧见。
听溪心里生了慌张,这么多人,她上哪儿去找他?
手心里沁出了细汗。
一转身,原地只剩了她一人……这些年,她尤怕这样的场景。
那是一种,被抛弃的感觉。
她从骨子里讨厌这样的感觉,所以,她一直都恨莫向远。
“江年锦!”她不顾形象的一声喊。
周遭的人全都望过来。
忽然,她被一双有力的臂膀给抱住了。鼻尖有药味儿,这药味儿淡了不少,他是不是快痊愈了……
听溪揪住了她手边的衣襟。
“你去哪儿了?你这都是第几次让我找不到你了?”她的声音不争气的变了调儿。
“那老板说,他的花灯比较灵验,我就过去看看……”
“不要丢下我。”她低低的,打断了他。
江年锦一怔。
苏听溪这会儿将他的衣服攥的有多紧,她这会儿就有多不安。
是他疏忽了。
江年锦抬手按住了她的后颈,将她抱得更紧。
“我不会丢下你。”
江年锦的伤恢复的很快,这样平平淡淡的过了一周之后,一色终于按耐不住找上门来了。
他一进门这个安静的小院儿就热闹起来了。
“不用阿府告诉我,我一猜你就躲在这儿。”一色得意洋洋的,目光绕着小院转了一圈,院里晾着江年锦的衣服,还有老太太送来的腌菜,一色发出“啧啧”的声响,“怎么,你们两位是打算一辈子窝在这儿与世隔绝了?”
“你不来的话正是。”江年锦卧在躺椅上,他穿着开衫布鞋,锋芒毕露的性子全藏起来了。
倒是一色,皮衣皮裤,全身上下重金属味道的小件儿到处都有,显得与这个院子格格不入。
听溪给一色泡了一杯茶。他也嫌弃,仰头问听溪“有咖啡吗?我要摩卡……”
他话未说完,江年锦就给一拳抡过去了。
“你来干嘛?”他没好气的,这一色,现在是使唤谁呢。
“我当然是来找听溪回去啊。你一人想要待在这样狗不拉屎鸟不生蛋的地方你就呆着呗,可别拖上我们听溪。”一色挑着他的兰花指往听溪坐的方向一指“你们窝在这儿连网都不上是吧,我告诉你们,苏听溪要火了。”
听溪愣了一下,下意识的看着江年锦。
江年锦挑眉“你再不挑重点说,我这就把你赶出去。”
“别啊锦少爷。我说,自从您老和听溪的绯闻一出,现在各种代言找上我们,听溪的身价你知道涨到多少了吗?”一色凑过去卖关子。
江年锦瞪着他。
一色冷了场,灰溜溜的把脖子缩回去,转瞬又兴奋起来“现在听溪的身价,都快赶上沈庭欢了~你知道新秀大赛的冠军都没有这么多的代言这么高的身价。”
听溪听着,却忽然坐如针毡。
这算什么?
凭着绯闻一夜爆红了?
这一切来得太快,她还没有准备好。
虽然,在江年锦的身边,这是早晚的事情。
“所以,趁着这个时机,听溪你得跟我回去了。错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了。锦少爷,你说是不是啊?你不能这样养她一辈子的呀对吧。”
江年锦不说话。
养她一辈子,为什么不能。
只是,他愿意养她一辈子,她,也不会愿意做只依附他藤蔓。
一色说得对,这是机遇。
他们,该回去了。
嗯,请叫我勤劳的小轻轻,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