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一趟远门就感觉像是打了一场仗,工作的劳顿加上晕机的不适,听溪回到加安就病了一场。独在异乡为异客的失落总是在生病的时候最让人无所适从。
她请了几天假。躲在这个还称不上是家的小小空间里,才稍微有些安全感。
陈尔冬来敲门的时候,她正躺在那方窄窄的沙发上晒太阳。这两天都是这样过来的,暖洋洋的阳光煨的她整个人懒散的动作都变缓了。
看到门外站着的人是陈尔冬,她才彻底打起了精神。
陈尔冬一身香奈儿千鸟格套装,侧身进屋的时候屋子都亮了几分。蓬荜生辉,大抵如此罘。
她总是这样,无论何时,无论何地,都精致万分。
听溪请她坐下,转身进厨房泡茶,她这儿的茶叶还是陈尔冬当初送给她的,借花献佛,还是本尊,总错不了。
听溪端着茶杯出来的时候,陈尔冬正打量着整个屋子飓。
因为空间不大,几乎扫一眼就可以看全,可是陈尔冬却看了一眼又一眼。
听溪布置的简单,温馨的细节却是不少,她的品味和她的人一样,静雅无边。
这样待着,舒服的很。进来的时候,她多怕打不开手脚,可是这会儿却忽然觉得,小屋子也有小屋子的好。
“看来,小日子过得还是像模像样的。”陈尔冬笑着,伸手接过了听溪手里的杯子,轻声说了句谢谢。
“当初多亏了你给我找了这样一个经济实惠的好地方,你看我收拾好了都没有请你过来坐坐。”听溪说来惭愧,不好意思的低了低头。
“你倒是敢说,好在我脸皮够厚,还能够自己寻上门来。”陈尔冬开着玩笑,气氛活跃了不少。
动静皆宜,她一直都是这样的女人,哪怕单单是以女人的视觉,陈尔冬都充满了魅力。
听溪调整了一下坐姿,这样紧巴巴的端坐着,没一会儿脖子就酸了。
这几天过的太过懒散,懒散到成了习惯。
“尔冬姐,你今天怎么想到要过来?”
“当然是催你上班。”陈尔冬眸光亮亮的,说的真的似的。
听溪笑起来,“你又说笑了。”
这偌**eauty,谁都不可或缺,可独独她苏听溪可有可无,她什么都没有,自知之明却是一丝都不少于别人。
“其实,我是来探望病员的。”陈尔冬的声音和眼神都温柔下来,她看着听溪,眼里似乎还有歉意“让你跑了一趟巴黎,也让你受了一趟罪。”
“我只是有些累,休息了两天完全没事了,我明天就可以上班了。”听溪舒展了一下胳膊,就差没跳起来证明自己的健康。
她瞧不得陈尔冬这样内疚的眼神,让她内疚,她自己也会觉得难受。
“听溪,我不是说这个。”陈尔冬的手伸过来,按住了听溪的胳膊。
听溪对上她的眼神,脑海里有零碎的片段闪过,她大概猜到了陈尔冬在说什么。
“庭欢只是脾气不好,其实她人并不坏。”陈尔冬叹了一口气。
听溪点了点头,并没有做过多的辩驳,她说“尔冬姐,沈庭欢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只看到了个大概,至于她的好坏,我不会因为挨了她一巴掌就轻易判断。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你该是比我了解她。”
陈尔冬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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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这张脸沉静温和,成全了她曾经的所有想象。可是这会儿,她却无端的有些惆怅,因为听溪的乖巧,懂事。
“听一色说,这次你去巴黎,帮上了大忙。”陈尔冬说着,从自己的包里掏出了手机,那表面装饰的花里胡哨的手机,屏幕背景也是简单的黑色,与江年锦的如出一辙,听溪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陈尔冬并没有注意,她点开了相册,轻触着屏幕将一张照片放的更大些“这是巴黎传回来的,你的台风,完胜了很多专业的模特儿。”
听溪回神低头,看到被放大的那个部分,就是自己。
画面里的她目视着前方,神情坦然,这样一眼看着,竟真觉得台上的自己有些……悠然自得。
明明那一刻,她紧张的心都跳到了嗓子眼。
“这样的评价,是不是太高了?”听溪笑着。
纵然陈尔冬敢这样说,她也不敢这样坦然受之。自己的斤两,她比谁都要清楚。
“怎么,还怕我偏袒了你?可不是只有我一个人这样说。”
陈尔冬指尖一滑,又闪出一张照片,这一次是听溪的特写。
她区区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也不知道这样珍贵的镜头为什么会捕捉了她。
听溪傻了眼。
陈尔冬看着听溪犹疑的目光,翘了一下腿,把手机收回了掌心里。屏幕黑了回去。
“苏听溪,我记得我问过你,这个华光笼罩的圈子,对你而言到底有没有诱惑?现在,一色已经在我面前明确了他的意思,他有意收你,你若是愿意,我也不会留你。”陈尔冬神色淡淡的,分辨不出情绪。
她愿不愿意。
这已经不是第一个人问她这样的问题了。
听溪侧了侧脸,窗外阳光依旧明媚,她的心却在这一刻蒙上迷雾。
她又想起那晚化妆间里江年锦似笑非笑的表情和他深不可测的眸子。
他说“苏听溪,不如,我给你这个机会。”
听溪当时不懂,没有收敛住好奇急于反问“什么机会?”
“进入时尚圈的机会,与超模并驾齐驱的机会……拥有一切的机会。”
江年锦靠近了她一些,他干净的气息在她周围流窜,目光却是复杂的并存了温柔循诱和咄咄逼人两种极端的情绪。
听溪抵住了化妆台才没有往后躲退,她直视着江年锦问他“江先生,你能确定,你所说的一切和我所要的一切是一样的吗?”
江年锦只一秒的怔忪,就将眼里的情绪全部放空,他上前一步长臂拢过来往化妆台上一按,拦住了听溪唯一的去路,将她桎梏在自己臂弯里无路可退。
他说,“我没有要你马上回答我。”
听溪倔强的很,瞪着他陈述的铿锵有力,“再过多久我的答案都是一样的,江先生你能给的机会永远都不会是我想要的。”
江年锦的眼里有了笑意,可是听溪却并没有因此放松,他的笑意带着审度,让她无端的抗拒。
她不喜欢他这样看着她,那眼神,就好像是看着猎物,看着商品。
江年锦终是没有再强迫什么,他只是侧身松手给她让开了一条道儿。
听溪飞身想要逃的时候,江年锦又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攥停在自己的身侧。
“改天,和我说说,你要的一切,究竟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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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就这样结束了对话,最后还是江年锦先她一步离开了化妆室。听说强势和孤独的男人都不习惯看着别人的背影,江年锦应该是属于前者。
听溪到最后也没有去参加庆功宴的饭局。后来静竹回来说,江年锦也没有出现在那里,不少姑娘失望的都吃不下东西,整程都在眼巴巴的等着江年锦的出现……她问听溪,“你说这江先生是不是不知道,我们这些人里十个有九个不是冲着吃饭去的,就是冲着他去的?如果他不知道也就算了,如果他知道还放我们鸽子,那简直就是太没有爱了,你说是不是?是不是……”
静竹这一通牢***一直发到她们关灯睡觉才结束。
听溪躺下的时候想,江年锦是什么样的人,怕是挂个名头请吃饭就已经是天大的恩赐,哪儿能真的要求人家规规矩矩的一同入席。
而且,他也不是贪闹的人。
这一点,他和她,是相像的。
第二天,她们一群人醒来就匆匆奔赴机场了,这一次所有人与江年锦同机,他还是一人独揽了整个头等舱,连沐葵和沈庭欢都不准进入共享。
阿府在落座之前把一条项链和一盒晕机药交到听溪的手上。
听溪看着手里失而复得的链子,一时哽塞,良久才回神拉住想要转身离开的阿府说,“谢谢你。”
阿府扬起了嘴角,他现在越来越常对听溪笑。这个平日里随江年锦一样冷漠的男人,这几日接触下来,倒像是彻底变了模样。
他说“链子是江先生命人找到的,晕机药是江先生命人准备的,我怎么好意思收下苏小姐的谢谢。”
听他这样的语气,倒是像在替江年锦讨谢谢。
听溪愣了一下,说“那就请你代为转达我对江先生的谢意。”
其实,也真的只有转达的份。
江年锦若是不主动,她根本连靠近他的机会都没有。
……
可是,即使最后被这样妥帖的关照,听溪还是生病了,其实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病,不过就是累的。而她不去上班,纯粹也只是想要逃避成为别人谈资的尴尬。
果不其然,留守加安并没有一同前往巴黎的陈尔冬就什么都知道了,她被沈庭欢掌掴,她成为临时的替补模特儿……女人多的地方,藏不住秘密。
虽然,这也不算什么秘密。
“苏听溪,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陈尔冬的手伸过来,轻轻的推了一把听溪的胳膊。
听溪如梦初醒,她望着陈尔冬很轻的叹了一口气。
“尔冬姐,如果我说我不愿意,是不是很矫情?”
陈尔冬笑了,似乎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她说“人各有志。”
陈尔冬来这里找听溪的目的,似乎就在于此,她很快就起身说要走。
听溪送她下楼,巷子里一群阿姨在聊天,叽叽喳喳的声音不绝于耳。
陈尔冬许是不习惯这样转身之间都是喧嚣的环境,她捻了一下耳朵扭头,“如果不想住在这里,我可以再让人找更好的地方。”
听溪摇头,“这儿挺好,和我以前住的地方很像,有家的味道。”
陈尔冬看着听溪的目光渐渐柔和下来,可是无论她用何种目光,都觉得无法看透苏听溪。
他们所处的圈子太脏,而她像是误闯进来的精灵,明明一身皎洁,可是真正接近的时候,又会觉得她的烟火气息很浓。
苏听溪太轻易让人喜欢了。
想起苏听溪的招人喜欢,陈尔冬又想起一件事儿。
她从自己的包里掏出一张请帖,递给听溪。
“安培培订婚宴的请帖,文森特太太命人送到beauty我代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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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溪盘腿坐在沙发里,那张素雅的请帖静静的放在茶几上,请帖的边角上细细的滚着银边,那般精致特别,设计之人该是费了多少心思。
陈尔冬递给她的时候她只是随意的扫了一眼,整个人却因为那一眼被抽干了力气。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样回到屋子里,然后就这样软趴趴的坐倒在沙发里,再没有力气起来也再没有力气将这张请帖重新打开。
安培培和莫向远。
那是规规矩矩写在请帖里的名字,是摆在一起接受大家祝福的名字。
她曾经无数次的揣测这两个人之间究竟存在怎么样千丝万缕的关系,请帖打开的一刹那,潘多拉的魔盒也一同被打开了。听溪没想到抽丝剥茧之后的结局会是这样残酷,这薄薄的纸片忽然沉了千斤,压得她心尖都在颤。
她就这样坐着,坐到窗外的背景从朗朗晴天变成了无尽的黑夜,而这段时间中,她的脑海里只有一片空白,无法回忆过去,也不敢想象未来。
所有的问题在这一刻好像变得都不再是问题,而所有的问题也在这一刻变成了更加复杂的问题。
听溪想到要站起来的时候,腿脚已经全都麻木了。她扶着茶几站了很久,得劲的刹那就把手边那张卡片给拂了出去。
眼不见倒也罢了,而今她看见了,她要怎么办才好。
莫向远是她黯淡的生命里仅存的光盏,是她留在加安的唯一希望和动力……他是她的全部,是言语无法形容的意义。
而她呢?是他的什么?
听溪不敢想。
胃里空的难受,而家里什么吃的都没有。
她披了个外套下楼,既然无法治愈填满空落落的心,那就只能想办法把胃塞塞满。
静竹说,这招治失恋,顶管用。
失恋。为什么这两个字对她而言这样的讽刺。
巷口的大排档这个点正是热闹的时候,三三两两坐着些刚下班的人边喝酒边聊天。路灯远远的亮了一排,这晕黄的灯火能暖进人的心里。
听溪叫了两瓶酒和两个下酒菜,刚刚端起酒杯仰头喝了一口,就看到那辆熟悉的捷豹远远的从对面街道驶了过来。
她下意识的去瞄酒瓶上的度数,这酒不至于烈的让她只喝一口就产生了这样的幻觉。
听溪又眨了一下眼,抬眸的时候江年锦的车已经稳稳当当的在她眼前停了下来,他正推开车门跨下来。
不少人往这边看过来了,刚刚还闲散的气氛好像因为江年锦的忽然出现变了味儿。
这样尊贵的车和这样尊贵的人此时此刻出现在这样的地方,真是有些……有些煞风景。
江年锦两条大长腿往听溪面前一站,他匪夷所思的目光扫过桌上的两个酒瓶之后变得更加的匪夷所思。
“不是说病了么?”他的语气很不好。
听溪朝他晃了晃手里的酒杯,笑道“病也分很多种。”
“那你又是什么病?”他搬来个凳子往听溪对面一坐,瞪着她。
听溪还是笑嘻嘻的,她的手指比了比自己“我?看不出来么?我当然是心病。”
也只有心病,能用酒来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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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年锦眯着眼睛看着她,她穿着随意,长发散落了一肩,披着暖光又沾了酒精,简直慵懒的像是一只猫。
她一再刷新着他对女人的认知,可即使这样,他竟然丝毫不排斥。
听溪端起酒杯又喝了一口,这清辣的味道在口腔里绽开,她啧了啧嘴,才想到要问他“你怎么来了?是探望病员还是催我上班?”
江年锦表情淡淡的,他是说来就来了,还真没有想好为什么,她倒是体贴的很,一下给他整了两个托辞。
听溪见他不说话,甩了甩手,那肆意的模样俨然有了几分醉猫的感觉。
“不管你来干什么,正好陪我喝酒。”她说罢,也没管他什么表情,直接招呼道“老板娘,这儿再添个杯子。”
喝酒?
江年锦双手抱着臂,打量了一下四周,这人来人往,油烟冲天的地方,要他坐在这里喝酒?
老板娘忙的很,匆匆过来撂下一个杯子就走了,苏听溪站起身来,摇摇晃晃的,给他满满倒了一杯酒推过来。
她的脸上浮着两坨红云,微微有了醉态,但是眼神还是清明可人的。
他忍不住松手过去接了过来。
苏听溪笑起来,嘴角的弧度盈着满足。她这么轻易满足。
他也喝了一口,这澄明的液体滚过舌尖,竟也没有想象的难以下咽。
“好喝么?”她眨巴着眼睛,殷切的看着他。
江年锦被她盯得有些尴尬,犹豫了一下之后仓促点了头。
她不依不饶“是比你的那些名酒佳酿还要好喝么?”
江年锦皱着眉头,她有些反常,这反常刺着他的神经,让他觉得,这会儿的苏听溪像一个摇摇欲坠的水晶球,他若是不顺着她,她就会碎裂,而他不想看到她那样。
他按了一下眉心,明明已经不耐,却还得好言的答“是。”
她冷嗤了一下,挪开了目光。
“骗子。”她说,说罢就仰头喝尽了瓶中的酒。
“嘶。”江年锦抽了口凉气,这火气腾的蹿了上来。
“明明吃不了路边摊,明明适应不了这一切,为什么你要假装……你要假装和我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听溪按着头心,脑袋似要炸开了的疼,视线模糊的看不出周遭的景,唯有莫向远清俊的脸在她的眼前乱晃。
是的,是莫向远。
听溪永远记得,自己第一次遇到莫向远,是在学校的图书馆。
她是在图书馆勤工俭学的学生,每天捧着一大摞书楼上楼下的奔走。那绵薄的报酬几乎是她一个月的开销。
遇到莫向远的那一天她正被月事折磨,两条腿虚软的随时都会打弯儿,她咬着牙想要坚持到闭馆。
怀里那堆书飞出去的时候莫向远正站在她的面前,他的手里捏着一本半开的书,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吸引了视线。
听溪说了句不好意思立马蹲下去捡,他没有说话,只是跟着蹲下来帮忙捡。那微凉的指尖触到她的皮肤,好似触了电。
母亲说,手指凉的人性子也是凉薄的,她当时没信,而现在,悔不当初。
莫向远站起来的时候顺势接过了她手里所有的书。
他问“这要放哪儿?”
她说“我自己来。”
他皱了眉头“你脸色不好。”
那便是初遇,至今仍不敢相忘的初遇,他怕是忘了吧。
事隔几天之后,莫向远又出现在了听溪的面前,那天阳光很好,熙熙攘攘的穿透书架的落在他的身上,她终于有机会看清楚了他,清俊的面庞凝着谦和的笑,茶色的眸子温润如水。
言念君子,温其如玉,听溪以为,就是如此那般了。
她说“一直没有机会对你说谢谢。”
他摇头“以后还要请你多多关照。”
从那天开始他们一起勤工俭学,生活因为他的出现不再阴雨连连,他是她破晓而来的一道光,带给她温暖与希望。
后来交往,他从来不开口说起自己的事情。听溪先入为主,以为他的家庭与自己的一样贫瘠没有谈资。
却不料,原来他们之间,根本不存在她自以为是的相像。
他们,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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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年锦沉了一下嘴角。
假装?他装的是有多明显,才能惹得她忽然这样?伤心不似伤心,失望更甚失望。
他不傻,知道苏听溪这样肯定不是因为自己。心里的那簇火苗失控似的燃得更旺。
他看着苏听溪抬手将额前的发往后一捋,那白皙的额头盈了光像是通透的玉。她低头枕在自己的手臂上,两边肩膀一抖一抖的,她在哭,哭声却是那么小。
连眼泪都流的不肆意的女人,过的得有多压抑?
江年锦踢开凳子往她边上一站。
“起来。”他说。
听溪没动,哭声更大了些。
“苏听溪,起来!”他扶着额头叉着腰,已经不少人正往这边看过来了。
可能是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她抬起了头揉着眼睛看他,她的眸子里蒙了一层水雾。那憨态的神情看着,显然已经醉了。
“去哪儿?”她问。
“带你回家。”
“家?那是什么……”
“你醉了。”江年锦上前一步,俯身握住她的双臂,想要将她带起来。
“我没有醉,我也没有家,你放开我,我哪儿也不去。”她边闹边挣扎着。
江年锦眉心疼的厉害,这苏听溪简直就是上天派来玩儿他的吧,怎么就净冲他瞎折腾了。他二话不说,双手环拢将她擒进自己的怀里,一把提了起来。
“你干什么你?”她还不气馁的乱动。
那头的老板娘甩下了手里的抹布飞跑过来,上上下下打量了江年锦许久才问“先生你哪位?你看着不像是这里的人。”
这里的人?怎样才算这里的人?
江年锦的目光凌厉的一扫,他不像这里的人那谁像?苏听溪这样穿着宽大运动衫发着酒疯的女人么?
老板娘被江年锦这样生生的看了一眼,语塞许久才战战兢兢的再次开口“先生,我不是说你是坏人。我就是问问,这苏小姐刚搬来也不久,我们和她都不是很熟悉,就更别说是她身边的人了。或许,你是她的男朋友?”
“男朋友?”
江年锦还没来得及说话,这苏听溪倒是先接过了话。她转过身来看着江年锦,那冰凉的小手忽然抬起来,覆住了江年锦的左半边脸,她轻轻的摩挲着,像是抚着珍宝一样。
江年锦的瞳孔慢慢收紧,他眯着眼藏住了眼里危险的讯息。
苏听溪也在看着他,雾里看花的那种看法。
“是啊,他是我的男朋友。”她对着老板娘呢喃。
江年锦“嗤”的一声,也不知道是不是算笑了。
她倒好,真是什么便宜都让她给占去了,也不问问他是不是同意。
“你是吗?”老板娘侧过头来犹疑的问。
“当然是。”江年锦眼睛都不眨一下就回答,在巴黎警署更高层次的关系都瞎扯过了,也不在乎再多这么一次。他搂紧了苏听溪,没好气的问“现在可以走了吗?”
两个女人都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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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听溪跌跌撞撞的带路,愣是不愿意让他来扶,喝了点酒胆子肥了力气也大了不少,江年锦无奈只能在旁小心翼翼的护着,她东倒西歪的样子惹出他一身的细汗却也没有法子治她。
走到门口的时候,苏听溪才乖顺的停了下来,她扶着门板转过身来看着江年锦。
“钥匙。”她的手往江年锦的面前一摊。
“什么钥匙?”
“我们家的钥匙啊。”她理直气壮的。
我们……家……
江年锦心里有一个地方化开了,明知她是酒醉了胡说的,可是血管里乱窜的火气瞬间平息了不少。
“钥匙不是在你身上吗?”他瞪着她,眼神却是温和的。
她胡乱的拍了拍自己的口袋,“怎么会在我身上,我们家的钥匙不是一直都放你身上的吗?”
江年锦觉出异样,恶狠狠的问“苏听溪,我是谁?”
她很配合的凑过来,鼻尖几乎都要贴上他的下巴,江年锦往后退了一步,她又站在原地仔细端详了许久,忽然如醍醐灌顶,身子一缩“你不是江年锦吗?”
江年锦?
这大概是她第一次这样连名带姓的喊出他的名字,让他听来倒也不别扭,不别扭的就是可以接受的。
江年锦扬了下嘴角,为她还能认出他来忍下了她的无礼。
“钥匙还在我身上吗?”他问。
她立马摇了摇头,伸手从自己的裤袋里翻出了门钥匙。
好像在喊出他的名字的一刹那,她的酒就全醒了。
“江先生,你怎么在这里?”她四下张望了一眼,看清楚这是站在自家门口之后更为惊讶。
江年锦记得,这个问题她在喝醉之前也问过他,看来这会儿是全忘了。
他耸了耸肩没有回答,只是道“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听溪回神,开了门又侧身闪到一边请他先进去。
这一来一回之间她完全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江年锦看了一眼她规规矩矩的模样,忽然觉得还是刚刚直呼其名的苏听溪更可爱些。
他就这样堂而皇之大摇大摆的走进了她的屋子。
这个小的他都打不开手脚的地方,却无端的显出温馨来。
鼻尖凝着清甜的味道,入目皆是暖色,没什么特别的主饰,却处处都是惊喜。
江年锦毫不客气的坐到了沙发上。
听溪看着那个高大的背影陷进自己青草绿的沙发里,不搭调的她都想笑。
今天也不知道是什么日子,她这座小庙一下子容了两尊大佛,还一尊比一尊更重量级。
“想喝点什么?”听溪扶着墙垣进去,人是清醒了,头却还是晕得很。
江年锦扫了一眼茶几上的那两个杯子,那是她来不及收拾的。
“陈尔冬来过?”
“你怎么知道?”听溪一惊。
“除了她,谁还喝这样陈旧的茶。”江年锦语气淡淡的,不是不屑,情绪难辨。
听溪弯腰整理,那杯底露出的茶叶泡过之后就变了颜色,没想到这样,江年锦还能判断出来这是陈尔冬的喜好。
看来,江年锦和陈尔冬的关系,的确也如传闻而言,匪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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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年锦只要了一杯水,其实连水都没有想要,是苏听溪秉着热情的待客之道非要给他倒的。
她端着水杯摇摇晃晃的从厨房出来,没走两步路就把杯子里的水全都洒在了他的身上。
苏听溪惊得张大了嘴巴似乎连仅存的醉意都散了。
江年锦死命的按着自己的太阳穴,嘴边的脏话是忍了又忍才给咽回去的。
真是见了个鬼了。
苏听溪回神,立马揪了几张纸巾扑过来,江年锦的那句“走开我自己来”都没有机会说出口,就一下子就被她按倒在了沙发上。
她顾不上他鄙夷的神色,小手胡乱的在他胸前擦拭,那温水还是渗透了衣物触到了他的皮肤。湿哒哒的真是难受。
更让他觉得不适的,是她竟然靠他那么近。
鼻尖的馨香乱窜,身上的血液也跟着乱窜。
“苏听溪你给我让开。”江年锦终于忍无可忍的低吼出声。
听溪吓得松了手,手里白花花的纸巾簌簌的落了他一身,江年锦起身掸了掸。
脚边的那张请帖就这样的落进他的视线里,一模一样的,他也有一张。
“你还是想去?”他忽然敛了情绪问她。
没头没尾的,听溪愣了一下,直到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了那张搅乱了她一天情绪的请帖才明白他在说什么。
可是她却忽然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了。
想去,是想见他。不想去,是不想看到他和别人在一起。
江年锦看着她眸子里的那簇小火苗又这样毫无征兆的熄灭了,他忽然觉得没意思。
这个女人情绪起伏都自成一派,而他最不喜欢超出他掌控的一切。云辉说会有这样的想法是因为他太没有安全感。
切,就普云辉这货还敢跟他谈安全感?
江年锦一言不发,转身就想往门口走。
“等一下。”苏听溪忽然伸手拦住了他。
“还想干什么?”江年锦眉心里滚着一团火。
“外面风凉,你这样出去会着凉的。”听溪说着,蹬着拖鞋就往那个奶白色的小小衣柜前跑,“我给你找件衣服。”
江年锦压根不想理会她,就她这样的身子骨,衣柜里还能有他能穿上的衣服?
他往前走了几步。
她的衣柜门也打开了。
江年锦的目光扫过去,那素淡的衣柜里,他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黑色大衣,夹挂在那些小巧的精致的女人衣服里,显出几分大气也显出几分温情。
他的脚步顿住了,见过了风风雨雨也从没见过这样的画面。
苏听溪踮着脚尖将他的大衣取下来,拢在臂弯里朝他跑过来。
“喏。”她的手往前一递。
江年锦低头,那纤瘦的胳膊,像是随时都会被这大衣给压弯了。
“本来就是你的。”怕他不接似的,她又补了一句。
江年锦嘴角一沉,伸手把大衣攥了过来披在自己的身上。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回头,又扫了一眼地上的请帖,对她说“我明天来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