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着杜昔这副气急败坏的样子,吴麟和霍克对望了一眼,摇着头会心一笑。
“要说到资本主义吧,西方资本主义有个特点,”吴麟身影宽大:“凡事都会有精密计划,并且不会在中途出幺蛾子,”这时,大树一样的阿森纳前锋看起来很深奥,有点学者味道,他转向吧台,又倒了一杯酒。
“你看肯德基、麦当劳、星巴克、沃尔玛这些抢钱机器,这些都是资本主义的产物,”吴麟一屁股坐在杜昔身边,“以前我也想不通,为什么老外这一百年总是赢,为什么我们就是落后,甚至,我们从事的足球,也老是输。”
吴麟眼光深邃,遥望向窗外远方,深思着。杜昔这时才感到,大牌前锋肩膀很宽,似乎要准备担负什么。
吴麟顿了一会,摇晃着金黄酒液,转头看着杜昔,慢慢说道:“我在人家地头学了十年,才搞明白,这叫智慧……”
“杜昔,我相信你的能力,也许你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有多大能量。”
“有时候,人变成困兽,才能爆发,我一路,就是这么过来的。”
……………………………………。
杜昔坐在渡海轮顶层,任由海风吹着自己。
回去布鲁日,霍克说坐船,好让杜昔自己想想清楚。
英国与比利时只隔了一个多佛海峡,两岸繁华隔海相望。杜昔看着船底翻涌的浪花,吴麟的话像一把钥匙,撬开了杜昔多年来很少思考的内心,也许,在国内那种环境下,想得越多,痛苦越多,这让杜昔长年以来习惯蒙住心眼生活。
而现在,杜昔却有很多事不得不想,不得不面对:吴麟费这么大劲折腾我,是为了什么呢?去国家队给他传球?且不说我能不能进国家队,问题是国家队对于吴麟来说,有这么重要吗?他现在一年几千万,高薪厚禄,名气也越来越大,在伦敦,这货可以说什么都不缺,却非要谋算着地球那一头,一支排在国际足联最新排名88位的球队。
为什么呢?
杜昔确实不喜欢吴麟,但又不得不承认,这个家伙有点触动自己,吴麟的眼神很直接,可又好像有许多计划没有说出来,真是个可怕的混蛋。
大球星的御用经纪人霍克就坐在下面船舱里,这次一回布鲁日,时间很紧,立马就要杜昔去色格拉布鲁日随队训练。
“你现在是一个新人,就把自己当作第一天去球队考试,你必须把自己的老球员思想都放掉,去拼一个主力位置回来,记住,不仅仅是签约,你又不是18,19,没时间浪费,吴麟和我对你的要求是,半年之内在比甲打出名堂。”
杜昔从口袋里摸出一包崭新的欧洲香烟,手上稍一用力,撕开了锡箔封口,
“因为你的体力问题,你必须戒烟,戒酒,按照营养餐单饮食,每天定时定量健身,把自己调整到最好的状态,这是一个对每个球员都很公平的世界,你正确的努力,不断面对挑战,才能成功。”
杜昔抽出一根金黄包边的欧洲香烟,看着上面的郁金香花纹,感受着淡淡烟草的香气,两指一弹,香烟落进了滚滚浪涛里。
公平?努力就可以公平吗?有的东西如果一开始就被摧毁,又怎么建立呢?
杜昔望着海洋,陷入了回忆:
在杜昔18岁那年,也就是国内“超级”联赛的元年,国内的足坛可谓风浪四起,硝烟弥漫,上有巨头要翻天,下面鱼虾各寻滩。
杜昔所在的球队“狂飙”也陷入了巨变,家乡资本逐渐退出球队,“狂飙”渐渐沦为北方派系的“分舵”,老一辈的黄色豪侠们,退的退,走的走,就连杜昔的偶像大哥“猎豹”也到了职业生涯晚期,挂牌,要离开故土。偏偏在这风云动荡的时候,杜昔成长迅速,三队,二队,一队,一颗土生土长的本地新星越踢越好。
那是一个初夏的下午,“猎豹”在离开球队前带着杜昔来到一家茶园,当年身披“狂飙”球服纵横华夏的大侠们依然豪气干云,正在喝茶聊天。
杜昔看着一个个绿茵英雄,就像看着电视里的关张赵马黄,他们当年曾在蜀中横刀立马,笑傲球场。
“哟,这不是我们少年队的“鲁伊。科斯塔”吗?”
“可惜呀,这家伙要是早生十年,我们“狂飙”还能再上一个档次。”
“杜昔呀,黄色一脉就剩下你一个天才了,你要好好踢啊。”
“好好踢,杜昔,大家都等着你让球迷的旗子再飘起来。”
带着大哥们的祝福,杜昔首次披上了职业足球球衫,早上早起三公里,下午加练,晚上看球悟技术。
新赛季前,杜昔越踢越好,状态越来越猛,经常在训练里做出一些欧洲联赛才能看到的动作。
“狂飙”队中,新的北方球员却越来越多。
赛季前,身为小队员的杜昔被几个核心球员叫出去喝酒,那酒楼包间里的摆设杜昔至今记得,左边是两幅山水字画,右边是一幅匾额“美食天下”,包间中一个大圆桌,除了一桌菜,上面还摆了整整一件白酒。
杜昔懂事地给一个个“大哥”敬烟,点火,“张哥,王哥,李哥,感谢你们叫上我吃饭,以后只要你们一句话,小弟我水里来,火里去,眉头都不皱一下。”
“小杜啊,”待着杜昔打火机一移开,左边眉中长了三根白毛的张哥抽了口烟,把一口烟雾对着杜昔脸喷了过去,据说断过的粗鼻梁有点歪,嘴里的龅牙中轻轻吐出一句话:“既然你今天肯来,别说兄弟们不关照你,”
“这个赛季,你就打替补吧。”
18岁的杜昔呆在当场,根本不知道如何反应。
“去,去,去,你看你,吓着小老弟了,”三角眼,左面颊有块吓人半月刀疤的王哥把一杯白酒递到杜昔面前,王哥是队里的主力前腰,只是最近在训练里,杜昔跑得比他快,传得比他准,球罚得比他好。
王哥对杜昔举杯,“小老弟呀,你前途无量呀,我先敬你一杯。”
杜昔心里知道不对,连忙举杯就干,这时耳边传来一句冷冷的聊天,“你知道那谁谁谁怎样了?”杜昔听得明白,这句话是说给他听的。
那一年,国内足坛出了件大事,以圈内的说法是,北方某队新秀谁谁谁锋芒太露,抢了王牌前锋有黑道背景的“三哥”风头,结果有次和“三哥”驾车外出,车祸,从此瘫痪。
年少的杜昔稍一思索,立马明白了对方弦外之音,一颗颗冷汗从额头滴了下来,杜昔连忙倒上一杯酒,“王哥,我错了,小弟不懂事,我给你赔罪,以后我再也不敢了,王哥,我错了……”一边说,杜昔一边干掉辣口的白酒,又往自己杯子里倒了一杯。
“啪!”一整瓶白酒砸在杜昔面前。
那夜,家乡城市瓢泼大雨,杜昔在柏油马路绿化带边吐得连肠子都空了,吐完,杜昔“啪”地倒在马路中,让深深的积水浸泡着自己,一滴滴豆大雨点拳头似的砸在脸上,雨水冰冷,世界冰冷。
最后,那个赛季杜昔一共出场5次,都是替补上场,一共赚了1万,每次两千,这钱,不是工资也不是奖金,每次杜昔上场前,都已经知道了完场比分。
公平?一直在欧洲顺风顺水的吴麟你懂个毛!
欧洲的洋房出现在层层绿荫中,这里太富足了,足球在这里阳光下是这样健康,不管如何,至少现在看起来是这样。
试训?踢主力?杜昔把一根根香烟撒进大海,现在的我,还有这样的能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