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林茫茫,望不到尽头。花卉异草,香气绵绵,虫鸣鸟语,声声不绝。
李玉娘拉着小诺的手,朝着柳林腹地走去。
“二娘,他衣服破烂腌臜,一会儿回家了,能否给他一件干净衣服呢?”小诺道,语气中充满着悲悯可怜之气。小孩子就是这样,心地善良,天真无暇,没有那么多心机恩怨。
“小施主慈悲心,我佛保佑。”和尚笑道。
“你为什么没有头发啊?”小诺含着食指,问道。
和尚道:“因为我是和尚呀!”
小诺“噢”了一声,算作答复,又冲和尚笑了笑,不再搭理和尚了,眼神被雄鹰吸引。
多看了和尚几眼,李玉娘感觉甚是眼熟,只是一时想不起哪里见过。
破衣和尚盯着李玉娘,突然面色大变,颤声道:“你是李玉娘?”
“你如何知道我二娘的名字?”小诺问道。
和尚没有理睬,兀自站着嘀嘀咕咕地自言自语道:“这么说,轮回道,是真的了。轮回道,轮回道,哈哈……”
和尚疯疯癫癫地仰天大笑。
小诺被和尚怪举动吓到了,躲在李玉娘身后,露出半个脑袋,悄悄地瞄一眼,过个秒,又探出头瞄上一眼。
这容貌,这笑容,李玉娘想起来了,这和尚分明就是文卿的师弟,朱雀。李玉娘不敢确信,满心疑惑,道:“我是李玉娘,你是朱雀?”
和尚朗朗笑道:“朱雀,倒是好久没人称呼过了。”
李玉娘吃惊极了,问道:“朱雀,你为何会出家为僧?”
在李玉娘的记忆中,朱雀是中原星云山脉三清门下的弟子,也是他的师弟,天赋极高,百余年前道术修行已极高,与他不相上下。何况,他人本清秀,仪表堂堂,玉树临风,十分引人眼球。
三清门乃道门第一大教,中原所有道教与三清门有关联。星云子则是三清门第二十九任掌门,一身修行堪比神仙。就是凭借这一身近仙的修行,星云子硬生生地将三清门道教发扬光大,两百年前仅次于盘古大神、女娲娘娘和伏羲大神的修行者。他和朱雀是甲子关门徒弟,很受星云子宠爱,且一直接受星云子指点修行。他两人天资聪颖,也是星云子座下最杰出的徒弟之一。
后来,星云子传掌门位于大徒弟甲子,人就不见了。民间传言纷纷,都说星云子羽化登仙了,更有甚者,说在某处被星云子救了或是遇到星云子。细细算来,若星云子真能活到现在,几百岁,怕真是老神仙了吧。总归是,凡夫俗子的美好愿望罢了。
“一百二十七年前,在大荒山,师文卿师兄不幸殒命,你和柳凝冰决然踏上传说中的轮回道。师公仙逝,我脑海一片茫然,唯有弃道从佛,专研轮回道一说。奈何,我本三清门下子弟,踏遍中原寺庙,无一处肯留我。最后,只好上了白驴山,进了白驴寺,开始佛门修行。
在白驴寺呆了二十余年,白驴寺住持空空大师受迫与白马寺压力,请我离开。从那时起,我开始云游四海,走遍了中原大地,西方荒漠,南部蛮夷,东方海岛,北方荒凉冰地。
说来惭愧,小僧也曾到了幽都山,在山中住了一十一年,趟过黑水,见过上黑鸟,打过黑蛇、黑豹、黑色蓬尾狐狸,如何都寻找不到幽门关。”
李玉娘黯然叹道:“朱雀,你,太过谴责自己了。这其间关由,与你有何干系呢?更多是门派信仰差异与感情纠葛而已。”
“可是,我却帮不到你,帮不到师兄,更帮不到凝冰。”光头朱雀幽幽道。
李玉娘道:“朱雀师弟,一百二十七年前,三大创世古神各路修行者汇聚大荒山,道门海内外道友亦聚于此,不就因为我们几人吗!只因几人感情纠葛,差点引起两大派系决战。文卿之死,现在想想,幸哉悲哉?舍一人之命而救万人,怕就是他的胸襟吧!
更何况,那是你处处维护我们,偏袒我们,与天下修行者为敌,你那份魄力,煞是感人。又如何怪你,感激还来不及呢!”
“阿弥陀佛。”和尚面色祥和,道:“玉娘还是叫我痴痴和尚吧。”
李玉娘想到当年朱雀那般意气奋发,英姿飒爽,再看眼前,心中一片黯然。
痴痴和尚道:“玉娘道也不必伤心难过,该为我高兴。若我留在三清门,就走不了大千世界,看不到奇闻异事。也许,那场滴水崖佛道论战时,我就会被同门毙命。想那千万生灵,遭逢屠戮,阿弥陀佛。”
小诺也听不明白二娘与和尚的对话,打断和尚说话,道:“那你在哪儿?为什么会被人杀了呢?”
痴痴和尚盯着小诺,结结巴巴道:“师……师……师兄。”
小诺更加奇怪了,道:“师兄?”
李玉娘给痴痴和尚递出一个眼神,痴痴和尚心领神会,笑道:“你跟贫僧的一个师兄长得像极了,我一时认错了。”
“二娘,你认识他的师兄吗?”小诺仰头问李玉娘。
李玉娘眼含泪花,点点头,嗯了一声。
小诺又问道:“二娘,我真得很像那人吗?”
李玉娘翘首微点。
小诺心有无数个问题,他知道大娘二娘很爱他,但是他不明白为何大娘和二娘常常看着他时,看着看着就流眼泪。他问过好多次,可是大娘、二娘总是说风眯了眼睛或者眼里进了沙子什么的。
小诺对痴痴和尚道:“你能让我见见你师兄麽。我想见他”
痴痴和尚笑着点头,应道:“现在你太小了,以后会有机会的。你叫什么啊?”
小诺道:“我叫小诺,大娘和二娘叫我诺诺。”
痴痴和尚摸摸小诺,抱起来,转了几个圈,放下,笑道:“小诺,晕不晕啊?”
这是痴痴和尚初次见到师文卿时,师文卿对他说的话。同样是转九圈,同样的问题,同样的人不同样的身份而已。
李玉娘笑道:“小诺是冰姐起的。取于“几何风月使蹉跎,一句诺言人不觉”,那不愿违背的生死诺言。”
痴痴和尚眼前浮现多少前尘往事,一幕一幕地。
天地悠悠,缘起缘灭,奈何放不下,奈何贪心见面,又奈何想要厮守一世。
君生我未生,
我生君已老。
君恨我生迟,
我恨君生早。
风起,弱弱的,吹起青丝,吹响那边际。
赤茫真人悠悠然转醒,雄鹰也翻开黄色神眼,了无精神。
痴痴和尚见人醒了,上前,道:“你醒了。喝水。”
赤茫真人接了水壶,怔了许久,才喝下半壶,起身,作揖,慨然谢道:“原是痴痴大和尚啊,你又救了我。”
痴痴和尚道:“阿弥陀佛,贫僧不敢占功,是玉娘手下留情了。”
赤茫真人又对李玉娘作揖,道:“谢姑娘手下留情。”
“大师好久不见啊!”赤茫真人面色恢复了血色,笑着说道。
痴痴和尚手中佛珠拨动,痴痴一笑,道:“是啊,南方蛮夷一别就是几十年。”
痴痴和尚忽然猛地拍着自己脑门,失声道:“哎呀!”
痴痴和尚化作一道黄影,飞身柳林中。
远远的传来一句话,“和尚有事,稍后叙旧。”
声若洪钟,底气十足。
雄鹰也恢复了精神头,振翅高高飞起,盘旋于蓝天下,穿插于白云中。
赤茫真人对李玉娘再次作揖,道:“再次请姑娘原谅贫道适才鲁莽举动,好再姑娘修为极高,无伤痕,我心甚慰。”
“道长过谦,是我先伤了你的鹰。”李玉娘道。
赤茫真人面色更加过意不去,道:“鹰儿已告我前因后果,是我道心不足,冲动万分。”
读兽语少有人会,李玉娘奇道:“你会兽语?”
“雕虫小技,难登大雅之堂。”赤茫真人道,“何况我能听懂鹰的语言,是因为我在忘忧崖鹰窝中长大。鹰如我父母,若我连父母之言语都不通,那我又凭何立身于这苍穹下,世间中。我倒是听闻有人懂兽语,可惜没有流传下来。”
“噢。原来是这样子。”李玉娘道,也心中也不怎么仇视眼前人了。
小诺眨着毛茸茸的双眼,道:“我能摸摸雄鹰吗?它好威风啊。”
赤茫真人笑着道:“好,你摸摸它。”
赤茫真人对着雄鹰吹出号声,雄鹰俯冲而下,稳稳地立于真人身边。
“你摸吧。”赤茫真人对小诺笑道。
小诺缩手缩脚地走到雄鹰身前,雄鹰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扭过头。小诺偏偏要雄鹰盯着他,小手摸着雄鹰钢羽。
鹰儿被这小孩子折磨的无奈了,也不挣扎了,由着小诺摸来弄去。
“老鹰老鹰,你吃什么啊?我让阿狼给你抓去。”小诺讨好道。
雄鹰根本无视他,高高昂起头,摆出无功不受禄的姿态。
李玉娘理了理乌发,柔声道:“你与朱雀是如何结识的?”
“朱雀?”赤茫真人反问道,“你是说,痴痴和尚?我倒是不知他的俗名。是在南方蛮夷地,痴痴把我从七十二遗族部落救出来的。也可以说是,我和他携手逃出来的。”
“七十二遗族?神遗弃的部落。”李玉娘问道。
赤茫真人道:“是古神遗族。也不知痴痴大和尚为何会出现在哪里。”
蓝天,数道光芒闪过,赤黄青蓝紫,引人注目。
“姑娘,听贫道一言,恐今日有变,望万万不可强出头。此番巨变,谁都难以逆转。”赤茫真人道。
今日,灵水镇附近突然出现多个修行之人,且修为都颇高,李玉娘已隐约感觉到不妙。
李玉娘道:“多谢道长提醒。”
“姑娘千万记得。贫道先告辞。”赤茫真人说道,冲着李玉娘拜了一拜。
话落,赤茫真人御剑而飞,半空中化作一道红芒。雄鹰紧紧跟随红芒,时时发出几声清亮鹰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