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诺伯特的吩咐,萨迦没有随大家返回月桂学院,中途由巴里特护送,直接来到了亚特兰城郊外的拉息森林。百度搜索(飨)$(cun)$(小)$(说)$(網)XiangcunXiaoshuo.com欧兰达闹着要跟萨迦一同去,最后还是被诺伯特和托德劝住,萨迦这才和巴里特出发。
快到森林最高峰的时候,巴里特又嘱咐了萨迦几句,留在山下等候萨迦。
凭记忆沿着渐渐陡峭的岩石攀登,很快重又回到让自己经历生死劫难的山洞,萨迦没有多想,直接走了进去。
阳光照进山顶的洞窟,里面一切如故。只是满地的血渍不见了,好像有着洁癖的科密特已经清理干净了。而那洞顶的萤光小虫依旧蛰伏着,不时闪烁着微弱的亮光。
萨迦站在洞窟里一边走一边呼喊:
“虫爷爷,你在吗?”
空荡荡的洞窟里面只有萨迦的回音,一些萤光小虫感应到萨迦的音波,开始在山洞中来回起舞。
终于来到了山洞最中央。微弱的萤光下,山洞岩壁旁,堆放着一些很可能是科密特之前偷来的衣服,看起来还算干净整洁。按科密特随性的性格,也不知道今天会不会来,什么时候来,萨迦决定多等一会儿。
一夜过去,山洞中静悄悄,仍然只有萨迦一个人。
站到山洞口,萨迦朝下方张望。却突然看见巴里特灰头土脸地在山腰爬着。他可没有科密特告诉他落脚的点位,只有硬着头皮往上爬,很是有些狼狈。他终于爬到了能够清楚被萨迦看到的位置,到山顶的直线距离大概还有60米。
“我怎么忘了巴里特老师,他可能担心了一夜。”
有些歉疚,看看巴里特爬到能够听到自己声音的位置时,萨迦大声喊道:
“巴里特老师——现在他还没来——我再等等看——你先回去吧——”
巴里特四肢支撑着身体,勉强抬头看向萨迦,大声问道:
“你小子怎么回去——遇到危险怎么办——”
萨迦摇头大声道:
“老师嘱咐我一定要找到他——我就等在这里——他可能有什么事——但是一定会来的——到时候让他送我下来——你放心吧——我会很安全的——”
巴里特有些犹豫,看了看上方已经没有可攀附抓牢的着力点,终于点头道:
“好吧——当心点。我看你小子能行——”
说着,巴里特调整好身体,把重心转移到一只脚上,魂芒点亮,运起魂力,快速往山下去了。
巴里特这一走,又1天过去,科密特没有出现。萨迦开始懊悔自己太过自信。
“也许威茨王子有事交给他处理,最近都不会来。如果真是这样,难道就一直这么等下去?”
肚子咕咕叫起来,萨迦想起,自己两天没有吃东西了。
“还是不能走。”
人一旦饥肠辘辘,心里就会有些发慌。萨迦在山洞中来回走动着,目光不觉看向山洞后面黑漆漆的通道。
之前科密特曾引着自己走到了通道的尽头,要在火把的照耀下才能看清,那里覆盖满几乎密不透光的蜘蛛网,当时的情景萨迦还清楚地记得。可是现在,萨迦觉得有些奇怪,当他再次走进通道,已经隐隐看到,洞穴深处出现了亮光。
亮光还很远,通道中还是很黑,萨迦点亮身上3个魂芒,沿着通道继续走着。
当真的走到通道尽头,刺目的强光让萨迦不得不马上遮住了眼睛,鼻息中空气变的清爽。
“原来虫斗罗真把我当成了朋友。居然把这些蜘蛛网连带上面粘满的灰尘全部清理了。他是希望我会再回来找他吗?”
想像着科密特呲牙咧嘴忍受肮脏,抓满一手的蜘蛛网、尘土和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瞬间冲出山洞,下山找水源清洗的样子,萨迦不觉笑了。
拉息森林之巅的风猎猎作响,来去自由。
清冷的湿寒刮着左脸创口已经长出的新肉,感觉特别强烈。
“咦!这是哪里?”
透过指缝,一个全新的世界飞纵而来。
慢慢适应了这豁然开阔的天光,萨迦终于放下了双手,拉息森林背面的风貌收入眼底。
这里真的与所见的景象都有些不同。最高峰并非恰在中央,相对水晶大陆总体方位,位于拉息森林最南。与前山迎光面铺荡广袤的千里绿涛不同,背面的景象逆光就阴却是一眼不能看尽的万重乱山,左右观瞻,远近寻觅都是无路可走。
俯瞰去,这面光景中少见高大植被,低矮树丛、老根藤蔓倒是生机盎然,遮蔽山体本色,与前山面同为一派碧葱葱的青绿。轻岚迷烟为日光驱赶,淌流盈动,个中细看最下方,斑驳的色彩也多了起来。
平视间,急耸急坠的山峰托体地面下那些杳然连向冈瓦纳山地的岩群,在拉息森林中与这最高峰极尽撄锋之势,却不得不在最高峰周围急收锋芒,留出一片开阔视野。也造就了山峰底部、岩群平顶中难以计数的凹凸谷地,势必自成一片片小天地。
山洞地下的岩石宛如长舌,斜着向外向上伸出着,萨迦不禁缓步走出。
“雪!”
凝视着群峰巅上都带着的一撮白,这才留意到脚掌踩实发出的声音。这最高峰自然也是冰雪积浸,难怪会觉得十分湿寒。目光垂到脚下,萨迦眼前一亮,洞口这长舌般向外伸出的岩石的地面壁缝中,居然生长出一些很艳丽的小花,婀娜灵动,于雪中不带半点尘土。
萨迦立即蹲下,双手探入雪中握起,借着冰雪清洗了一下手掌,这才连根采下20余株,又小心全部清理一遍,塞进嘴里咀嚼起来。不料,这下饥饿感更加强烈了。没有办法,即便将这些小花全部吃下,估计也无法填饱。萨迦开始到处搜寻。
一阵幽怨的鸣叫响起,把萨迦的目光拉扯着看向下方的谷底。
但是,他没有看到谷底。
就在他所处位置的下方,竟然还有一个岩石突出形成的悬空平台,极为开阔,恐怕面积能装进8、9个位于斯卡伯罗集中央的魂师殿建筑了。突然萨迦浑身剧震,瞳孔极度张开,鲜明的色彩瞬间轰击着他的大脑神经。
白、黄、绿、蓝、紫、黑、红、粉、金!下方这个更加开敞的平台上,竟然有9种颜色的岩石!
“这难道是小芙说的9种颜色的水晶?”
萨迦的声音都在颤抖,除了老师讲到过的水晶,这里竟然还有奇异的粉色、金色的水晶!那整个平台之上,大量闪烁着的水晶矿石看起来是那么纯净。而水晶之上,还生长着无数奇异的花卉。远远看去,浓烈的色彩渲染成一片缤纷,让萨迦目瞪口呆。
至少下面的那些花足够自己填饱吧。只是不能准确估计到下面的平台离自己有多远。平复好情绪,萨迦决定下去看个仔细。略微思索之后,身上魂芒再次点亮,魂力瞬间开启到巅峰状态,随即背后的黑银星蝎之尾高高扬起,末梢处腥红毒针迎着阳光闪过一丝亮彩。
转身面向山洞里面,缓缓退行到长舌状突出岩石的最边沿站定,背后的蝎尾划过优美弧线,自空中垂下,末梢处的毒针对准下方的岩石搜索,很快找到一个缝隙,超过一英尺长的毒针瞬间全部没入,牢牢钉在岩石中。
萨迦移步落下,身体在毒针的固定下,面向岩壁稳稳当当地落到与蝎尾几乎等长的更下方位置,坚硬的蝎尾承着身体的重量没有任何异常。这个距离大概有3米,而他距离之前站立的地方已经下行了6米。
紧接着,萨迦调转身体,变成面向下方的平台,双手向后抓紧岩石,双脚蹬紧,轻松拔出了蝎尾的毒针,让它自然下垂,顺着岩壁继续寻找到第二个固定点。感觉到毒针固定稳当,萨迦再次跃下。
又是连续4次转换身体朝向跃下,萨迦已然下行有30多米。朝着剩下的距离看去,下方平台上的水晶和花卉变的十分清晰。这是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距离,萨迦曾经上千次俯瞰计算过,不正是巴里特老师让大家从树上跳下的高度么?27英尺,8米。
萨迦一阵激动过后,放弃了直接跃下的冲动,毕竟下方的地面有些什么还不清楚,还是谨慎一些才好。
当萨迦借助蝎尾毒针又完成一次下行后,最后不到2米的距离终于收回蝎尾毒针,平安落在一片色泽为红色的水晶矿石间。
一种异样的感觉让萨迦有些疑惑。离这个平台越近,温度似乎上升的越发明显。站立在这个平台上的瞬间,浑身温暖舒适的感觉已经刺激着左脸上的伤疤开始发痒。他这才发现,整个平台的边沿和平台内部还有数米的落差。在上方看时,视觉极易被扰乱,算错真正的高度。想起自己刚才的谨慎,萨迦不觉露出微笑。也许正是因为平台周围的上卷拢起,才让平台里面的温度十分舒适吧。
萨迦一边想着,暂时忍住辘辘饥肠,一边迈出朝无数争奇斗艳的花卉丛中走去。
站在水晶矿石中,近距离看到这些花卉,他再一次被震撼。这些花卉比起花族栖息地的花看起来更加奇特,根须都有一部分裸露在地面,紧紧缠绕着水晶矿石。就像魂芒的等级,颜色越深的水晶矿石,上面生长的花卉也越妖娆动人。
萨迦的目光突然凝聚到一朵非常奇异的花蕾上,它的直径比4、5岁正常孩子的头小不了多少,植株还不到2英尺高。植株通体闪耀着水晶光泽,花蕾被粗壮的花茎带着向下极度垂下,已经开放大半,花瓣像蓝水晶一样透明,仿佛是妖艳罕有的蓝玫瑰,沁人的甜香扑鼻而来。而那攒密的花蕊是同样艳丽晶莹的鲜红色。它正搜刮着萨迦所有的感官向着它凝聚。情不自禁,萨迦的手指触向了蓝色的花蕾……
这时,空中又响起一阵哀鸣,萨迦抬眼望去,极高处一只白鸟扇动的双翼正越来越无力,它看看是要落到自己面前。他的手指收回瞬间,带着花蕾一阵快速摇动。
扑的一声,不到10秒时间,那只用尽力气的白鸟,翼展近3米的身躯真的恰巧落到了萨迦脚边不远处。随着生命力渐渐流逝,羽毛凌乱翻卷,翅膀已经不能收回,就那么僵直瘫伏在水晶矿石上,它甚至再不能叫出声,朝上的一只眼里尽是惊恐和茫然。
“嗡嗡嗡嗡……”
这声音响起过后几秒,萨迦开始觉得有什么不对。这只白鸟的颈部位置分明受了创伤,但是没有血迹溢出,只是肿胀十分明显的创口已经发黑,创口让它的颈部再涨大了一倍。
“嗡嗡嗡嗡……”
“难道是被蛰死的?那这只蜂该有多厉害?”
听着蜂类摩擦翅膀的声音,萨迦居然冒出这个念头。
“嗡嗡嗡嗡……”
它终于吸引到萨迦看来,瞬间使萨迦产生了危险的感觉。这个嗡鸣声出奇的响,让萨迦不再可能忽视它的存在。
还因为,它足够大。
比萨迦想像的要大很多。不觉瞄了瞄自己的手掌,估计眼前的这只蜂的个头能占据自己手掌的一大半!
“世界上竟然会有这么大的蜂?如果这么大的鸟都是它蛰死的,那它真的很危险。”
内心还在惊叹,萨迦突然惊觉自己离它其实很近很近。余光看到脚下的蓝色奇花停止了摇晃,萨迦心中却出现一个闪念:难道它一直藏在花蕾背后,所以现在才飞出来攻击我?
一念及此,萨迦急忙后退。
不动还好,他一动,仅在3米之外的巨蜂调整身形,朝向他,急速扇动着4片透明的翅膀,嗡鸣之声更甚,尾部朝前不时勾起,竟然就要主动发起攻击。
以它的个头,足够萨迦看清它的尾部有别于一般野外可见的蜂类,甚至可以说是可爱,居然是肥硕滚圆的形状。
只见一团金色毛茸茸的身体冲了过来,飞行速度比嗡鸣声来的更快!
萨迦急跑急停,身体侧弯,轻松避过了撞来的巨蜂。紧接着萨迦开始反向狂奔,很快他就发现这没用。脚下凌乱起伏的水晶矿石覆盖着湿滑的苔藓,带着他身体一阵趔趄。调整着身体的平衡,萨迦再次加速跳跃跑远。
但是,靠飞追来的巨蜂来的太快,瞬间就追上了萨迦。不得已,萨迦放弃了奔跑,在原地腾挪,与这只巨蜂周旋。萨迦甚至点亮了魂芒,雪绒草蜂拥缠向巨蜂。可惜相对雪绒草的攻击,巨蜂的个头又显得太不成比例,反击完全无效。
到最后,萨迦有些急了,飞出了一直引以为傲的黑银星蝎毒针,终于对巨蜂产生了足够的威慑力。很快,巨蜂就找到了破解的方法。它不再远距离攻击,而是围绕在萨迦周围1米的范围,耐心寻找着机会,以它结实粗壮的4片翅膀,瞬间加速后仍然能够发起致命的攻击。
有好几次,萨迦险之又险地躲过了巨蜂的攻击,也彻底看清了它那尾部伸出的粗黑的毒针,不觉再次惊讶。这只巨蜂胖屁股上竟然有3个孔!也就是说,它藏有3根毒针。都说蜂类毒针刺出后会脱体,随之蜂也会死亡,那巨蜂有着3根毒针,它的生命力也就是普通蜂类的3倍?!
现在萨迦只看到了两根毒针在依次伸缩,瞬间明白那根失去的毒针应该是用来刺死白鸟,留在了白鸟的颈部里面了。
一根都会致命,何况两根!萨迦神情变的凝重起来,甚至是有些烦躁。这么没完没了的躲避要到什么时候?心念飞转之间,脚下突然被翘起的水晶矿石给绊了一下。
身体,不由自主倾斜,双臂本能伸出,尽力要保持着平衡,防御在这一秒完全丧失。萨迦心中蓦地紧张了一下。
“嗡嗡嗡嗡……”
下一秒,急速的颤动声近在左边耳旁,巨蜂金色毛茸茸的巨大身体近到已经看不清楚,两只漆黑的大眼闪烁着诡异的光芒,它的头急速向后倾斜,尾部呈45度贴近到萨迦脸上,一根漆黑的毒针毫不犹豫地脱体而出,蛰下!
锋利的毒针马上拼命往脸部肌肉深处钻进。萨迦还来不及体尝几乎要粉碎神经的刺痛,嗡鸣声已经换到了右边。没有任何停顿,炸裂般的剧痛立即自右脸传向大脑,第3根毒针,刺进萨迦右脸!又一次感受着毒针切肤钻入,萨迦难以忍受地大叫一声,挥舞双手将巨蜂大力拍到了地上,发出啪的一声清晰可闻。
听着巨蜂蜜急促的嗡鸣越来越小,萨迦却变的越来越难以控制情绪。他感觉到,两根毒针都分别钻到了自己面部的骨骼上,还在死命地往里面钻。两边脸部都变的麻木,每一秒都在粉碎神经的剧痛无休止地轰击着大脑。双手无数次靠近脸侧都缩了回来,双颊滚烫,双手却那么冰凉。
脸瞬间已经无比肿大……
“啊……”
痛苦的呻吟仅仅停留在了心里,强烈的麻痹感让萨迦发现自己已经不能叫出声。
“难道我竟然被一只巨蜂给蛰死……”
很快,剧痛的双眼越来越模糊,萨迦感觉自己要沉沉睡去,可能自己都不知道,踉跄的身体正朝着鲜艳的花卉丛中走去。接着,萨迦双眼还来不及闭上,已经缓缓倒下。那无数映在眼中的奇异花蕾,摇曳在头顶,脸侧,是留在脑海中最后的图像。
可惜萨迦没能看到,那两根漆黑的毒针实在是太长了,钻动扭转间,竟然不能完全没入他的脸部。在断头处的毒针内部,有着不亚于黑银星蝎的狂暴能量,都正在疯狂涌动,随着毒针拼命从萨迦脸部的位置,往萨迦的体内输入。
若是此刻猛然仰望,萨迦定然会无比惊讶。正有无数流星突然间于夜空中遥远之处次第划过天幕,在平台上方的夜空深远处绽放,星雨一时间喷涌不绝。更高、更远或者说更深邃处,无数星辰似乎在若隐若现地悄然聚集,出现在人的视野中可见的形状,竟是恍然像一张张无比巨大的人脸,带着神圣,森冷,惊异,凶狠……各式可以想见的表情,使得此时被这些异相笼罩的平台显得十分古怪离奇。
低矮的花丛底部,更有一团金光闪闪的光团贴着地面的水晶矿石游动,开始袅袅升起,在空中仅仅游荡一阵之后,最后像是认准了方位,又降下低低游动着,缓缓飘到萨迦身体上方。金色光团悄然隐匿在水晶光华闪耀的花丛之间,如果不是走进观察到它的飘动轨迹,却是难以察觉它的存在。
这一瞬间,萨迦的身体出现了不受意念控制的奇特反应,随着这金色的光团滞留在头部上方颤动,绿、绿、蓝3个魂芒居然在萨迦前腰位置自动地时隐时现,而萨迦背后的蝎尾,竟然也自动伸出,缩进……终于,当魂芒隐没,蝎尾消失,这团金色的光团,蓦地疾速朝下方的萨迦撞击而下。
……
痛感消失了。萨迦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给扶了起来,眼前的一切瞬间变的无比清晰。看着自己沉沉睡去,走上前使劲摇了摇身体,很快把自己唤醒过来。
两个自己背靠着背,分别察看着不同的景象。谁也不能说服谁转一个身,看向同一片景象。
不知何时,两个自己的注意力终于一致,慢慢转着头。触动两个自己的,就是眼前平台上的这片奇异花丛。景随意动,这平台上的景象演变成一个山花烂漫,流水潺潺的谷地。有两个人在这里。
奇怪,我为什么要发呆?这是两个自己开始趋同后同时发出的意念。
“为什么这么熟悉?我好像见过这个地方?”
这一瞬间,两个自己竟然重叠在一起,脑海中开始搜寻浮现出一个景象。
这里是若耶溪畔。
自己穿着很理所当然的奇怪服装,与一个同龄青年在山中游玩。
而那个青年与自己用着奇怪的语言对话。另一个自己瞬间让自己明白了对话的意思。
青年指着山中的花问自己:
“守仁兄,花乃是百草精华,你说天下无心外之物,如此,花在山中自开自落,于我心亦有何相关?”
“我是萨迦!”
自己明显有些着急地解释。可惜那回忆景象中的青年不可能听到。
自己回答:
“你未看此花时,此花与汝心同归于寂,你来看此花时,则与此花颜色一时明白起来,便知此花不在你的心外。”
同时,因为自己马上接受,我也是王守仁,自己不由得惊叫出声:
“王守仁?我是王守仁!我原来竟然不属于这个世界?”
自己有些慌张,惊恐中把另一个自己带到了下一个景象里面:
“欧兰达!”
是的,欧兰达,我的妹妹,最好的伙伴,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在魏玛学院……另一个自己也很快接受了这个事实。
景象中的欧兰达问道:
“萨迦,我见过很大很大的山。你说是月亮大,还是山大?”
自己一愣,回答道:
“谁大谁小,那只是心里的感觉。”
欧兰达扭过头看自己。
自己缓缓抬起了头,开口说道:
“山近月远觉月小,便道此山大于月。若人有眼大如天,还见山小月更阔。”
欧兰达很奇怪:
“这是什么话?怪怪的。不过,我能理解,你很不错。”
轰的一声,两个自己瞬间破碎,意念中的记忆开始混乱交错,任意拼接……都向着一个开始重塑的自己的记忆中凝合。
前尘往事,一幕一幕——
爷爷王伦牵着自己上街吃豆腐花……
祖母岑氏骂爷爷脑残……
主持惠明和尚……
母亲郑氏遵遵教导……
父亲王华将象棋抛入水中……
金山寺夜宴诗会……
与后母贾三姑恶斗……
游历关外后闭门撰写平戎册……
九华山寻隐者……
新婚夜打坐问道……
娄谅谈圣贤路……
对话了空和尚……
雪满山中高士卧,月明林下美人来。与芸玉对话,诗兴大发:凉风有讯寄月明,乘兴踏歌行……丝丝雨泠泠,缕缕烟青青。晓风定,暮云平。舍豪情,忘龙吟……
名重天下曾不朽,步惊风云作诗阄。青山反正无穷碧,管瑟如何可得酬。万载雄心归故地,从来王道入春秋。惟大英雄能本色,是真名士自风流。父亲对自己的期望……
“芸玉!”
……
“我们是时候合二为一了。”
猛然间,另一个自己甘心情愿融入了当世的自己。当两个自己融合归一的瞬间,萨迦猛地睁开了双眼,泪水奔涌直下,不可遏止……
霍地一下站起,快步奔跑到了悬崖边上。萨迦张开了双臂,哈哈大笑,忘情地大声呼喊着、呼喊着,不想停下来。
“芸玉!芸玉!芸玉!芸玉!芸——玉——”
声音在山间回响,经久不绝。此刻,萨迦就想喊给自己听,喊给不知道在哪里的芸玉听。
泪水还在奔涌,萨迦思绪倏忽飘荡,向着记忆中最久远的往事深深沉下。
“我说‘江山为话柄’,你说‘风月作诗心’。芸玉!我们年青夫妻却是聚少离多……你说‘枕鱼吟燕字’,我却说‘披月和风歌’,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忽略你的感受,我……我……”
萨迦哽咽了。前世归无处,今生何茫然?!
“曾经有个我,现在有个我,将来又会怎样?我存在的意义是什么?我究竟是谁?”
良久,萨迦突然收腹,撮口,随即嘴巴渐渐张大,将深深吸入的气流缓缓倾吐而出。先本是嗓间吼叫的纯粹情绪宣泄,到后来,也不见嘴型有何变化,竟发出了有着五叠进的混合啸声!
一是起音自声带发出,速度均匀,畅然游进这山地之间,一种“我来也”的无前气势愈见增长:
“啊——昂——昂昂——昂昂昂——昂昂昂昂昂扬——昂扬——”
当啸声毫无征兆地强弱起伏,清越之音开始弥散开来,包含着像是“我来见你”的善意叩问,便是这二叠进之音出现。音律随着萨迦不停收腹,气息鼓荡间自声带之前咽喉间送出气流,和着不曾间断的嗓音响起,略带尖细且急促,仿若自天上落下:
“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咿——呀咿——”
啸声三叠进,萨迦的下巴大开,气流在口腔中婉转荡出,声波从身体周围环绕扩散,牵引着前两种声音,快速飘荡在天地之间,直如“告诉你我是谁”,音调速度稍慢,听来显得低沉浑浊: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哈——呵哈——”
啸声四叠进,一缕若有若无的轻音自萨迦的鼻腔溢出,音调高亢不下,如游云端,和着前面3种声音,带着“我们本无分别,醒来”的呼唤,散发轻灵之意:
“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哼——嗯哼——”
啸声五叠进,却是自萨迦的胸腔发出。开始无比压抑,随即急促好似鼓击,密集宏大,直如惊雷无休无止,声声叩打心扉,一种“古今天地任我往来”的心境显露无遗:
“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啊——唔啊——”
宫、商、角、徵、羽,他长啸不绝间,竟然暗合这五音之妙!他的气息无比绵长,随着前腰位置3颗醒目的魂芒闪烁,五音激荡齐鸣,把这人迹罕至的山地间生生创出一派新的生趣,新的境界,喜也罢,怒也罢,苦也罢,乐也罢,哀也罢,恨也罢……也许尽在其中。
“嗷——嗷——吼——吼——咻——咻——嚎——嚎——”
……
群禽起舞,百兽仰视,阳明当空,风林摇曳,竟然激起众多魂兽共鸣,似乎为理解了萨迦作前世今生之叹咏而唱和。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满江红》吟罢,萨迦哈哈大笑。随即神情骤转,带着无限温柔,思绪如坠入万米深潭般,轻声念道:
“甚矣吾衰矣。怅平生、交游零落,只今馀几。白发空垂三千丈,一笑人间万事……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情与貌,略相似……”
念罢,萨迦再次鼓动气息,一字一句,铿锵意决如破金石,若出困顿,对着这个世界宣示着:
“王守仁已死!席格!欧兰达!诺伯特!每个人!我,是萨迦,萨迦!”
……
努力平复着情绪,16岁的萨迦心中一遍清明,王守仁经历了29岁生命的智慧,此刻尽归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