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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凤仪宫。
“皇后娘娘,明镜公主来了。”
林珺正斜倚在屏榻上,眉微蹩,正不停的抚摸着肚子发呆。闻言立马道:“快请进。”说话间,她也不顾挺着个大肚子,利落的翻身下了屏榻。
很快,武念亭在一众宫女的带领下站在了林珺面前。
细瞧,林珺的眉目一如原来清秀,骨子里仍旧透着一丝温润祥和,只是这身子似乎越发的纤瘦了,凸显得那个肚子就越发的大了。
“天珠。”
“珺姐姐。”说话间,武念亭只觉得心中酸楚,上前轻环着林珺的身子,道:“怎么这瘦了?为了肚中的孩子也得多吃些才是。要不然皇帝哥哥如何安心?”
突地,林珺抱着武念亭,痛哭出声:“天珠。林府是不是真出事了?”
“珺姐姐。别哭,别哭。”武念亭一迳劝说着一迳将林珺拉到屏榻处坐下。又急忙拿了帕子亲自替林珺擦眼泪。
示意一个从林府便服侍着林珺的老嬷嬷招呼着一众人下去,并令老嬷嬷看好门户后,武念亭将林府的事都说了一遍,又安慰她道:“放心。我回府后就会让府中人去天牢疏通疏通,必不会
让外公他们吃亏就是。只等皇帝哥哥回来,一切就都会真相大白的。”
“陛下他……还回得来吗?”念及龙世怀,林珺越发的伤心了。
“你相信皇帝哥哥真遇难了吗?”
“不,我不相信。临别前,他还好生叮嘱我要养好身子,还说一定在我生孩子前赶回来。他是一个负责的丈夫,也是一个守承诺的父亲,我不相信他会遇难。”
“这不就成了,那你还在这里伤什么心?免得影响这肚中的孩子。我告诉你啊,煜儿已派人前往西南寻皇帝哥哥去了,不久一定会有消息回来。一有消息我就来告诉你。”
“天珠,谢谢你。”说话间,林珺又抱着武念亭哭了起来。同时哽咽道:“我们林府终究有负陛下的重托了。”
“珺姐姐。”
“陛下临行前将这宫中的事都交予我,将宫外的事都交予我爹。可是你看,无论是宫内还是宫外,我和我爹都辜负了陛下的期望。”
林珺,本应该是林府三爷林漠楼的女儿。因入宫选妃的原因,过继给了林府的大爷林漠轻为女儿,让她好以兵部尚书女儿的身份名正言顺的坐拥后位,所以她口中现在的爹指的是林府的大
爷林漠轻。
非常形势下,连重兵在握的林漠轻都动弹不得,何况你一介女流呢?武念亭心中叹了一叹,又劝道:“总不是巴顿的原因,如今国人怀疑林府、支持于一川也实属正常,但身正不怕影子斜
,是冤屈就总有洗净的一天,你且放宽心就是。”
“巴顿这干的都是什么事?”语及此,林珺再度落泪,“我现在是各种担心,担心璇儿、担心陛下、担心爷爷、担心父母兄弟姐妹。最最担心的就是明天的新帝登基。”
“龙晏登基这事他们有没有征求你的意见?”
“征求我的意见又如何?我说别说死不见尸,就算陛下果然遇难,如今尸骨未寒之际,哪有新帝登基的道理。应该先寻了太上皇回来主持大局方是正道。”武念亭闻言,直是点头。毕竟靖安帝一事林珺尚不知。有此见识也没有枉担一国皇后的名。
“可是,于一川说,国不可一日无君。我这般不赞成新帝登基,十有八九是想拖到我的孩子出世再说。还说我就是念着这一胎保不定是儿子才说什么要太上皇回来主持大局的话。”
“可恶。”武念亭恨恨道。
“如今国家正值战乱之际,我爹手上的兵权多外放抵抗巴顿去了。这京中便成了于一川的天下。原来有陛下还能罩着,如今陛下不在,于一川就蹦哒上了。”
“于贵妃呢?于贵妃是个什么态度?”
“于贵妃从始至终都没有说一句话。我看得出来,她即是欣喜的也是犹豫的。欣喜的是儿子可以当皇帝,犹豫的是一旦她的儿子当了皇帝,她也便得和儿子分开了。”
这是东傲的传统,目的就是不让后宫干政。于长月的儿子当了皇帝后,这些原属于龙世怀的一众女人便得前往皇陵庄园去了。于长月的儿子才一岁,于长月当然就有舍不得。
这个后宫,哪个女人不希望自己的儿子是皇帝,于长月也不例外。想来她欣喜应该在此。至于犹豫,应该就是那份对稚子的舍不得。
武念亭一声冷哼,道:“总不至于什么都要被她占尽吧。儿子当皇帝了,她这个母亲还要在身边指指点点。”
“天珠,怎么办?怎么办?都怨我的肚子不争气,生的是个丫头。”
“丫头又怎么了?你我不都是丫头?”
“不是。我的意思不是嫌弃自己生的是丫头。而是正因她是丫头,在此大难临头之际就派不上用场了。如果是个儿子的话,也不至于闹出这么多的事。”
“珺姐姐,你傻啊,就算你生的是儿子。于一川那些该闹事的还是得闹。一样的,他不会让你的儿子承继皇位。他一样会以林府通敌叛国为由罢黜你的小皇子的继承资格。”
“父皇在的时候,一力要罢黜七贵对朝中的影响力。若龙晏果然登基,那小的年纪必然得有人辅政。想来定是于一川无疑了。于一川一旦摄政,七贵就又出头了,那父皇一生致力于的废除
七贵之事又要荒废了。”
武念亭心中感叹着林珺看得确实长远,不枉是龙世怀的贤内助,只是如今形势逼人啊。“珺姐姐,其实有时候,暴风骤雨来得更大些更好。”
“啊?”
“只有他们全部蹦哒上了,它日我皇帝哥哥归来才好一举灭了他们。”
明白武念亭说的是抓住罪证、一网打尽的意思。林珺道:“可是,就算陛下它日活着归来。但兵权呢?如果兵权已全部掌在了于一川手中,陛下孤身一人,如何靖难?”
“谁说皇帝哥哥没兵权。”眼见林珺眼中充满期待的看着她,武念亭犹豫了一会子,终究不想将她已得兵符的事告诉林珺,只是说道:“珺姐姐莫不是忘了东北?东北边陲大军是帝王嫡系
,那就是皇帝哥哥可以用来靖难的大军。”
林珺在慌乱之际居然忘了这一等一重要的事,恍然大悟后脸上总算泛了些欣喜。只听武念亭又道:“所以,珺姐姐,他们要唱戏就由着他们唱,只是不能让他们唱得太顺利罢了。我们该反
对的要反对。至于明日新帝登基一事,珺姐姐你的身份摆在那里,说什么都是错,你就暂且不作声,其它的都交予我。”
无论是反对还是支持新帝登基,林珺作为一国的皇后,身份都尴尬。反对,人家只会说她是想拖延到她的皇子出生。赞成,人家会说林府垮了,皇后也终于低下了她骄傲的头。
所以,武念亭现在是在为林珺考虑。她又道:“一切该发生的就让它发生。你现在只需放宽心,好好的保住肚中的这个孩子。这才是你的头等大事。”一听‘保住孩子’的话,林珺又焦急起来,道:“这一说到孩子,龙晏是要登基的,我自是不担心他的安全。可余下的还有两个皇子,我担心于一川不会放过他们,天珠,怎么办?怎么办?他们可都是陛下的骨血啊。”
皇权更迭,首当其冲的一般都是皇室子嗣,每每这个时候,流血最多的也是皇室子嗣。
龙世怀,有三个皇子两位公主,当然皇后林珺这一胎尚未见分晓,暂时不论。
于长月生的是龙世怀的皇长子龙晏,马上就要登基的新帝,他的生命安全暂时肯定无需担忧。
问题就在另外的淑妃燕秋和贤妃陈曦。她们生的两个小皇子一个方方两个月,另外一个方方满月。按东傲贯例,新帝登基后,林珺、于长月这些人必须前往皇陵庄园。而小皇子、小公主则
必须留在宫中。公主当然无须担心,因为她们和皇权无缘。问题就在那些小皇子,对新帝的帝位都存在着威胁。如果龙晏继位,为了保证帝位的绝对性,于一川下一步定然是要对其余的两位皇
子大开杀戒的。
小孩子活不过周岁的大有人在,更何况是两个小奶婴。到时候于一川只说他们是病死的,没有人不会相信。
林珺,对龙世怀所有的子女视如已出,如今担心也实属正常。
看着林珺焦虑的神情,武念亭劝慰道:“离你们出宫的时间不是还有一个月吗?也许,皇帝哥哥就回来了也说不定。”
“如果,如果陛下他……”不敢说出那个可能性,林珺道:“如果没回来呢?”
其实,如果不是林珺问,武念亭暂时还没有想到龙世怀的皇子的存活问题。如今武念亭的头也是懵的。可看林珺这个时候焦虑万分,她想到了前段时间她也是焦虑万分导致孩子在肚子中不
稳的事。是以,她轻松道:“珺姐姐,有我。一切都交予我。我一定会保住皇帝哥哥所有的孩子。如果保不住,我提头来见你。”
放在原来,林珺定然要为武念亭这豪气冲天的话莞尔一笑。但在如今这生死存亡的关口,她如何笑得出来。如今林府已覆没,她在宫中受人挟制行动上不自由,唯有一个武念亭以公主的身
份尚可自由活动一二,她又岂不知武念亭的难处,岂不知于一川会防着武念亭?只是如今,武念亭是唯一的救命稻草了,她紧紧的抓着武念亭的手,道:“天珠,那孩子们就都拜托你了。你一
定要保住他们,无论如何也要保住他们啊。”
“珺姐姐,你还不相信我么?我说过的话什么时候食言过?来,快些躺着休息一会子。不要再多想了哈。”说话间,武念亭小心的服侍着林珺躺下。
林珺这才看见武念亭的肚子,伸手摸着,道:“天珠?!”
“我肚子中的这一个和珺姐姐你肚子中的这一个差不多的日子呢。”
“是吗?”林珺欣喜间,又疑惑的看着武念亭,“这孩子是……”
知道林珺想问什么,武念亭道:“等生下来,我再告诉你。”
林珺又急急的起身,道:“可现在非常时期,事情这么多,你会不会太累。若累着了你,这孩子……”
“煜儿很厉害的。他为我配了些药。将这个孩子保得好好的。没事的。你不用为我担心。”说话间,武念亭突地想到一事。如果说于一川要着手对付另外的两个小皇子的话,他肯定也会对
付林珺肚中的这个孩子。更有可能是想将这个孩子直接扼杀在林珺的肚子中。念及此,武念亭心中一寒,但脸上仍旧笑意盈盈一派轻松道:“珺姐姐,为了我们两个之间的消息来往灵活,我将天英暂且留在你身边,如何?”
天英,那可是武念亭的嫡系心腹,做事一等一的谨慎。只当武念亭确实是为了消息传送方便,林珺道:“就怕你身边少了得力的人。”
“我不是还有天巧吗。”
“成。虽然我现在是一个被软禁的皇后,但要留一、两个人的权力还是有的。”
“珺姐姐,记住,有要交待我的事只能和天英说,绝不能委托她人,明白吗?”
知道事关重大,林珺点头,道:“明白了。”
林珺虽然躺下了,但额间的川字并未消除,武念亭想起自己听到师傅去世的消息的时候,一如林珺此时的精神状况,而林珺的打击更甚,接二连三的袭来,再强的人也扛不住。非常明白林
珺此时的心理感受,担心她太过抑郁伤心。武念亭道:“说起来,我还没有见过皇帝哥哥的那些小皇子、小公主呢,抱过来,让我瞧一瞧可好?”
“瞧我,都糊涂了。嬷嬷。进来。”
进来的嬷嬷姓林,出自林府,是林珺的心腹。林珺道:“去各宫让娘娘们抱了小皇子、小公主来,公主要看看他们。”
“是。”
随着林嬷嬷退下。武念亭和林珺又闲话了几句,多以武念亭劝慰林珺为主。很快,最先被奶娘抱进来的便是林珺的女儿。
武念亭急急的抱过,一岁多点的小家伙还睡着,脸上红扑扑的,面相像极了林珺,可以看出赶明儿长大了应该是清秀雅丽之姿。喜爱的在小家伙的额头亲吻了一口,武念亭才将孩子递予了
林珺,同时道:“和珺姐姐你一个模子,长大了定是个美人。”
说起来,林珺本不在意生儿生女,再说生女儿也不是不好,老话有开花结果之话,说花的头开得好,后面的果自然也结得好。可是偏偏的出现这等变故,林珺当然就有些恨自己的肚子不争
气了。
可方才,听武念亭分析了利弊,她才清楚的知道,如果她的第一胎是个皇子的话,也许早教于一川等人害了。她现在又庆幸自己的第一胎是个女儿了。她一边爱怜的亲吻着小公主的脸颊,
一边哽咽道:“昀儿啊昀儿,你要乖乖的,好好的,等着你父皇回来啊。”
因上官曜、上官晔的名字是龙世怀取的,龙世怀觉得和上官澜兄弟一场,和武念亭兄妹一场,是以决定依着曜儿、晔儿之名,给他的一众孩子们取名。
武念亭早从林镜之那里得知此事,如今听了林珺喊小公主,她有点想哭。心中越发决定就是拼了性命也要将龙世怀的孩子们都保下来。
紧接着,燕秋、陈曦、魏歆等人都抱着孩子们过来了。其实,魏歆是龙世怀的妃子中唯一一个无出的妃子,她抱的是陈曦生的小公主,陈曦为龙世怀生了一对龙凤胎。
独独不见于长月,武念亭心中冷哼一声,倒也没怎么在脸上表现出来。她一一逗着那几个不是一月就是两月的孩子,这三个孩子是龙世怀出宫后才生下来的,说白了,这三个孩子还没见他
们父皇的面呢?更不知能不能活到见他们父皇的面。
念及此,武念亭心酸难忍。却是笑意盈盈的说着‘你们可都是你们父皇的宝贝,乖乖的等着你们父皇归来哈,归来后,你们的父皇定为你们取个响亮亮的名字’的话。
一时间,燕秋、陈曦、魏歆等人都拿过手帕试泪。因为她们也都担心,这些孩子能不能活?虽然魏歆无出,但也将这些孩子们视为已出,她很是忐忑的看着武念亭,问:“公主,能不能……能不能……”
从她们三人郁郁的神色中便明白魏歆要问的是什么。武念亭握着她的手道:“放心。别说你们暂时不会离开皇宫,就算哪一天真离开了,只要有我在,必每日进宫看望这些孩子。”
若她每天进宫看望,孩子们是不是有三病两痛自然再清楚不过。于一川就是想下手,也得掂量掂量。武念亭现在也只能暂时做这样想了。
有人关注着孩子,而且是明镜公主关注着这些孩子,就算他于一川再丧心病狂,也得想想后果。是以,孩子们暂时应该是无虞的。燕秋、陈曦、魏歆三人急忙鞠躬道谢。
武念亭在心酸的同时又一一扶了她们起来,然后又一一问这些孩子们出生时的状况。又问了些吃得如何的话。燕秋、陈曦、魏歆三人一一细细的答了,最后武念亭貌似无心的问:“怎么不
见于贵妃?”
“明天晏儿登基,今晚要准备晏儿的事,她来不了了。”魏歆回答。
武念亭又和她们说了会子话,这才告辞,临回王府前,她仔细叮嘱天英这段时日务必辛苦些,往各位娘娘的寝宫跑勤些的话。
天英自然明白个中的重要性,点头应着。
翌日,新帝登基日。
喜庆的鼓声传遍东傲城内外,皇宫外万民翘首以待。皇宫内文武百官林立。御林军阵容赫赫,一派威武庄严的情景。
可是,当所有的仪式都进行得差不多的时候,当要请新帝出场的时候,却传来一个令人目瞪口呆的消息:新帝不见了。
━━新帝不见了!
这个消息不啻一声惊雷劈在了所有来观礼的人头上。
于一川彻底的懵了。龙熙敏脸上稍有怔忡。执宰东方六六则微挑眉看向那个一直静坐丹墀凤椅之上不动声色的明镜公主。而武念亭呢,仍旧看着前方一动不动,眼中未起任何波澜。
文武百官瞬间炸起惊澜,议论声不绝于耳。
作为执宰的东方六六大步踱至丹墀前,跪下,朗声道:“启禀公主,此事颇是诡谲,本相建议登基事宜暂缓。”
新帝都不见了,那还登个鬼的基。
新帝不能登基,于一川拟好的摄政王圣旨一事自然不能成行。那在这个皇城中,拥有最高权力地位的一个是皇后林珺,一个是明镜公主武念亭,另外一个是妙真公主龙熙敏。林珺是后宫女
子,后宫女子素来不得执政。龙熙敏是祭司,一个只能听天命、讲天命的祭司,自然也不能执政。
所以,东方六六快速的向武念亭请示,其实是想在这片混乱中暂时将武念亭推向执政的地位。
因了东方六六的举动,方才还混乱一片的会场顿时安静下来,紧接着,以寒门五姓为首的人先跪了下来,说着‘请公主示下’的话。
说起来,以寒门五姓为首的会率先下跪,皆因贤妃陈曦的父亲之故。陈父在刑部任判书一职,是刑部尚书王光宗的手下。月前才欣喜得了龙凤胎外孙,不想接着就来了巨变,而且天命金贵
的外孙有可能会惨遭屠戮。他在焦急间也在外想办法,想保住这两个小外孙的命。奈何以七贵为首的人盘根错结,不是他们寒门五姓中人能够催毁得了的。更因林府一毁,以林府为首的寒门五
姓彻底败下阵来。眼见今日巨变,为了小外孙的命,陈父当场就不管不顾的跪下附和东方六六的言词。好歹,武念亭是唯一的希望了。
随着陈父及一众寒门五姓中人跪下,紧接着,以刑部尚书王光宗、京畿府尹魏承启为首的一批京官亦跪了下来,说着‘请公主示下’的话。王光宗是武老爷子的门生,一生最敬武老爷子,
前期虽然反对于一川的做法,但人微言轻,再加上龙熙敏的天命、天意一出,王光宗是胳膊扭不过大腿,只能随波逐流。如今逢变,他当然当仁不让的出列,希望武念亭这个唯一的皇族拿主意。
至于京畿府尹魏承启,那是德妃魏歆的父亲,魏歆幼时便受魏承启的教导,从小聪明伶俐,虽然她没有孩子,但在于一川夺权期间她最先想到的是龙世怀一众孩子的安全,早托人带了信于
魏承启,求魏承启在外周旋,务必将新帝登基之事延后。奈何魏承启和王光宗一样,人微言轻,左右周旋也不是于一川的对手。本以为天意难违,不想今日居然唱出这么一出。魏承启亦当仁不
让的出列,希望武念亭拿主意。
七贵中人占据朝堂半壁江山,眼见着文武百官跪了一半。一直在七贵中算是败落的燕氏一族率先出列跪下。淑妃燕秋的父亲虽然贵为七贵中人,但也心疼女儿,心疼那个才两个月的外孙。
在犹豫再三后,他率先跪了下来,亦道‘请公主示下’的话。
因了燕父的一跪。这段时日,见于一川太过趾高气扬、也有些看于一川不顺眼的七贵中人有的在犹豫一番后,亦跪了下来。
这一下,从太和殿内到太和殿外跪下的人就不少了。
于一川虽然恼东方六六的举动坏了大局,但见文武百官几乎跪了一大半,今日情势已无法挽回,只得顺势跪了,道:“请公主示下。”
眼见于一川跪了,其余那些本还在看于一川拿主意的人就都跪了。一时间,太和殿内外跪倒一大片人,齐声道着‘请公主示下’的话。
只到此时,武念亭才缓缓起身,展了展宽大的衣袖,朗声道:“龙晏失踪一事,勿必彻察,胆敢对龙晏不利者,绝不姑息。”
“是。”
“登基骤变,出其不意。本宫将立马派人快马加鞭前往东北边陲,请太上皇归来主持大局。”
一听太上皇将归来,一时间,文武百官的心都定了定。只有于一川,恨得牙一咬,做不得声。
“太上皇未归来前,一切朝政皆由执宰东方六六、太尉于一川、京畿府尹魏承启、刑部尚书王光宗四人协商。协商结果由本宫定夺。”
东方六六是执宰,行圣旨拟定之权。京畿府尹魏承启行京城民事之权。刑部尚书王光宗行京城刑事之权。于一川行保护京畿之责。可以说,武念亭说的这四人是面面俱到。从各方面杜绝了
人心慌乱可能引起的后果。
“后宫之事,仍旧由皇后林珺把持。”
后宫之事本就应该由皇后定夺,文武百官对这一点自然没什么异议。只听武念亭又道:“登基虽然未成,但仍旧要行大赦以安天下民心。传本宫懿旨,凡死刑者皆改判十年刑期,凡十年刑
期者皆改判三年刑期。凡三年刑期往下者皆放归家园。余下未审定者皆好生对待,量刑务必从轻。”
见武念亭在瞬间便做出了由内到外,从朝政到后宫的各项安排,而且合情合理。许多人的心瞬间便定了下来,齐齐道着‘是’的话。
再度袍袖一挥,武念亭道:“该忙什么就忙什么去,都散了吧。”“公主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龙熙敏,几近是咬碎了牙齿的瞪着高高在上的武念亭。早知道就不要请这个武念亭来主持大局了。原以为将武念亭捏在了掌心她奈何不得,原以为武念亭坐在这里只是个木偶可以任人拿捏
,原只想让武念亭坐在这里做个样子。万不想,会逢骤变。而武念亭在以东方六六为首的一众人的簇拥下居然能够暂时把持朝政。
朝政,是她的,是她龙熙敏的。
江山,是她的,也是她龙熙敏的。
不是你武念亭的。
多年的休身养性在这一刻瞬间崩溃,龙熙敏突的将手中祭天用的剑直指武念亭的方向。
奈何,文武百官们早已因了武念亭那句‘都散了吧’匆匆忙忙起身,来往不息、川流不止,没有人注意到悲愤交加的龙熙敏。
‘当’的一声,祭天剑掉落地上,龙熙敏想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变成今日这般?明明都计划好了,明明一切都安排妥当,为什么会变成今日这般?
自从武念亭归来后,她的人一直监视着武念亭,武念亭没有和东方六六接触过,为什么东方六六能够趁乱拥立武念亭上位?
默契?
只是默契吗?
思绪间,龙熙敏的眼不自觉的看向东方六六。清贵逼人、光风霁月的执宰正笑意盈盈的和武念亭说着些话,有理有节。
今日事逢骤变,武念亭其实也是出其不意。
说起来,龙晏失踪一事还得从昨晚上说起。
她告别了林珺、燕秋、陈曦、魏歆等人后,上了凤辇回王府。接着,有御林军拦了她的凤辇。原以为她会被囚禁在皇宫,被迫参加登基大典。
当事时,武念亭还想着就算参加大典,她也要让于一川不好过,至少要刺他一刺,要他不要将所有的人当弱智看。要让他的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但,紧接着,有一个御林军统领模样的人站了出来,阻止了其他所有御林军的举动,并恭敬的开了皇宫的门,请武念亭出了皇宫。
这个御林军统领,武念亭是认识的,他是东平王妃何津瑶的大哥何伯豪。何津瑶因了儿子龙耀宇的惨死想置东方六六于死地,因武念亭将东方六六救出囫囵,何津瑶将一切愤懑都洒向了武
念亭,不惜以造谣之言中伤武念亭,武念亭一怒下将何津瑶二十年前毒杀东平王侧妃兰英的事托出,从而使得何津瑶被贬为平民。
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但一人失意,整个家族也是受累的。自从何津瑶被贬为平民后,她的家族都因她受了牵连。比如说她的兄弟何仲侠,当年贵为东傲左相,因何津瑶的连累,从左
相的位置上退了下来,如今只接手着龙耀宇未完的《靖安大典》的编修事宜。至于她的大哥何伯豪,当年是御林军的首领,领正三品的羽林将军之职,也因何津瑶的事被撤了职。在御林军中成
了一个小兵。
不过,这两年何伯豪又慢慢的从小兵做到了队长之职,更因于长阳被武念亭砍了手臂不得不在家养伤之事,何伯豪暂时替代于长阳领了御林军统领之职。
何伯豪之所以得于一川的信任,除了何氏一族是七贵中人外,更因于一川有考虑到何族的整个落魄和武念亭有关,而何族的人更将武念亭看做眼中钉、肉中刺。所以,于一川从来没有想过何伯豪会放武念亭出宫。
万不想,昨夜,放武念亭出宫的正是何伯豪。
一直便对何津瑶被贬之事很是过意不去,如今看到何伯豪,武念亭道了声‘谢谢何将军’的话,同时也知道何伯豪放她出宫恐怕日子也不好过,是以她又道:“若于太尉责怪,只说是本宫
嚣张跋扈,何将军万般无奈不得不放本宫出宫。当然,顺便告诉于太尉,就说本宫明天一定不会误了新帝登基的大典。”
何伯豪只是点了个头,表示听明白了。
等武念亭的凤辇出了皇宫,于一川才得知消息的赶到,他狠狠的抽了何伯豪一鞭子,问:“为什么?”
何伯豪答:“属下不想被明镜公主砍了胳膊。”
当时,于一川就说不出话来。接着,何伯豪又说:“明镜公主答应了,明日定不误新帝登基大典的时辰。”
于一川将武念亭软禁在皇宫,本就是想掌着武念亭参加新帝登基大典,好让天下子民认为武念亭这个皇族的公主也是赞同新帝登基的。既然武念亭已离开皇宫,既然武念亭答应会参加新帝
登基大典,他也就没再为难何伯豪。好在,逍遥王府几近都是他的人,武念亭想跑也跑不了,明天便是押也要将武念亭押来参加新帝登基大典。
不说于一川的安排,只说武念亭。
当她的凤辇回到逍遥王府后,一直服侍在一旁的天巧居然来了句‘公主累了,仪驾直接前往澜院’的话。
虽然有些讶异,但多年来和天英、天巧形成了默契,武念亭也没吱声,而是仍旧抚着额头,恁了仪驾摆往澜院。
当澜院的门阖上的时候,天巧这才在武念亭耳边耳语了几句。武念亭在震惊中,点头表示明白了。下了凤辇后,她一左一右的牵着两个迫不及待迎上她的孩子前往房中用餐。
然后,她耐心的陪着两个孩子泡澡,又耐心的陪着两个孩子睡觉,还讲了几个有意思的故事他们听。直待他们睡着了,武念亭才翻身下床。
澜院,主屋座南朝北,两侧还各有三间东西厢房。武念亭直接披衣前往了东厢房居中的一间。
东厢房中,跪在地上的正是方秋文。
对方春文、方秋文姐妹最是熟悉不过。当年因方春文一门心思想嫁入林府成为林府二爷林漠寒的妾一事,武念亭和这对姐妹是杠上了的。更因方秋文装可怜、搏同情惹毛了武念亭,武念亭
对她是一点也不客气。可以说,武念亭和方家姐妹算得上是死敌。
偏偏是这个死敌,替武念亭送来了一份大礼:龙晏。
━━新帝,龙晏。
轻轻的抱过方秋文怀中的襁褓,武念亭一点也不怀疑这就是龙晏。因为可以从龙晏的脸相上可以看出龙世怀的影子。
才一岁的孩子啊,便被人欲强行推上帝位,然后会成为傀儡,虽然能够苟且一时,但最终一样也是个难逃一死的命。
武念亭的眼睛当时就红了,伸手轻轻的逗着仍旧在熟睡的襁褓。
“说吧,你将龙晏送于本宫,为什么?”方秋文不敢起身,只是跪在地上,道:“我们贵妃娘娘说,陛下尸骨未寒之际,哪有新帝登基的道理。再则太上皇健在,应该先请太上皇回京主持大局,再来定夺谁是新帝才是。这般不管
不顾的继位不是正统,以后必遭天下人嘲笑。”
闻言,当事时,武念亭想的可能不外乎两个。一是于一川、于长月联手,故意造就她武念亭偷了新帝的事实,然后来个栽赃嫁祸,也许保不定马上御林军就会杀到,说她狼子野心、残害帝
嗣。二是于长月也许真是个眼光长远的、有见识的,居然想出这么一出失踪的戏码。
无论哪一种可能,武念亭都不敢轻易的下决定。
她又岂知,方秋文此时的身体中有两个灵魂,一个属于妖无双,一个属于郑艾嘉。妖无双痴恋上官澜数世不得,今世抱着必得之心。而郑艾嘉,前世就恋上了龙世怀,今世越发的想和龙世
怀相守,这才一直寄生在方秋文身上。
在于一川做出拥立新帝上台之际,无论是妖无双还是郑艾嘉都不赞同于一川上位。两人一合计,觉得如果于长月果然听从了于一川的安排的话。别看眼前风光,它日龙世怀归来,最先死的
就是于氏一门。于氏一灭,九族遭殃,那方秋文这个侍女也难逃一死。
妖无双觉得上官澜没死,是以考虑得最多的是她的重生机会不多了,能少死一次是一次。郑艾嘉考虑得最多的是龙世怀不会死,她必须去找龙世怀。
知道龙晏是于长月的命根。拥有妖无双、郑艾嘉两个灵魂的方秋文便以龙晏为切入点,开始劝说于长月要以大局为重,切不可被眼前的利益冲昏了头脑。要她仔细想一想,一岁的孩子登基
,然后母子分离的苦是其一。一个由他人摄政长大的帝王,到时候是傀儡还是明君,动动脑子稍微想想都能想到。
父亲于一川是个什么样的人,于长月再明白不过。她被方秋文说动,有了犹豫。
眼见着于长月犹豫,方秋文觉得有戏可看。于是越发的劝说着于长月,并例举了史上那些幼时登基没一个长命的而且最后政权皆被摄政之人夺走的事于长月听。方秋文更是语重心长道了些
‘孩子这么小和娘分开,还不知长不长得大?就算长大了,以后会不会恨自己的娘、外公不顾他的感受拥立他非正统继位最终导致江山落入他人之手’的话。可以说,方秋文的话对于长月还是
起了一定的作用。
于是,于长月开始行动起来。之于她父亲于一川的任何安排她都不反对,目的就是不让父亲怀疑。而且她还时时作出高兴的样子,让父亲误以为女儿是想母凭子贵。就这样,于长月瞒过了
一众人的眼睛。
直至昨夜,武念亭进宫,于长月觉得这是最后的机会了。于是,冒险将龙晏托负于方秋文,然后将龙晏藏在了武念亭凤辇的坐椅之下,险险出宫。
于长月则抱了个枕头充当龙晏。不许任何人靠近。
一众宫人觉得于长月是护子心切,是以没怎么怀疑。万不想新帝其实早就出了皇宫了。
在讲述着于长月偷运龙晏出宫的一切的时候,方秋文并没有夸大妖无双、郑艾嘉的功劳。而是将所有的功劳都加到了于长月的身上,说一切都是于长月考虑长远、爱着龙世怀所致。
语及最后,方秋文道:“我们贵妃娘娘说,一岁的皇子懂什么?不过一个受人挟制的命。长大后是傀儡的命。再保不准人家一夺权,傀儡连命都没了。还说小皇子是她十月怀胎辛苦生下来
的,是陛下的骨血。她不能恁这些怀有野心的人,哪怕这些人中有她的父亲,她也不允许他们残害陛下的骨血,夺了陛下的江山。我们皇后娘娘还说,这天下唯有明镜公主可以力挽狂澜,也唯
有明镜公主可以救我们小皇子一命。所以,求公主了,救我们小皇子一命吧。”抱着龙晏,武念亭是摇摆不定的。
无论于一川夺位成不成功,可以说,龙晏是最无辜的那一个。
可是,在形势不明的情形下,武念亭也不能全然相信方秋文的话。但是,她仍旧做了个冒险的决定:留下方秋文、龙晏,看登基大典上的形势再说。
方秋文毕竟不是逍遥王府的人,所以,武念亭只是安排方秋文暂时住在澜院。
武念亭几乎一夜没睡。她一直靠在床头想着登基大典上有可能的意外。直至天巧来报方秋文睡下了,武念亭才从暗道前往天玑阁,见到她姥爷、上官煜、上官若男、陈子晗,这才将今日种
种事一说。
若龙晏至逍遥王府是于一川的计谋,那逍遥王府将有灭府之灾。
若龙晏至逍遥王府果然是于长月爱子情深,那将是整个东傲之幸。
权衡利弊后,上官煜当场肯定:“信于长月。”
“若出问题怎么办?”武念亭担心着逍遥王府的一众老小,她可以为她父皇、为她皇帝哥哥的江山不要性命,但她不想连累逍遥王府的一众人。
“若出问题,这世上不过没有一个逍遥王府罢了。但如果是真的,东傲就有希望。”上官煜道。
家和国,非常时期,疏重疏轻,无需权衡了,这也是武念亭最后毅然决然的前往登基大典的原因。
败,不过是身首异处。
成,东傲还有希望。
所幸,一击即中。
看似平静得不能再平静的女子,背后其实早已汗湿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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