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明啊,朕的水师都练得如何了?”
重阳一过,酷热不再,正值秋高气爽之时节,太宗的龙体也因此大有好转,尽管依旧不曾亲政,可对军政的插手却是明显增多了不老少,这不,一大早地,又将陈子明叫到了承庆殿中,见礼方才一毕,便已是有些个迫不及待地转入了正题。
“回陛下的话,经两年余之努力,现,江南水师已有四层大型楼船十艘、五牙战舰二十四艘、大翼、中翼以及艨艟战舰七十余,另有运输楼船三十七,一次可运兵过八万之数,只是各部整编虽毕,训练却尚有不足之处。”
以陈子明之睿智,只一听太宗问起水师之事,便知其必是打算要谈再度亲征之事了的,对此,陈子明尽管早有预见,可心头还是不免为之一沉,只是靠着养气功夫了得,并未带到脸上来罢了。
“八万之数?嗯,好,子明办事果然用心,朕没看错你,有此水师,朕无忧也!”
太宗虽是很关切军政一事,可心思大部分都用在了辽东军事上,至于水师么,自打交给陈子明督办之后,几乎就不曾再过问过,而今一听陈子明如此说法,龙颜顿时为之大悦,笑容满面地便夸奖了陈子明一番。
“陛下过誉了,水师如今虽已成军,然,据庞同善所报,全军编演不过方是上个月才刚进行过一回而已,若要大用,还须得多番磨合方可。”
尽管明知道在此时多嘴会引来太宗的不满,奈何事涉大局,明知不可为,陈子明也只能是硬着头皮进谏了一句道。
“无妨,如今重阳方才刚过,朕既是要用水师,那也是明年初夏之事,有此半年时间,足够水师磨合多回了的,纵使多花几个钱,朕也自舍得,子明回去后,且叫庞同善拟个演练章程出来,但消可行,朕自无不准之理。”
太宗正在兴头上,倒是没计较陈子明的泼凉水之言,但见其大手一挥,已是豪气十足十地下了道旨意。
“陛下圣明,微臣遵旨。”
见得太宗根本不听劝,陈子明也自不敢再多言啰唣,也就只能是紧着称颂了一声了事。
“嗯,子明啊,如今天高气爽,正是放马关外的大好时机,朕打算这几日即离京去幽州,以备明春之战,卿也自准备准备,随朕一道出征好了。”
果然不出陈子明之所料,太宗借着兴致高,扯着扯着便直接表明了要再度亲征之想法,连带着要陈子明也跟了去,摆明了是不放心将陈子明与李恪这对组合全都放在京师。
“陛下有旨,微臣自当遵从,只是兹事体大,终归须得经了朝议方妥,微臣恳请陛下明鉴则个。”
一听太宗此令,陈子明的额头上立马便见了汗,哪怕明知到会惹来圣忌,却也顾不得那么许多了,紧着便表了态,尽管言语尚算委婉,可明摆着就是在对太宗亲征之议表示反对。
“嗯?哼!”
太宗先前的心情便已是有些不爽了,再一听陈子明居然敢当场顶撞自己,心火顿时便止不住地狂涌上了心来,冷厉地瞪了陈子明一眼,脸皮子狂抽不止,只是到了末了,倒是不曾怒叱陈子明的不是,仅仅只是怒哼了一声,一拂大袖子,就此转入后殿去了……
“舅父,您可听说了么,今日早间,父皇可是重提了亲征一事,嘿,父皇好心好意地要提携陈曦那厮,却不曾想那厮居然敢如此不识趣,硬是惹得父皇震怒,哈哈……,依甥儿看来,陈曦小儿的好日子怕是就要到头了!”
宫中之事当真很难有甚保密之可能,这不,上午在承庆殿发生的事儿,到了下午,便已是传得个满城风雨了的,以李泰的耳目之多,自是第一时间便得知了详情,整整兴奋了一天,好不容易熬到了下班之时,紧着便赶去了长孙府,这才刚在书房里落了座,便已是急不可耐地幸灾乐祸了起来。
“嗯……”
长孙无忌的耳目并不比李泰要少,自然也是早早便得知了准信,只是他显然并不似李泰那般兴奋,不单不兴奋,反倒是有些个忧心忡忡不已。
“舅父,您这是……”
李泰正自说得兴起呢,冷不丁一见长孙无忌的神色不对,自不免便是一愣,紧着便探问出了半截子的话来。
“半年而已,陛下的头发竟已是全白了,叫人不得不忧心啊。”
长孙无忌并未直接回答李泰的探问,而是面色凝重地摇了摇头,意有所指地感慨了起来。
“这……,舅父可是说父皇的龙体……”
李泰并非愚钝之人,仅仅只是一愣之下,很快便明了了长孙无忌话里的潜台词,只是明显不甚认同罢了,不为别的,只因太宗近来的身体状况明显有着不小的改观,精气神远胜往昔,怎么看都不像是寿数将尽的样子。
“嘿。”
长孙无忌根本懒得回答李泰的探问,此无他,概因长孙无忌很清楚太宗近来身体看似好转的根由之所在,无非就是服食了金石之丹罢了,那玩意儿在长孙无忌看来,不过是方士进献的虎狼之药而已,刺激的是人的潜能,看着好像能奏效,实则对人的身体是种极大的摧残,短短一段时日过后,龙体不单不会大安,反倒会急剧转衰,这根本就与找死无异!
“若真是如此,那舅父看当得如何应对方好?”
见得长孙无忌冷笑若此,李泰可就有些不淡定了,紧着便出言求教了起来。
“殿下看当何如之?”
长孙无忌并未回答李泰的提问,而是似笑非笑地反问了一句道。
“这……,唔,父皇若是出征,京师必空虚矣,似应大有可为耶,不知舅父以为然否?”
“可为?嘿,好一个可为!陛下若是将陈曦那厮带去,怕是不会让诸王皆留守京师罢,一旦有事,吴王殿下在京登基,而随征之三十万大军必落陈曦小儿之手,殿下又该拿甚去可为,嗯?”
李泰这等话语一出,长孙无忌嘴角边的那丝笑意顿时便更冷了几分,毫不客气地便训斥了李泰一通。
“这……”
听得长孙无忌这般说法,李泰当即便傻了眼,没旁的,去岁时,长孙无忌还在拼力怂恿太宗亲征,可眼下居然又改了主意,前后的反差与矛盾未免太大了些,弄得李泰都不免有些个无所适从了去。
“嘿,此一时彼一时啊,去岁时,有房玄龄在,陛下自可放心东征,也未见得便会将诸王尽皆驱出京师,可眼下朝政尽归陈曦那厮之手,陛下心恐难安,故而才会生出要带陈曦一道离京,如此一来,为防京师有乱,陛下又岂会让诸王皆在京中盘踞哉。”
尽管早就知晓李泰的政治智商不高,可真见得其懵懂若此,长孙无忌还是不免有些个气不打一处来,只是又不好再出言呵斥于其,也就只能是耐着性子为李泰剖析了番朝局之可能演化。
“舅父教训得是,甥儿知晓该如何做了。”
长孙无忌都已将话解说到了这么个份上,李泰自不会听不懂,略一琢磨,也就打消了在朝议时兴风作浪之想头。
“知道便好,殿下但消能沉得住气,终归有直上青云之时。”
尽管李泰都已是表了态,可长孙无忌明显还是有些个放心不下,紧着便又谆谆教诲了其一句道。
“舅父放心,诸般事物皆已齐备,只欠东风了,甥儿自不会辜负舅父之厚望的。”
这年余来,李泰虽一直是闲王一个,很少有参与朝政的机会,看似老实蛰伏,可实际上么,却是没少在暗中行事,大笔的金钱撒了出去,不单备好了起事用的刀兵,更是暗中收买了不少中、低级将领,自忖已有了发动“玄武门之变”的实力,这会儿表起态来,倒是显得自信十足得很……
“子明啊,小王听闻今日一早父皇便将你召了去,再度亲征之意已明,此事若不小心应对,却恐后患无穷也。”
相较于李泰的信心百倍,同样在密议的李恪就明显心态有些失衡,眉头紧锁不说,言语间也满是焦躁与忧虑之意味。
“殿下无须多虑,此事断难通得过朝议那一关,陛下纵使有心,却也不好在这等军国大事上乾坤独断罢。”
见得李恪这等患得患失的样子,陈子明不由地便笑了起来,不以为意地便给出了个判断。
“若能如此,那倒也就罢了,只是小王担心四弟那头会生乱子,倘若朝争一烈,只怕父皇未必肯人劝罢?”
饶是陈子明表现得很是轻松自如,可李恪到底还是有些个放心不下,没旁的,在他看来,李勣那头虽已是答应配合了,可架不住李泰与长孙无忌这两位野心之辈的捣乱,万一要是朝议之际争执不下,依着太宗的性子,闹不好还真有着借题发挥之可能,真若是太宗硬要一意孤行的话,那后果当真不堪设想了去,一念及此,自是由不得李恪不为之担忧不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