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贺离开桌子，小跑到妈妈面前，一双稚嫩的眼睛抬头看着妈妈。
妈妈蹲了下来，看着邓贺裤子上还没有干掉的泥巴，说：“你这熊孩子，总是要在外面玩得一身泥巴才肯回来，跟我到房间里去，把裤子换了，等下不能够再随便跑了啊。”
跟着妈妈去房间的时候，邓贺坐到凳子上，解释着：“妈妈，我不是去玩，我是去等爸爸去了，不过他今天还是没有回来。”
邓贺抬起的头失望地低了下来，妈妈的手顿了一下，继续为邓贺换着裤子，说：“小邓贺，真乖，这样的话，爸爸一定会回来的。”
“妈妈，你不要哭，”邓贺从凳子上滑了下来，把袖子在衣服上磨了磨，擦去妈妈脸上的眼泪，说，“我以后等爸爸的时候，我就不跑着去了，爸爸一定不喜欢不爱干净的孩子，对不对？”
妈妈抽泣了一下，摸着邓贺的脸，喃喃道：“是的，是的。”
田埂边上的那棵大树，像是邓贺的小伙伴，他总是会和那棵树谈论着自己的事，不论是开心的，还是不开心的，这个寂静的伙伴，总是让邓贺可以完全敞开心房。
“你知道吗？小树，今天我差一点就可以看到爸爸了，要不是王叔叔挡住他的话，爸爸一定会回来的，对不对？”邓贺靠着树，一脸惬意的样子。
“我跟你讲，还有一件开心的事，我快攒够十七块钱了，等到那时，我就可以到街上的那个衣服卖得很便宜的服装店给妈妈买一件衣服了，妈妈她总是舍得给我买，但是，我看她的身上，总是没有新衣服，你说要是我妈妈知道我给她买的是那么便宜的衣服，她会不会觉得我不孝顺啊？”邓贺一脸笑意，看向被树影阻隔的太阳，不怎么刺眼。
“小树，你有在听吗？”邓贺侧身问身后的树。
“小树，”邓贺抿了抿嘴唇，说，“你知道吗？妈妈总是不开心，但是有一天我发现，妈妈在帮我穿裤子的时候，她竟然笑了，然后我就经常找机会把自己弄得脏脏的，让她帮我换裤子，她每次都是很开心的样子，你说，要是妈妈知道我是因为这个才总是往泥水那里走的话，她会不会不开心啊？又或者，她会不会觉得幸福呢？小树，你还在听吗？”
……
邓贺开开心心回家的时候，看到家里的门被打开了一小部分，他小心地打开门，不想弄伤门后的妈妈。
他走进去，往门后一看：妈妈并没有在那里。
擦干净的桌子上除了阳光下显露出来的灰尘之外，还有被溅得满地的辣椒粉，邓贺靠近桌子的时候，艰难地眨了眨眼睛，然后往房间里走去，在那里，他也没有找到妈妈。
已经是黄昏了，邓贺带了个手电筒，关好了门，往离村较远的山上走去，那里，住着让妈妈牵挂的人。
余晖照在行人的脸上，行人忍不住看一眼天边欲落的太阳，在山之后隐藏的太阳，好像在向大家传达着某种讯息，明天，它还会来这里，升起，然后，落下。
邓贺跑在黄昏中，沿着山体向前走去，他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了手电筒，让它的灯光在白日里不被发现地消耗着。
远方，一个跪着的身影，让邓贺那颗悬着的心像此时的双脚一样，轻松了下来。
她背对着邓贺，头微微向前弓着，像是一个哭泣者，又像是一个虔诚的信女。
“妈妈？”邓贺在妈妈的旁边跪了下来，抱紧了她，手电筒的光在渐渐暗淡下来的天空中走出一道比较明亮的光路，邓贺沿着光路看过去，看向了天空。
原来，天已经黑了。
“妈妈，我们回家，好不好？”邓贺抿抿嘴唇，没有去看妈妈眼前的墓碑，说。
每当这个时候，妈妈像是一个布偶一样，听着邓贺的意思，往回走。
医生说，妈妈是因为受了很大的刺激，所以会时不时地发疯，很长一段时间，邓贺都被妈妈吓得躲在外面，很晚才回来，有时就算是回来，也总是听到家里传来这样或者那样的声音。
有时候，村里的人会来帮忙按住妈妈，但是每次结果都是更糟，更有一次，妈妈突然挣脱大家，从厨房拿了把菜刀出来，向邓贺走来，邓贺被妈妈吓到，不敢后退，后来还是王叔叔挡在了邓贺身前，试图夺过妈妈手中的刀子，却也因为这样，王叔叔的手上被划了好长一道伤口。
后来大家发现，妈妈每次摔东西摔累了，也就停下了，也就再没有阻止过她，王叔叔想让邓贺住在他家，但邓贺拒绝了，他说，他要陪着妈妈，妈妈一个人等爸爸，很孤单。
妈妈正常的时候，会忘记自己发疯的事情，也因为这样，邓贺拜托村里的邻居，不要跟妈妈提她发疯的事情。
他还总是说，她是个好妈妈。
有时候，邓贺会看着一脸笑意的妈妈，无法想象，一个正常的人，为什么会发疯，不过，邓贺总是在闪过这个想法之后就没有纠结太多。他想，他只要陪着妈妈，就好。
有一天，邓贺来到了街上，看着熙攘的人群，他不由自主地揣紧了兜里的钱，直接往那家服装店走去。
他站在店外的走廊上，听着店里面的光盘传出的宣传的声音，有点拥挤的小店让邓贺有点不知所措。
他低下了头，看着干净的裤子，干净的鞋子，不由自主地用鞋去蹭另一只鞋，一直蹭到了下午。
“小孩子，你是迷路了吗？”老板从店里走出来，问邓贺。
“我想买衣服。”邓贺停止了蹭鞋，抬头看向老板，像是做了一个很艰难的决定。
“好。”
老板把他领进店里，此时，店里很冷清。邓贺在一群衣服中挑选着，没有别的顾客，老板对这个孩子产生了好奇心。
“小男孩，男孩子的衣服在另外一边。”邓贺走到自己这个方向的时候，老板指着自己的对面，提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