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你刚才做噩梦了?”
月祁没有做声。他觉得这实在是很没有面子——话说回来,自他有记忆以来,他这个神王一直做得很没有面子,这实在是太没有面子了……
“殿下?”
“别说话。”月祁冷冷地呵斥,“说话漏风,难听死了。”
阳宸不乐意了:“你怎么这么多规矩!”
月祁气得直发抖。从阳宸的角度只能看到他飘散在水中的头发,现在像一蓬尖叫的水草似的,左右摇摆。如果配上他那张脸,阳宸不用看都可以抱着肚皮大笑起来。
“疯疯癫癫,什么样子!有什么可笑!难听死了!”
阳宸知道他说话的时候肯定捏着袍边直掐。能把月祁逼成这样他万分高兴,想也不想脱口而出:“你来打我呀!”
对面月祁一愣,彻底不出声了。
阳宸歪着脖子:“殿下你过来打我呀!殿下你过来呀!你过来打我呀!咦,殿下你怎么没这胆量了?让我想一想……嗯,妖族汨罗池啊,莫非也像明堂宫一样,禁用源魂施术?哈哈哈哈哈哈哈!殿下玉贵身娇,这源魂时灵时不灵真是糟糕,是不是?不过臣妾一定是不会对殿下还手的,要打就打,要骂就骂嘛,咱们作人妻子的,很有操守的啦。”
月祁还是不响。阳宸就探出一条大腿在他面前摆来摆去:“殿下!你看!臣妾一条腿的魂与魄已经长全了!殿下要看什么姿势臣妾摆给你看!”
过了半晌,月祁闷闷道:“割掉。”
“那可不行!”阳宸扭着脖子,“没腿到时候使不上劲,不能伺候殿下欢愉了!”
月祁深深地叹了口气。
三个时辰后,阳宸掰着石头,把两条腿都飘了出去。“殿下!你看!臣妾的美腿!”
“刮一下毛。”月祁很有点屈就的松动。在一刻钟不停歇的刺激后,闷闷道。
“那不行。”阳宸缩回来,“都干净了,人家看到就分不出谁是谁了。”
月祁已经放任自流自暴自弃了,敞着袍子坐在石头边上,呆呆看着洞顶:“为什么。”
阳宸一下子兴奋起来,“殿下你想啊!到时候咱们同房,两条腿压着两条腿,都光溜溜的,他们光看腿分得清哪个是殿下哪个是臣妾么?分不清啊!现在这样多好啊,一双有毛的一双没毛的,晃起来多带劲啊。”
月祁冷清地丢给他个滚字。
阳宸“诶”了一声:“殿下不要再逃避啦。咱们已经是夫妻啦,还养了个小月神,不同房将来小月神怎么想!他多难过啊。”
月祁望着洞顶有口无心地继续为什么呀。
“他会觉得父皇不爱母后!他多难过啊!”
少往自己脸上贴金。月祁终于忍不住谑他,“这不明摆着么。”
有毛的美腿打了个颤,毕索毕索垂头丧气地缩了回去。月祁等了好一会儿,才发觉对面确实是没动静了。
他浮起来在岸边吃了点肉,把水果全留给阳宸,乘着居高临下瞄了他一眼,从这个角度就看到一蓬乱发在水里飘啊飘。月祁收回了眼光,静悄悄地回石头后面蜷着,看洞顶荧荧闪光的萤石。自他醒来之后,阳宸一直在叨叨逼叨叨逼继续自言自语,这时候突然冷清下来,月祁觉得清静。
但是清静久了有点不太习惯。他敲了敲石头,示意他可以出来表演了,阳宸还是没反应。
月祁在反应过来之前就做了件非常丢脸的事情,他攀着石头向上,居高临下地想偷窥一下。但是他几乎一探头就被阳宸掐住了脖子。
他粗鲁地笑起来:“哈哈抓住了!殿下你赖个什么!我就不信了,你保准喜欢我喜欢得死去活来!我天天跟你说话,是有目的的,哪天你要是没我在身边,你肯定冷清得要命,然后一看到我就浪上了火,嗯!”
月祁反手甩他一耳光,直接无视水的阻力,清脆响亮的“啪”一声,打得阳宸正在自动愈合的肌肉都吓得断掉了:“让你不学好!尚食其去窑子,你他妈也跟着他去窑子么!哪儿学来的粗话,浪上了火,我让你浪!给我把眼珠子收起来!”伸手一戳,把他戳得嗷嗷直叫,从石头顶上倒栽下去,头朝下埋进细沙里,笔笔直的。月祁惊觉下手重了,跳下去想把他搬起来,阳宸突然从细沙中伸手抱住他的脚,把他整个人掀倒了,稳稳地骑在他身上。
“你说的!”阳宸笑着吐了口沙子,“让我浪!我早就想浪啦!”
月祁嫌他沉得像死人,在底下直扑腾,只是除去源魂加持,纵是神王也只是个普通人,阳宸那八尺高的身段,让他着实腰都快被坐断了。
月祁立马果断地放弃反抗,反手又是一耳光:“让开!反了你!”
阳宸笑得露出八颗牙,眼睛都挤不见了:“不敢不敢。只是殿下欠我的嘛……殿下不好欺负臣妾这种弱男子的吧!虽然被殿下欺负是臣妾的本分,但是传出去不太好的吧。殿下三思啊!”说着俯□来,狡黠一笑,“殿下日后不要打臣妾脸哦,要打打其他地方好不好?脸容易被人看见……都肿了嘤嘤嘤……”
“嘤嘤嘤是怎么回事啊!你告诉我嘤嘤嘤是怎么回事啊!”月祁整个人都不好了。阳宸一脸温和无害,手上使力可一点也不含糊,他被按得手腕发疼,额上一溜细汗。
阳宸翘着兰花指,嘻嘻一笑——真的是嘻嘻——然后把面孔一板:“殿下不就喜欢这个调调么。凡是长个胸的嘤嘤嘻嘻一来,殿下的魂就没了,来什么汨罗池啊,反正出门往窑子一走魂又掉了。”
月祁素来安稳怠惰的大脑此时完全跟不上他的速度:“爱妃你……你变得好快……”
“还不是给你气得么!看我气了就爱妃爱妃,我待你好就一边儿去,是不是!”阳宸俯□狠狠咬了一口腮帮子,“咬死你!”
月祁放弃理解他了,乘他眉目含情顾自卖春时从他身下一滚,赶紧又浮到石头顶上,倨傲地站着。“阳宸!看来我是对你太好了。”
“好个屁啊!”阳宸抹了把嘴边的口水,“我待你那才叫好!漫漫长夜给你抱着取暖,孤寂旅途给你讲笑话唱小曲儿,你不开心我哄你开心,你开心了我跟着你开心,你做过哪样啊!连身体方面的,我虽然之前是只鸟,也好歹天天帮着蹭你嘞。一旦身体恢复到如从前英俊,就忙不迭跳艳舞给你看嘞。你见过我那么好的么!”
月祁插嘴这我倒是知道。你做鸟的时候经常硬嘞。
“放屁!”阳宸大怒,“做鸟的时候老子是雌的!是雌的!”
月祁被他一提点,脑海里倒想起那只翠色小鸟儿的,月神大人素来空空荡荡的心间突然被一种浓浓的感伤所席卷了。一路走来,他一抬头,随时都会看到那扑腾着的翅膀在自己的周围——大多数时候停在自己的肩膀上啄羽毛。现在想来,那五彩斑斓的颜色,扭脖子时美好优雅的曲线,尖声细巧的声音,毛茸茸软乎乎的触感,无一不是那么鲜明。每当他与那双黑豆子般的小眼睛对视,看到其中自己针尖儿大小的倒影,他就觉得心中很是平静,他就感到一股激流在对视中产生,让他很是欣慰——就算他身后没有月宫没有了上清天,至少还有那只小鸟跟自己相依为命……
但是现在那只鸟呢?他的小凤儿呢?
月祁花了很大的努力把底下仰着头桀桀怪笑、满脸写满着复仇、、与复仇的家伙和那只温柔可爱又善良的小家伙联系在一块儿,很可惜,全天界都知道破军王的想象力不是一般得差——他差不多都没有那种玩意儿。
所以当是时月祁的内心无限的复杂起来。这错位的感情包袱一下子就把这位素来平静的神只给惹火了,如果他还像从前那样强大有力的话,阳宸大概也用不着这么辛苦的费神,重新忍受魂魄归位的痛苦。他可以直接去轮回了。
但是阳宸有恃无恐。他的月神失去了神力,看他那心急大怒的模样就知道他摆不平自己了,否则他早就一巴掌把他扇去九霄云外,哪能这么委屈自己。
阳宸冷笑了一声,朝上头喊:“你还记得过瀑布的时候我朝你喊了句话么?你当时问我,我没告诉你。”
“忘了。”月祁思考了一会儿。他觉得这是失忆的后遗症。
阳宸冷笑:“那时候我说,我爱你。”
月祁大吃一惊,背过脸去,强自镇定:“妃宫!你都不知羞耻么!难保隔墙有耳你……你……对了,你不是说好话不说第二遍的么?”
阳宸呸了一声:“我这不是气得么……刚才说道哪里了?”
月祁很老实:“你爱孤。乘着瀑布说的。妃宫你真是喜怒不定出尔反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