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长老!他怎么来了?”皇甫少卿自言自语,脸色一度慌张不定。
“武二,你怎么来了?”大长老也是难掩惊异。
“怎么,郭老大是认为我来得不是时候?还是认为文某本就不该来?”
一向洒脱逍遥的这位藏武楼之主难得地露出一派正经之色。
“文长老,你有几十年没进真武殿了吧?今天一来可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怎么,火气好像还有点大?”
闻人达作为掌门人,当然知道这位弟子们口中的武长老其实该叫文长老才对。
文饰非,太极剑派第二长老,从不过问派内大事,却保得藏武楼近百年的平静无波。此老资格之老,连掌门人都要逊色三分。
“再不来,我这记名师父的脸都被丢光了!龙文,把你知道的一五一十说出来,不得隐瞒。”
龙文也在琢磨该怎么说清楚这里面的事,见武长老从未有过地严肃,于是有了计较。
“五天之前,我偶然发现梁康被困在藏武楼安定门的法阵里岌岌可危。安定门乃是偏门,事出蹊跷,弟子出于棋友之谊便在暗中助他脱困任他离去,这本是违反藏武楼安全守则的错误。事后在门内角落里发现了一块玉珮,弟子心想这定是梁康在阵中打斗时掉落的,算是证据。昨日清晨梁康前来支支吾吾地说他的一块玉佩丢了,请我帮助找寻。我没有主动点破,怕彼此面子上不好看,可又想他不说实话,未露愧疚之心,便没有交还青玉佩。不是弟子有了私吞之心,而是想略施薄惩,让他想明白了再过来拿走。弟子不想第三人知道这事,便把玉佩挂在自己脖上,藏在衣服里。不曾想昨天中午白虎岭上一场人蛇大战,不慎把玉佩遗落在现场了。”
说到此处,武长老忽然插话道:“几天前我便察觉安定门里阵法有异,原来是你小子吃里扒外,不光乱改阵法,还私自放贼!念你实话实说,回去关你三天禁闭。现在你直接回答我,有没有偷窥姑娘们洗澡?”
“绝对没有!青龙霸确实是由我带进后山的,而且我还在路过涤凤池时喝了几口池水,虽然当时没有发现一丝人影儿,只是我对青龙霸是在涤凤池附近被发现的这一点深表怀疑,为什么它不能遗落在白虎岭上?我与石蟒搏斗时衣服都被撕碎了,药草撒了一路,青龙霸好好地挂在我的脖子上,请问与大蟒缠斗半晌它都没被挤掉,那又怎么能随随便便从我的脖子上溜下从而留在涤凤池?总不至于是为了证明到此一游过,而特地把青龙霸取下来搁在偷窥现场的吧?”龙文侃侃而谈,真假参半,极尽挖苦。
“唔,听你意思这里面确实有猫腻,难道偷窥者另有他人?少卿,你怎么看?”武长老很是玩味地斜眼看向一旁的年轻人。
“各位长辈面前,弟子不敢妄言,弟子只能保证自己所言不假,并有梁康作证。青龙霸的确是在涤凤池的草丛里被梁康首先发现的。是非曲直全凭长辈们定夺。”皇甫少卿略显慌乱地躬身回答。
“文长老,龙文和梁康二人原本都有极大嫌疑,现在看来,又都可以排除在外。龙文底子不坏,这几年在你的精心**下,量他明白做人不可欺天欺地与欺人。此事或者另有他犯,需寻证据,再作定议。”闻人掌门缓缓而有力地说道。
“掌门人所言极是,在座的都要遵循掌门教诲。我还要补充一点。梁康,此次你率领混沌大陆豪华使团不远万里,来我云洲,向闻人公主表达了美情厚意。本来是男才女貌,佳偶天成,好一段天赐良缘,是我云洲高攀了,但如今局面下,你私闯藏武楼不假吧?又与龙文存在不清不白的纠葛,加上几位公主与小姐俱受不白之辱,真相未名,我看联姻一事已不再名正言顺,应该作罢。”
弱侯一番慷慨陈词,殿里渐趋缓和的气氛又紧张起来,众人皆感尴尬。
“哼!”梁康涨红了脸,瞪着龙文道:“退婚一事我无话可说,但我亲妹和师妹在涤凤池遭辱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龙文,你很会演戏,成功赢得众人的包庇!很好,我等即刻返回,禀告母皇,一切全凭我母皇定夺。”
“梁公子,大可不必如此激动。偷窥之人肯定不是龙文,那贼是一个修为颇高的武修,否则不可能从容逃脱。你作为龙文的棋友,想必也清楚龙文的底细,他能做到这点吗?我们并非袒护龙文,而是要找到真正的罪魁祸首!”闻人掌门话语间还是那么地慢条斯理,情绪控制得不瘟不火。
“哼!可是龙小贼不也受过地武高手的一掌而安然无恙吗?况且当时那种情形下,四位姑娘必然乱了方寸,他有足够的时间逃脱。还有,我亲眼看见皇甫少卿从涤凤池旁边的草丛里捡起了青龙霸,与白虎岭何干?龙小贼巧言令色,就算你们都相信他了,我却不信,骗得了一时,骗不了一世!早晚他都得还我个人一个公道的说法!”
梁康手指龙文,气急败坏。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云洲退婚,面子往哪搁?他梁康从小到大何曾受过这般羞辱。而且短短几日,青龙霸牵扯进两桩丑闻里,都是拜龙文所累。
见青龙霸如见霸皇,这小子,不,是整个太极剑派,分明不把霸皇放在眼里。是可忍孰不可忍?
梁康心急气短,恨不得一下子领兵过来出了这一口恶气。
其实梁康是色厉内荏,退婚什么的他根本就不在乎,原本就希望不大的事情,他最怕的还是私闯藏武楼,以及栽赃龙文这点小事,要是被母皇知道了,他同样没有好果子吃。偷窥不偷窥的他倒没放在心上,没做过就是没做过,但还是要搅浑真相,好为自己留下退路。
“好了,就算是龙文偷窥了,又有什么干系?”大长老走到龙文身边,拍了拍龙文的后背,扬声说道。
梁康闻言,又表现出气急败坏的样子,破口大喊起来:“苍天啊!大地啊!这是明目张胆的包庇啊!这是明目张胆地欺负人啊!”心里却在想:“哼,你们的两位公主同样被龙文偷看了去,难道也就算了?由此可见,太极剑派真是猪狗不如!这样的公主,白送给老子,老子还不要了呢!”
“梁公子,你别急呀,瞧你个愤愤不平的小心脏!你是不知道啊,对于一个天阉来说,就算把天下所有的绝色美人都给他看了去,搂了去,又有个啥子用嘛?你说你,跟他计较个偷窥不偷窥的,是不是吃饱了撑着?”大长老说完放声大笑起来,好像遇见了平生最感可笑的事情。
“天阉?你说这小子是个天阉?天哪,龙文,瞧你这副龙精虎猛的体格,再瞧瞧你这毫髭未生的娃娃脸,我还以为你是个鸿蒙未开的萌汉子呢,原来是个天阉……哈哈哈!”梁康由怒转乐,爆笑如雷,手指龙文,不断颤抖着点来点去,轻蔑至极。
“可不!哈哈哈……”皇甫少卿跟着狂笑不止,眼睛里几乎都笑出泪来了。
殿中诸人跟着哄堂大笑起来。
“哈哈哈,天阉,不就是天生服侍女人的料么!”
“谁说太监就不能偷窥了?食色性也,龙小子,不怨你!”
“当然了!四位姑娘国色天香,就算傻子看了她们沐浴的样子也会流鼻血的,天阉怎么着?也是半个男人哇,敢不凑上去添个热闹?”皇甫志不顾自己的格调之低,阴损道。
今天有文饰非这个老匹夫救场,无论如何是拿龙文没有办法了,但一定要让他的精神世界崩塌。
龙文看着殿中一张张扭曲的脸孔,既羞怒至极又啼笑皆非。
——这儿还是庄重威严的真武大殿吗?这里还是声名显赫的太极剑派吗?
——老子会贪恋女色?想当年京城四小名旦抢着夜半来给老子暖床,争着成为老子的胯下之臣,论颜值个个不比你们的公主低,老子冷屁股都不贴她们!
他以反讽的眼光在一张张笑脸上扫过。
“龙小子有种啊,意念如钢,心气磅礴,喜怒不形于色!是个可造之材。”闻人掌门虽然也被众人的哄笑所感染,但看到龙文处变不惊的大将之风,不由会心地跟着众人笑了。
“龙文,五年前我把你送到藏武楼托孤,只为保你一条小命,如今看来,你倒也不是一无用处,日后哪位公主远嫁了,你作为娘家陪嫁过去的内侍,倒是不错的人选。”大长老又是语出惊人。
“好了,好了,我要把这小子带回去好好管教一番,昨天的采药任务失败,他必须接受家法伺候。”武长老朝掌门人拱一拱手,带着龙文在众人的嘲笑声中离开了大殿。
“大家都散了吧。这块青龙霸物归原主。”闻人掌门袍袖一挥,将青龙霸飞递梁康手里,转身隐入殿后。
龙文一脚踏进藏武楼,武长老不动声色地指着一楼最里边的一间低矮门户说道:“这间储藏室从我接掌藏武楼过后就未清理过,想来已有百年之久了,罚你把它里面捯饬干净,再看有些什么破烂不堪的玩意儿抄录一份给我,权当修缮残本了。还有,今天的三餐就免了,明天的太阳照常升起。”
“谢师父!弟子一定把储藏室里所有的孤本残本甚至伪本都整理妥当了。”
龙文知道偷窥一事总算揭过了,还是师父老人家威武啊。不过这间储藏室可不好伺候,师父这是真要折腾自己呢,是不是师父算出来自己确实偷窥了?
这间不起眼的储藏室更像一个壁龛,藏在通往二楼的楼梯下面,龙文以前曾经开门看过一眼,就被里面的蛛网和灰尘给逼退了,气味还特别古怪。武长老都说百年未动了,可见它被废弃的程度。里面都是些杂书废书,搜罗到了没什么价值的书籍都是往里一扔了事。现在要清理它们,这个惩罚有点重啊。
藏武楼里现在空无一人,龙文迅速溜进自己的小屋,拿着几个馒头和一葫芦清水,一头扎进储藏室,关门大吉。真要饿一天肚子,那他不傻才怪呢,昨天就没吃什么东西了,先填饱了再说。
储藏室里面竟然不怎么幽暗,从一扇隐蔽的天窗上射下一道光柱,把龙文罩在当中。感觉就像站在舞台中央啊,龙文好不得意,坐下就吞起馒头来了。不过待到看清里间的景象,不由傻了。这间储藏室的内部竟然很大,不亚于任何一间普通经房。好在里间的书籍均摆放在架子上,并不怎么凌乱,只有门口的几排架子上的书册堆得乱糟糟,好像是有人进来翻书,一看没什么用处,直接乱丢乱扔,地上架子上到处都是。
还好,总体工作量不是很大。龙文想起当初开辟两块乐园的情形,一块是湖底乐园,一块是后山乐园,刚开始的时候可是苦差事,结果呢,都变成他的洞天宝地。这间储藏室里有这么多的书,真是又一座宝库啊。
填饱肚子,龙文先从门口开始,把架子上的书一一归类摆放,再把地上的书册分类放到架子上。这些书册确实都是些不伦不类的杂本,要是摆到外面去让别人看见,那藏武楼就不该叫藏武楼,该叫地摊书大杂铺。形形**的书册,涵盖天文地理、历史哲学、人物风俗、文学艺术,应有尽有。
特别是门口的这些书,尽是些给人算卦的、看风水的、玩杂耍的、跳大神的内容,极为驳杂低俗,低俗到竟然还有不少的春宫绘本。
这些书不少已残缺不全,不过储藏室里比较干燥封闭,所以并无霉变腐烂的现象。书架的木材散发出特殊的淡淡气味,想必能达到很好的驱虫效果。这些书即便再放一百年也没问题,不知道师父让自己收拾了干嘛?
只是百年集尘,龙文被呛得打了好几个喷嚏。当把地上地下的一切都清理干净之时,龙文忽然发现书架底板与墙壁的夹缝里还塞着一本书。这应该是最后一本乱丢的书了,龙文费劲地掏了出来,拍了拍正要放到架子上,忽然停了下来——该放到哪一类书里去呢?这本书实在太破烂了,放哪都影响观瞻,应该归入垃圾堆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