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怀念幽思(1 / 1)

一夜之间,镇国大将军的二十万大军往青海滚滚而来。大军驻扎在距离湟中县三十公里的日月山脚下,只见日月山山脚是一片广袤的草原,白色的帐包扎了一地。几支巡逻士兵拿着戕,在帐外巡视着。帐群中一稍大的营帐灯火一片,简单的案牍后一戎装竣冷男子正托额沉思。

“将军,探子回报。湟中县在丑时已城门大关,城墙上多增了数倍士兵,似是已察觉我军的到来。”亦是一身戎装的福尔急匆匆从帐外而来,那灰面土脸的模样明显是刚从远地而来。

“富尔,我知道了。你且先下去休息。”傅垏帧沉稳开口了,他对这场仗已有七分把握,正打算给那两个跟他周旋了一年的王爷来个瓮中捉鳖。

“喳。”富尔退下了,帐内又恢复了一室的静谧。

傅垏帧取出怀中的一只绛紫色香囊,放在鼻间深深嗅了起来。那熟悉的淡淡幽香,抚慰着他烦躁的心。那个离去已有一年的绝色容颜在他的面前慢慢清晰起来,她搂着他的肩,将她淡淡的幽香送进他的鼻,在他的耳边吐气如兰。她说:“如果有下辈子,我们一定要相守到老,就这样纠缠着,永远不分开。”可是猛然,他看到自己捂着胸口吐血摔下马背,那是在淮北的路上。

他又看到她娇柔的泪颜,她跪在他的面前狠狠的磕头,哀求着,“求你,求你救救林姨,求你看在我们夫妻一场的份上。”而后,是她绝望在人工石上吹萧的侧影,那么苍白,那么忧愁。那跪坐在床塌抱着自己不动不哭的模样是那么的哀莫大于心死。后院她那坚定一眸,似是她坚决离去的毅然啊。

掏出怀中那一方素色碎布,他闭了眼,轮廓分明的俊脸涌上一层伤痛。他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她摔落万丈深渊,眼睁睁看着她就那么香销玉陨。她离去时那痛彻心扉的一眸也将他狠狠摔进了谷底!他去崖底寻了,却只寻得一只带血绣花鞋。而她,尸骨全无!从此,他觉得心底缺了一角,他的心因为她的离去开始空着。那一角,即使是心怜也无法弥补!

这一丝秀发有着她的味道,他贪恋着着迷着,却也痛苦着。她离去了,他来不及救她就这么将她摔入了绝路。是他,是他亲手将她送进了地狱啊!他的心,第一次有了撕裂的痛,从看着她摔落崖底的那一刻起。这一年,她的容颜无时无刻不涌进他的脑海,那么清晰,那么让他怀恋。她走了,他对娶心怜的事却犹豫起来。娘亲的反对,让他在心底有了一丝的放松。所以他沉默着,愈加给予心怜关爱,似乎只有这样,他才能减轻对心怜的愧疚。

他走出营帐,草原的青草香扑鼻而来,他循着那条银带而去,只见明亮的月光下一条溪水闪着银光。他蹲下身,捧了一把清凉的溪水净面,只觉烦劳尽消。青海是个好地方,如果没有战争,没有内乱,没有暴动,他多希望能在这里呼吸着这清净的空气,和她一起在这里隐居。她,佟依若,他连呼吸都有着她的气息。

冷漠如他,他的心却被这个女人弄乱了一地!他静静听着秃鹰的哓鸣,忽被一阵朦胧的琴音吸去了注意力。

那琴音虽是模糊朦胧,却十分哀愁辗转,一如那日,她在他的秘地为他吹奏的那一曲萧音。那琴音,有着她的气息。他激动起来,朝着那忧愁寻去。草原西南方十公里处,入眼是山脚一个灯光零星的小村庄,而那琴音是从半山腰缭缭传出。

不顾一身戎装战甲,不顾千里前往青海的疲劳,他兴奋的欲往那片山腰寻去,他此刻只想看清那抚琴的女子是不是那刻进他心头的绝色,是不是那双对他脉脉含情的水眸?他心悸一如二十岁那年看到一身白衣的她,他急切的想寻回那六年前就被刻进他心底的女子。

琴音嘎然而止,而他急切的脚步也顿了下来。她,一年前就被他选择摔落崖底尸骨全无。她,从没在他面前抚琴,只用那薄薄的叶为他吹出忧伤。而他,从来不知道她会不会抚琴,不知她到底是生是死。他,害怕起来,全身一阵冰凉。那是惧怕失去的冰冷。

最后,他放弃那份探寻,将自己的身体交给茫茫草原,在青草气息中静静躺了一夜。

女子望着眼前伤痕累累已经奄奄一息的男人,他用虚弱的气息向她哀求着,“求你救我,我还得保着我条命养活我的老婆和孩子。清格勒,请你……”接着捂着胸口痛苦痉挛起来,旁边,他的结发妻和孩儿哭了一地。

黑衣女子连忙给他喂了一粒药丸,让他停止痉挛,而后端来清水取来药膏为他清洗身上被硫磺腐蚀的伤口。她明白这个男人已经没有救了,但是她必须尽她所有的力量去救他。他们都是活生生的生命,他们原本都有着自给自足的自在生活和幸福的家园。可是自从一年前九王爷的到来,青海这块圣地便染上了哀苦。这里所有的男人都被拉去淘盐巴,采矿炼金,炼制硫磺制造火药,或是被充了军,从此再无音训。

能寥寥回来的人,都是一些已被折磨得即将没有生命的人。她,已经看到无数个在她面前死死挣扎却最终被死神拖走的人。她平静的心为人世间的这份凄苦痛苦起来,都是命,为什么这里的人要忍受这种疾苦?!而她,而她微薄的医术却不能给他们起死回生的力量。但是,她一定要尽她所有的力量去挽救这些无辜的人,哪怕他们最后的一丝希望那么渺茫!

于是,她取出随身携带的瓷瓶,倒出一粒墨黑药丸,喂进男人的嘴。

“清格勒!”门外一声怒吼惊动了屋内的人,只见一脸怒气的弘珏冲进来,一把夺过黑衣女子手中的瓷瓶,“它可是你的命,你怎么能把它送给这些已经没有生命的人!”白衣男人深邃的眼布满了怒气,却也布满了心疼。这个女人,她总是不会好好保护自己!

黑衣女子也激动起来,她比划着,“我的命是命,可他们的命也是命啊。他们,是无辜的,他们还有爱着的家人。我怎能眼睁睁看着他们与家人天人相隔?”她用手指指自己,平静的眸终于涌上一抹哀戚,“而我,只是一个将死之人。为何,不把这些药给那些还有希望的人?!”

弘珏一把搂住她,似乎要将她溶进自己的身体,他心疼的吼道,“清格勒,谁说你会死,我一定会救你。”他捧住女子一脸泪痕的容颜,而后轻声道,“你一定要好好活着,也不枉费师父他老人家一片苦心。你不会死的,相信我,我和师父已经找出了救你的药方。师父他老人家正在外寻找那几味药草。清格勒,不要放弃我和师父的苦心好吗?”

黑衣女子并没有为他的最后一句话停止落泪,她心疼的看着地上那群奄奄一息的人,泪如雨下。弘珏搂紧她,亦看着躺在地上已开始慢慢冰冷的躯体,“他们,已没有人救得了了。就让他们安心的去吧。比起那些死在战场工地的人,至少他们还有机会看他们的亲人最后一眼。”

那琴音越来越哀戚,似乎在悼念,又似在哭诉。正在营帐和一干大将讨论作战方案的傅垏帧俊眉微微皱起,那个女子是遇到了什么伤心事了吗?为何,如此悲凄?

“将军,您怎么了?”刚才他们正为如何攻打湟中关而商讨着,却见将军忽然止住了话头,眉头皱起,似是听到了什么声音。可是,他们明明没有听见任何声音啊。于是,副将忍不住打断将军的沉默。

“我没事。我们继续!”傅垏帧拉回自己的分神,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该死的,这个紧要时候,他怎么能为一阵琴音所迷惑呢。

“将军,今日我们勘察到距离我们西南方十公里处有座小村庄,那里住着百来住人家。将军您看我们要不要去那征收一些粮草?我军的粮草已有些短缺,而甘肃年大人的支援粮草还没运到。”

“不必。”他们一路从京城而来,所到之处皆是民伸怨道,越是往边陲之地越是见百姓的凄苦。这些,都是朝廷所致。“我军的粮草大概要能支撑多久?”

“报告将军,大约两个月左右。”

“那我们得速战速决了。”利眸微微眯起,这群放着安稳日子不过的乱党啊,这些,可都是你们自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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