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过颜汐吧,她是无辜的。”苏阮庭又说。
苏亦卿流着眼泪,点了点头。
“为了你,一切都是为了你,只要你说了,我就一定会去做,只要你高兴,比什么都重要。”
说罢,她站起身,走到了韩霖身边去,伸出手递给他一个小小的药瓶,说:“去吧,这是解药,你来给她。”
韩霖接过药瓶,犹豫了一会儿,在她转身要走开的时候,还是开了口:“谢谢。”
苏亦卿就像没有听见一样,视线空洞地折回苏阮庭身边,然后语气轻柔地说:“你看,解药已经给了韩霖了,颜汐很快就会醒过来的,你别担心。”
“嗯……”苏阮庭欣慰地突出一口气,嘴角,越来越多的鲜血涌出来,他看着苏亦卿笑了,说:“谢谢你。”
韩霖跑到了颜汐的身边,弯下身去扶起颜汐,小心地把药喂了进去,冰凉的液体流淌到了咽喉,颜汐咳了一下。
晓和莲月,还有拉斐尔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了。
谁都没有想到,最后大家会走到这一步。苏阮庭大概更没有想到。
其实很多时候,那些计划最终功亏一篑,不是因为客观条件变得艰难,不是因为最初的心已经不在,而只是因为,累了。
身心都疲惫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已经不想再去挣扎,不想再做什么努力了,苏阮庭看看张开眼来的颜汐,朦朦胧胧中,记起了苏的模样。
就算面容是相似的,可是苏,那种浑身散发出来的绝望,却是无法复制的,她从来没有真正开心过,苏阮庭仔细地看着颜汐,努力地想,多年前的自己,在走进那个病房的时候,为什么没有转身离开,而是顺从地,留在了那个病房,陪着那个苍白的少女一起,从那之后,连生命的方向都被改变,如果当初自己没有走错病房,没有遇到她,此刻的自己是否已经在轮回里面觅得自己的安身之所呢?
可是没有重来一次的机会,而苏阮庭,永远也不会后悔认识苏。
他再次把目光焦距放在了那个巨大的容器上面,动作缓慢地,他开始向着那个容器的方向爬过去,苏亦卿赶紧走过去扶起他,擦了把脸上的泪水,说:“我扶你过去。”
拉斐尔在两个人身上看到了那种相处多年的默契,苏阮庭没有再说话,在苏亦卿的搀扶下,慢慢走向了那个巨大的容器。
里面是他守护百年的睡美人,是再也不会回应他的呼唤的人,可是就算这样,也是他无法舍弃的人,是他愿意与之共赴黄泉的人,此刻,他站在容器面前,伸手轻轻触摸外壁玻璃,突然笑了。
松了一口气的笑容,似乎逾越沧海,洗尽铅华。苏亦卿忍着心痛,小心地让苏阮庭坐在了容器边上,然后转头看看韩霖,再看看拉斐尔,说:“走吧,我跟你们回去,现在我觉得带苏阮庭回去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让他留在这里吧,算我求你们了,可以吗?”
拉斐尔看了一眼韩霖,而韩霖正扶着刚刚醒过来的颜汐,对他点了点头。
大家心里都清楚,苏阮庭,大概已经没有多长时间了,最后的时刻,苏亦卿想要他和苏单独在一起,这样的请求无可厚非,是在情理之中的。
晓和莲月还有拉斐尔慢慢地往外走,韩霖抱起了颜汐——她还很虚弱,走了几步,韩霖又回头,对着苏阮庭说:“谢谢你。”
最后一个出来的人,是苏亦卿,她回头关上门的时候,看见不远处的苏阮庭,摸着那玻璃容器,微微笑起来。
我其实没有想到我们会走到今天这一步的。
我曾经千方百计地要延续你的生命,绞尽脑汁想要你活下去,也正是因为如此,就算那么讨厌苏,我都没有对她下手。我讨厌你对着一个甚至连眼睛都不会张开的人自言自语,说那些你永远不会对我说的,好听的话,我多希望有一天,你可以回头看看我,我永远都在这里,为了你,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不管生命时候,只要你肯回头,我都在这里。
可是那么多年过去了,我等到的,就是这样一个结果。
我等到你神情专注只会看着那个容器,我等到你的身体也变得冰冷,等到你对这个世界没有任何眷恋,等到你的“对不起”和“谢谢”。
这是一场赌,而我输了,输的多么彻底,输的让我几乎要弃甲而逃了。
苏亦卿带上了带有十字图腾的大门,站在原地,腿微微发着抖。
不记得又多少年没有这种感觉了,恐惧和悲伤混合在一起,从前,总是以为自己可以救得了他,总是以为,就算不安慰,两个人也可以这样走下去,而从此以后的路,就剩下了她一个人……
拉斐尔在不远处停下了脚步,回头看着苏亦卿。
过了好久,好久,他走回去,站在苏亦卿面前,叹了口气,说:“走吧。”
苏亦卿抬起头,看向拉斐尔的双眼盛满了泪水,一眨眼,就像断了线的珠子,那些温热的液体滚落在面颊上,她整个人显得楚楚可怜。
那些桀骜不驯的漠不关心的神情都不在了,这一刻的苏亦卿,就只是一个失去了心爱之人的小女孩,悲痛欲绝,再也无心掩饰自己内心的情绪。
“我也好累…..”她就似呐呐自语一般地说着,居然往前迈了一步,就直接靠在了拉斐尔的肩膀上面。
“我好累……”
是真的觉得累了,因为现在,再也没有任何支撑着她的力量了,她突然想起,多少年前,自己究竟是怎么得来那么大的勇气,忤逆了拉斐尔的意思,独自脱离师门,不惜杀了自己的师姐和那么多的人,只为离开。
她现在,也好想离开。
离开这个已经没有退路的未来,离开这个与她理想背道而驰的世界——她的努力,到头来都是一场空。
在晕过去之前,她对拉斐尔说了最后一句话。
“杀了我。”
拉斐尔睁大双眼,动作迅速地扶住了她正在倒下去的身体,沉默了一会儿,发出了一声几乎轻不可闻的叹息,然后抱起了她。
回去的路上,几个人都很安静,颜汐眨眨眼睛,觉得鼻头有点儿发酸。
刚才所有的一切,已经可以理出个大概了。
她没办法衡量,到底怎么样的结局是比较理想的,苏阮庭虽然不是杀了自己父母的人,但是的确杀了景若,在最后一刻,却因为救自己而死……
一直以来站在一个战线的晓,居然会对自己挥戈相向,虽然是在万般无奈之下想要解决了自己这么个拖油瓶,可是心底还是觉得难受了。
还有没有想到的,韩霖第一次吸自己的血,居然是在这种情况下……还是为了救自己。
晓的确没错,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自己变成了他的弱点,因为自己,就算他力量已经觉醒都无法施展身手,只得被敌人牵着鼻子走。
她转过头去看向窗外,坐在她身边的韩霖方才一直也再出神,没有想到和苏阮庭的这场战役会是这样的结局,他回头看看颜汐,那颈窝位置的齿痕还清晰,有些碍眼。
于是他轻轻拉了拉颜汐的手。
颜汐觉察到那动作,转过头来看着他:“怎么了?”
她的双眼有些发红,韩霖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怎么了,你?”
“没事。”她含含糊糊地说着,又转过头看窗外。
“恨我吗?”他突然问。
“你在说什么……”她不得不回头再次看着他,“我为什么要恨你?”
“在你昏迷不醒的时候吸了你的血……”韩霖说着,伸出手轻轻抚摸那齿痕,引来她身体的微微战栗,“还疼吗?”
颜汐摇摇头,“你也是为了救我,再说,就算我醒着,也不会阻止你的,要是我的血对你有用,不论要多少,你都可以吸。”
韩霖轻轻牵动了一下嘴角,“不会的,除非你自愿,否则我不会再吸你的血。”
“你还要寻找供血者吗?”她着急地问。
“这个……”韩霖收回手,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他并不愿意承认,就算是在那种情况下吸了颜汐的血,可是他还是难以自拔地迷恋上了那血液的芬芳和甜美,从前他并不知道,晓为何会独独对莲月的血液那么痴迷,可是现在他可以理解了。
原来所谓的“所爱之人”,就是连血液都变成了特别的存在。
只要一次就会上瘾的,她的血,让自己寻找供血者的心思都乱了套。
颜汐继续说:“反正我都被你吸了一次了,也不在乎多几次,你要不,就不要再去祸害别人了?”
闻言,他惊诧地抬头,看见她正看着自己,一脸的认真。
他知道她不是开玩笑。
成为供血者,他也想啊,但是她真的可以吗?从此,脱离正常人的世界,和吸血鬼生活下去?
就算她有这样的决心,这对她也是不公平的。
韩霖脑海里面是一团乱麻,他摇了摇头,说:“等一切都结束了,再说吧。”
说话间,还是忍不住,握紧了颜汐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