嘤嘤啼哭中,眯开的眼缝被绿幽幽的眸光顶满,我挣扎后退,嚎叫一声,半响方回过神来,眼前将我吓的半死,有着金发碧眸,美国国父华盛顿发型的男人,原来是个老外。
我憋下心中诸多疑问,对眼前凑上来的马脸,条件反射般的伸手打着招呼:“Hello,Whataniceday!”瞥见他绿豆眼中散出兴奋至极的光芒,忙佯装热情的寒暄,如今外教费用高的离谱,练习口语靠得可都是这些forginers。
耐性在提到第十位英国现代名人,答案仍是NO时,得以终结。
我终于不耐的撇过他看向旁处,稀疏人群中寻到张熟悉的脸,灵巧扑上,踮脚搂住他的脖颈扭糖似的摩挲,笑语嫣然,语带暧昧:“几番枕上联双玉,寸刻闺中当万金。亲爱的,咱们继续芙蓉帐里度春宵,别理这些鸟人”。
摩挲着滑向他对襟衣领的手,被身侧惊恐的轻呼生生止住,悚然发现一向修长纤细的双手变得娇小玲珑,白皙圆润的手指,青葱饱满的指甲,我精心保养的美甲彩绘呢?
这是,谁的手?
不顾的四下茫然望去,荫秀雅致的小桥亭园,醒目的辫子头,长袍马褂。竟是无意梦见了某个影视基地?
身侧清秀不足稚气犹存的丫髻抖若糠麸,捣头如蒜:“贝勒爷息怒,李姑娘她只怕是昏了头”。
“贝勒爷?shit,搞什么?”我低咒一声,心中暗自腹诽,忍住砰砰作响的心跳,歪了歪脑袋,斜着眼晴看他,这时才发觉与梦中的不同来,眼前的男人虽仍是润额秀鼻,腻脂薄唇,可先前性感魅惑的凤眸此刻却阴测测的泛着不解和疑惑,眨眼便隐了下去。
他后退一行,侧身负手而立,任我瘫软坠地,漠然打量片刻,在众人磕头长揖,惊慌懦懦的求饶中,珠玉般的嗓音硬生生的扯出金银的坚硬与冰冷来:“今日之事,传出者,杖毙”,声冷如冰,毫无半点感感(gan)情彩可言,只刺得我凌凌的打着哆嗦。
膝盖磕在硬地上的锥心疼痛,以及影视中演不出的森然威严,让心中不详预感愈发强烈,脑子朦胧发胀,喉间腥热,我一头昏厥在地。
醒来天色已暗,脑中闪出那双冰冷刺骨的凤眼,我怵然坐起,质地上好的翠竹泣墨腈纱丝绸棉被,攒金丝弹花软枕还在做梦?
慌不择路的下床,我倾身攥起菱镜旁的金钗,咬牙颤抖的刺向腕部,剧痛慌乱之际无意瞟见镜中女子:白净滑腻的肤质,没有因熬夜写作残留的黑眼袋!!!!没有因泡吧狂欢宿醉熏出的倦容!!!是一张与30岁的我,完全异样的清秀稚气的脸孔,十四五岁少女乳白瓷器般尚在发育的稚嫩身躯,任金钗滑落坠地,我心中惶惶然:这是谁?
不过酣睡一场,怎醒来竟到了这儿,朱纱罗帐被,雕花梨木床,触感清晰的我都分不清了虚实。
一梳着简易满式二把头的貌美年稚的丫鬟推门而入,撩起围屏上的外袍为我披上,“姑娘既是醒了,怎不喊了奴才们进来伺候”,一面说着又端了床侧梨木桌上的药汁擎上前,低声细语劝道:“先喝药吧”,
我压下滚到喉间的疑问,带着几分自欺欺人的扬眉,斯斯艾艾的开口:“我是怎么了?”
她面色微变,顿了顿方才喜极而涕道:“奴才服侍了姑娘这么久,还是头次见姑娘开口讲话”。
我疑心顿起,便立时闭了口,只是看她一味哭的厉害,便只手擎着药碗,挣扎摸向一侧的妆台,本想扯条手巾为她揩泪,谁料厚实精致的宣纸落入视线。
一沓类似于日志的信笺,俊俏秀丽的隶书小篆,我虽不识其上的繁体字,落款却是清晰无比,昭然即是:康熙肆拾貳年贰月初貳巳时於皇四子府邸(康熙四十二年二月初二于皇四子府邸),娟秀臻巧,墨迹犹新。
我拼命压制想要破喉而出的尖叫,思绪翻滚,故作镇定的吸一口药汁含在嘴里,梗着脖子咽了下去,捻着上面的书笺假装无意的低眉笑问:“这是什么时候写的?你来看看,落款是不是搞错了?”
她抹去眼角泪珠儿,接过瞄了一眼,湛湛笑道:“姑娘糊涂了,今儿早起才落得款怎么自个儿倒忘了,康熙爷今已登基四十又二,可不是就是纸上写的吗?”
“什么?开什么玩笑?”我面上一僵,胸口紧窒,因紧张而攥紧的手指一松,半碗药汁全扣在绸被上,掀被而起,虽向来自持定力异常,却也觉得全身温度潮水般缓缓褪去。不过一朝香艳春梦,怎会一觉醒来,竟顶着一张别人的脸,回到了康熙42年?
身旁的丫鬟吓得脸色惨白,上前半搀着我急切问道:“姑娘还好吧??”。
我微微摇头,斜倚在屏风上大口喘气,努力攥紧腕部伤口方能压制住身体的波波颤栗,以及心中升腾起换脸的惊悚,顿了顿方才强笑道:“刚能开口,还不适应,一时失态,吓着你了”。
“姑娘没事,奴才就放心了”,她轻声软语宽慰了几句,便将我扶至软榻旁坐下,替我束了下裙,略带担忧的说道:“姑娘身子未愈,本该是卧床歇息,只是今日不该鲁莽,惹的贝勒爷发了脾气,不如趁这会儿去赔罪,还能落得轻罚”。
恍惚走在辇道内,领路小厮疾步前行,只瞥见隐约衣角。廊中白玉翡翠琉璃灯灯马回转,廓下绰约阴影,此时府邸虽不如后世雍和宫那般富丽**,却已有一番雄伟华丽的雏形,敦实的质感点点碾碎最后一丝念想,全身细胞叫喧着提醒周边的真实性。我脚步踉跄,徘徊着不愿提步前进,小厮只远远望着,并不上前催促,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他对我怕的紧。
莅临书案前的男人只手擎书,身形笔挺坐于绛红紫檀木制圈椅内,偏大襟立领镶边直身靛蓝墨色长袍,外罩藏青浅驼软坎马褂,同样的眉目,神似的相貌,除了发式,与梦中汤池沐浴的男人分毫不差。
梦中旖旎媚致还未消去,下一刻竟真的出现在面前,我一时心乱如麻,吞下几欲滚到喉边的尖叫,努力告诫自己不要乱了分寸,眼前一切并非是我臆想出的梦境。
他撩起眼皮瞥我一眼,神色漠然的微皱眉头,我被他看的莫名,却不知如何开口。
“你今日所为杖毙也不为过!”他放下手中的书本,不动声色的抬眸看我,目如寒潭,深不可测。
突起阴凉声音让我瓦楞楞打了寒颤,提眸却撞见他细长的双眸里深意探究的目光,我慌忙垂下头去,急色凌乱应付:“我,我知错了,请、、、赎罪”。
我心中一阵茫然无措,却努力保持镇定。
“过几日便是端午,可还如往年,献舞助兴?”他敛下神色,眼底的精光已然换成冷清一片,只是形如木雕,动作却没有丝毫的改变。
“全凭,吩咐”,学来的文邹邹话语,说的人异常憋气,我怯怯不言,又重新陷入被视为空气的境地。
半个时辰过去,他终因炸了蜡油的烛光注意到我的存在,泠泠的看我一眼,似在不耐,“怎么还在这儿??”。
我压下纷乱的思绪,心中诸多疑问,碍于他身上散发的冰凉与威严,只得将我咽间话硬生生的噎下,踮着酥软的脚尖蹒跚离去。
回房倒头便睡,或许这一切不过是受清穿剧的影响,所做的梦,等醒来,我仍旧是21世纪名不经传的自由撰稿家。浑噩之间不知今夕何年,只剩耳边碎碎的啼哭声,触手可及的熟悉质感让我心如死灰,前刻还在霓虹闪烁的繁华都市热舞把欢,不过沉睡一夜,谁想到醒来却已是三百年前,落差如此之大,让我陷入痴妄嗔怨中。
昏迷朦胧之际,耳边一声幽幽长叹。“谁?”我訇然坐起,房中丫髻扔下在握铜盆,尖叫一声,夺门而去。
“弄巧,你总是这样惊惊蛰蛰的,仔细吓着了姑娘”,窃窃嗓音过窗棂隐隐传来。
“姐姐别生气,我实在是怕得很”,稚嫩的声音带着几分惊魂未定,怯怯的出声辩驳,“总觉得里面躺着的不是李姑娘”。
“你要死了,什么借尸还魂,下人编排的话你也讲的出口,李姑娘虽不是咱们正经主子,也是九爷送来的人,你是宫里出来的,还这样没有分寸”。
随着她们脚步声渐行渐远,我止不住苦笑连连,却毫无他法。如今我已明了穿越的事理,只苦于接受,谁能体会史书上临摹出的名字,在身旁团团打转的惊秫,百般说服自己,方能相信一切不是无聊的整蛊。沉睡一夜却无端穿越的委屈与茫然,愤恨与不平,扭转不了现状的无力与挫败,“庄周子,狂言惯,蝴蝶梦醒身徒在”,其中的无奈与绝望,被我捻转体会的淋漓,只是苦于无处发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