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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铃铃!叮铃铃!叮铃铃!
这一路之上,狗剩的电话铃声就没断过,他记得有好几次对电话的铃声厌恶的真就有点深恶痛绝了,尤其是最近一次老书记给他打电话,老书记对他熟视无睹的漠视行径大批特批了一顿,他这才重新打开了手机。
接连不断的打击,使他再也不敢碰触这个掌心之物了,尤其是杨老爷子给他的最致命的一击,他就觉着这个东西是个万恶之源,只要他一接通,等待他的都是让他难以窒息的消息,桩桩件件都是要人命的消息!
“剩——电话——电话——赶紧接电话——”对岸的坝堤上出现了急切的嘻嘻姑娘的身影,只见她手里拿着手机,一边冲他挥舞着,一边冲他大声的呼叫着。
狗剩木讷的站了起来,伸手从兜里掏出了手机,手机曾经是他的骄傲,他是第一个在村子里拥有大哥大的人,那时候的牛逼他就觉着自己是个世界上最了不起的人,后来他又买了车,又当上了村书记。
是呀,所有人都说他牛逼,那可不是他吹出来的,是他实打实的干出来的,一个刚满十八岁的小破孩,就当上了一个村的村支书,一时间整个桃园公社十八个村镇都知道了一个叫狗剩的人。
都知道了一个开着轿车手拿大哥大的,牛气冲天的村支部书记,从此以后他如日中天,各项工作在整个区都是不可撼动的模范试点单位!
“剩——别愣着了——我的电话都打爆了——”对岸的嘻嘻姑娘看着无动于衷的狗剩急得一跺脚,又一次冲着他大声地喊道。
狗剩拿起手机低头看了一眼,第一个出现在眼前的人是豆芽,好家伙一共二十三个未接,再往后依次是姥爷的电话,李姨的电话,老姚的,四姨的,解主任,巧儿的,姚健的,最后一个是老书记的,并且电话还在不停的响着。
狗剩又看了一眼身边的大壮爹,此时他就觉着这位老人就是个预言家,正如他所说的,他从不说假话,从不放空炮,结婚?我不结婚有什么遗憾的?不信你就等着吧,好事都等着你那!
这话是大壮爹十几年前说的,今天又一次不幸被他言中了,一个在事业上飞黄腾达的人,却被一件本来就不算事的事折磨的死去活来!
这一切对我还有什么用哪?什么都变得索然无味了,狗剩就觉着自己的身心空荡荡的,什么事都无法进入他的脑子里了。
狗剩看了一眼手心里铃声不断的手机,又看了一眼对岸急得直蹦高的嘻嘻姑娘,他抬起了手狠狠地看了一眼大运河,而后奋力向着大河一扔,片刻的功夫,就见大河里溅起了一束浪花,随即便又恢复了原有的平静。
“剩——你疯啦——”对岸的嘻嘻姑娘见状大惊失色的喊道。
狗剩抬腿向着对岸走去。
“干嘛呀剩,你怎么把手机扔河里了呀?”狗剩来到对岸,嘻嘻姑娘看着一脸沮丧的狗剩问道:“剩,我感觉不对,我问你,姥爷都跟你说什么了呀,自从你俩通了电话你就这样,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狗剩扭头看了一眼马路上的轿车对嘻嘻姑娘说道:“去把我的手机拿来。”
“拿什么呀拿,你都扔河里了我怎么拿呀?”嘻嘻姑娘又急又气的说道。
“那是手机吗?一个砖头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呀?我把手机放凉亭里了,忘了拿,去,赶紧的。”狗剩说道。
“我明明见你扔的是手机呀?”嘻嘻姑娘毋庸置疑的说道。
“什么眼神呀你?那是我的命.根子,我有病呀?去,赶紧的。”狗剩把眼一瞪说道。
嘻嘻姑娘犹豫了,她伸长了脖子看向了凉亭。
“看什么看,那么远你看得见吗?时间不多了,赶紧的吧!”狗剩再次催促道。
“我看你就是有病!问什么都不说,刚才姥爷打电话,老书记打电话,豆芽,李姨,姚叔都在问我,让你赶紧回家,剩,你知道谁回来了吗?”嘻嘻姑娘说道。
狗剩看着嘻嘻姑娘没说话,谁回来不回来他都提不起来精神了,宋老师回来了更好,也省的大家伙为她着急了。
“告你吧,四姨来电话说你爹回来了,让你赶紧回去那!剩,我也没见过爹,咱赶紧回家见爹去吧!”嘻嘻姑娘说到这一脸兴奋的说道。
这件事是出乎狗剩意料之外的,他真的以为是宋老师回来了,他压根就没想到回来的人是他早就盼望已久的爹。
“看我干吗?真的,这么大的事我唬你干嘛!”嘻嘻姑娘看着一脸不相信的狗剩说道。
狗剩从嘻嘻姑娘非常认真的脸上确认了他爹真的回来了。哦,那年一别也不知道多少年没见爹了,时过境迁,经历了这么多的是是非非,他已经不再是那个毛糙的孩子了。
他非常想原谅他,原谅他过去的所有的一切,那时候他小,他不知道那些社会环境对一个人压迫的压力有多大。
他更不知道一个人在面对一个家庭,给予他不公平的冲击有多么的心灰意冷,少小离家时他看到的是满目苍夷,出国后他看到的同样是满目苍夷,但那里到处都充满了一片勃勃生机,那里的每一个人。
都在用自己的生命捍卫着那一片战后重生思考下的幸福生活,有条不紊的生活秩序都是那么的祥和,政治的,人文的,他们都在用心浇灌着自己热爱的土地,蓬勃的朝气滋养着一片热土,同时也在感染着一个异国他乡的游子。
哦,一个是战后充满生机的德国,一个是贫瘠的祖国,他多磨希望自己的家乡也能跟这个国度一样腾飞呀!
故土难离,心系祖国,命在家乡,那里有生养他的亲人们,秦淮水榭花开早,谁知道容易冰消,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何消故乡愁!
那时候狗剩觉着爹不但可怜还可悲,他怎么能做出那样的事来哪?不经磨难难以磨心智,狗剩现在好像懂了,好像他长大后,由此从中懂得了一个三家胡同里的是是非非,并且由一个是非一下子转嫁到了他的头上。
他现在感受到了那种被挤压的痛苦了,他现在已经不知道什么事道理了,他就觉着有这么个道理也是真理,并且这个理比真理还要有道理!
父亲平安了,娘也心安理得了,他俩都有一个共性,那就是为了逃避困境,是那些事把他们逼到了绝路,一个含笑九泉了,一个生不如死!
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哪?他们败在哪呢?一个因果谁也推不了干系!
环境造就一切,有些环境我们左右不了,可有些环境是我们人为的给自己挖了坑呀,最后等待你的,也用不着别人说,自己去了断吧!
现在问题又来了,老人们遗留下来的问题,又都一股脑的一下子挤压到了狗剩头上,逼迫的他现在已经无路可走了!
哦,父亲回来了,他没有忘记这个家,他还在惦念着自己的故土,自己的家,自己的亲人们。那时候,娘没抛弃他,豆芽没有恨他,现在我也懂他了,故土会接纳他,亲人们会原谅他,他应该回来呀!
那我现在该怎么办?回家?回家去见我这个朝思暮想的父亲?要是当他得知姥爷和李姨的关系后又会怎么想哪?那又会是个什么样的结果哪?
现在所有的目标都在我身上了,我的婚姻大事就是个引子,这个导火索我爹一定会问的,我保持沉默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一个龌龊的家庭秘密是一定要浮出水面的,一个是我姥爷跟李姨,一个是我爹跟豆芽,最后的结果会是什么哪?
没有人能摆平这件事情,唯有我从这个世界上消失,这是解决问题的唯一办法,保住我的亲人们,保住这个家,我责无旁贷!
“说话呀你,你爹回来了,你回不回去呀?”嘻嘻姑娘看着莫衷一是的狗剩又一次问道。
“你赶紧的呀,赶紧的去拿我的手机!”狗剩再次催促道。
“你这人真没劲!”嘻嘻姑娘剜了一眼狗剩,随后起身就向着对岸走去。
“回来!”嘻嘻姑娘刚走没几步,狗剩又叫住了她。
“干吗?”嘻嘻姑娘不解的问道。
“把录音机给我。”
嘻嘻姑娘眨巴了几下眼睛问道:“你要它干嘛?”但随后还是从兜里掏出了录音机给了狗剩。
嘻嘻姑娘走向了对岸,狗剩抬腿走下了坝堤,向着北面的小轿车走去。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西风起,秋渐深,秋容动客心。独自惆怅叹飘零,寒光照孤影。
……
巴掌大的小东西里播唱着动人的歌声,狗剩打着了火,启动了轿车,缓缓地向着西面走去。
嘻嘻姑娘对狗剩的话本来就将信将疑,当她来到凉亭里一看,哪来的手机呀,再扭头看向对岸的时候,哪还有狗剩的影子呀,这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上了狗剩调虎离山的诡计了。
浩然真的回来了,他今天处理好了身边所有的事后,驱车行驶在了回家的路上。他提前半个月打的报告,直到昨天他的探家假才被批了下来,领导专门派了一辆车给他,好让他安安心心的,踏踏实实的没有顾虑的回家探亲。
对于浩然来说,他的归乡之情是五味杂陈的,他非常想归心似箭,但心里还是充满了矛盾的。是呀,事隔那么多年了,虽然说大家早已经原谅了他,但内心的谴责和自责无时无刻都在敲打着他的心。
他在北京干的是保密工作,上级领导允许他三年探一次家,但有两次机会他都放弃了,可这次不同,他经过了长期的思想斗争,终于说服了自己,说什么也要回家看看。
是呀,这么多年没有给九泉之下的老父烧过纸钱了,多少次在梦里老父都在责怪他,儿呀,为嘛不回家看看呀,啊?你愧对什么哪?错就是错了,谁让你生活在那个错误的年代哪,啊?
家是你的根,你就是躲避到死,你终究是要回来的,生前所做的一切,死后都要有个交代的,生前不弥补,死后你能安心入土?活着的时候办了错事,死后还要大家埋怨你吗,啊?
你就是不看我,也要回来看看孩子,看看你的亲人们,看看生你养你的土地呀,生前弥补的多了,入土后才多一分安稳呀!
他对家乡的变化是了解的,领导对这位归国的游子是非常的器重的,不但生活上把他照顾的无微不至,就连家乡的变化都会派专人回到家乡秘访,并拍摄照片拿回去给他看,把看到的,听到的都说给他听。
浩然坐着桑塔纳直接便来到了老年公寓,当四姨和巧儿娘看见他的时候,还真就认不出他来了,还是他主动的开口说,四姨,我是浩然!
这时候的四姨和巧儿娘才睁大了眼睛,把一个“哦”拉了好长好长,而后才赶紧的把浩然领到了楼上沏水倒茶好一阵客气!
当他问起狗剩,问起老书记的时候,四姨才长话短说的把现在家里的事大概的说给了浩然听,而后四姨说,浩然呀,狗剩现在忙,也打不通电话,这样吧,先给老书记打个电话吧,告诉他,就说你回来了。
“什么,浩然回来了?”老书记接到四姨打来的电话惊喜的问道。
“是呀老书记,浩然回来了,意外吧?我让他接电话呀。”四姨说完便把电话递给了浩然。
“老书记,你老人家好呀,我是浩然呀!”浩然激动的对着手机说道。
老书记听到这个久别的声音,一下子就感觉有一股子热流往上涌,双眼一下子就湿润了起来,并赶紧说道:“好好好,是浩然,是浩然呀!浩然,你可回来了,你再不回来,你连我这把老骨头都见不到了!”
“老书记,说什么了呀老书记,我惦记着你那,工作也身不由己,就是来晚了些,我是不会忘记你跟大家的!”老书记一激动,浩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懂,我懂,国家需要你,国家的利益高于一切,大家心里装着你,你心里装着大家就行了!就是,就是,就是老见不着,这心里头吊得慌,也许我老了吧,这人老了也就把持不住自己了!”老书记哽咽着说道。
“老书记,你别看我不在家,这家里头的所有变化我都是知道的,你就说你这条腿是怎么伤的我都知道,你像狗剩的变化,这些我都知道,我身在外,可我并不孤独呀!”浩然说道。
“好好好,这就好呀!嗨!浩然呀,你看你今天来的真是不巧,我现在在医院,家里也出了点事,狗剩的电话我也打不通,你看这事闹得!浩然呀,你别急,我这就想办法给你联系狗剩,”
“完了我也赶紧跟医院说,我会尽早赶回去的,你先这样,你先把电话给四姨,我跟她说几句话。”
“好的老书记。”浩然说完把电话给了四姨。
“四姨,你这样,你现在给老姚打电话,让他赶紧来老年公寓,还有李姨,还有杨老爷子,我这就往回赶,明白我的意思吗?”老书记说道。
“明白老书记,我这就给他们打电话。”四姨说道。
老姚和张荣凤赶到了老年公寓,李姨也很快赶到了老年公寓,杨老爷子也在宾馆坐不住了,也驱车赶回了村子,不大的功夫,老书记也回来了。
此时的老年公寓只是为浩然的到来,有个短暂的激动,随后就被狗剩久久联系不上,开始有一些骚动了,大家的心思都在这一刻集中到了狗剩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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