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条船有名字嘛。”伊奥皮好奇地问,
画面又移向另一边,两条小木船在河流中一左一右并排前行。
“‘不归’。”羽炎回答。
“啊…这个名字听起来可不太吉利哦!”伊奥皮感叹。
“‘不归’总能化险为夷的。”羽炎解释。
羽冲冷笑,
“是的,几乎每一次都是化险为夷。”他说。
他们在一片险恶的环境中划着‘不归’,暗绿阴影笼罩在河道两旁,生命之绿如同在它们出生的那一刻便开始走向死亡,伊奥皮看着四周的景象就是这么感觉的。
“我总感觉这里的环境不对。”伊奥皮吸了一口冷气说。
他发现没有人回应。
“我总感觉我们的方向不对。”他继续抱怨,
“我总感觉…”
“您总感觉您的感觉是对的。”羽冲顺利地接过伊奥皮的话,
“您总感觉我们在步入歧途,大人,如果您再有什么感觉,我的大人,我的意思是如果您再敢说出来的话,相信我,我保证让您失去所有的感觉。”羽冲凶恶地警告。
伊奥皮被突如其来的狠话吓住了,脸庞立刻像脱了水的鱼干一般僵住,从来没有人对他这样说过话。
雷硕脸色骤变,眼神如同黑夜中的闪电,他将匕首紧攥在手中,怒目圆瞪,河道上充满了火药味,
“羽民人,小心你的言语,他可是伊奥多瑞亲王的…”
“他是凤凰神的崽子都不管用,在这里我说了算。”羽冲轻松回应道。
雷硕看着船尾的羽冲,怒火中烧,
“你有几个脑袋想要被我掰断?”
羽冲停下手中的划桨,脸部变得阴沉,他的小木船在河中停下,
“我可没那爱好,大人,但如果您想尝试一下的话,您大可过来试试。”羽冲挑衅味十足。
“够了,歇歇吧,回去的路还长着呢,有的是机会练拳头!”羽炎赶紧劝阻。
伊奥皮也用眼神示意雷硕克制。
短短几秒钟。
两人终于将眼神错开,各顾各的,河道上又回归了平静。
“我们还要多久才能返回村子?”伊奥皮刻意将声音压低,小声对着羽炎说,此刻他的心情可不像一开始那么惬意了,这一路走来,他受够羽民人的冷嘲热讽,到最后甚至还开始威胁他的生命,这般待遇实在是过分,离谱的程度不亚于被凤凰神惩罚,他心里这样想着,即便他不是丹朱贵族,他们也不能这样对待他,连最起码的尊重都没有,他只希望能够尽快返回村子,尽快结束这令人郁悒的归程。
“慢则几个钟头,快则几分钟。”羽炎回话道。
“这么慢?”伊奥皮厌烦地撇撇嘴巴。
“是的,大人。”羽炎回应。
但他想着潮热榕地之中糟糕的烂泥地,心里又稍稍得到一点安慰。
“算了,慢就慢吧,坐着回家总比走着回家强吧。”他心想,
“何况这一天对我来说已经够漫长的了。”
伊奥皮兀自生着闷气,嘴巴撅的老高,开始想着回去以后应该不会有什么兴致泡凉水脚和喝菠萝麦酒了,说不定舍纳大师一行人还会先返回呢。他恍惚间又想起长脸领路人刚刚说话的后半部分,不禁一股凉意与混乱充斥大脑,立刻开口道,
“这个几分钟又是什么意思?”
羽炎微笑,
“分分钟见先祖,大人。”他说。
画面交替。
“那边呢,皮大人他们该不会有什么事情吧!”舍纳担心道,
“放心吧,大师,我已给两人交代过,既能让两位大人达到锻炼的目的,也不会对他们造成生命危险。”羽炎宽慰。
“那两个孩子,可是你的部下?”
“是的,大师,他们乃为我的左膀右臂,胡须茂密者名为羽冲,性情刚烈,骁勇无畏;脸颊修长者名为羽炎,性情沉稳,心思缜密。他俩就如同兄弟一般,一个是火,一个是水,能够互相协助,很好地完成我交给的任务。”
“这样我便放心。”舍纳宽心,
“只是想起伊奥皮那个孩子啊,实在有点让人心疼。”舍纳大师突然感叹起来。
“怎么这么说,大师?”羽极问。
舍纳哂笑,
“他的出生可谓是一个奇迹啊!”
他徐徐道来,
“你们可知道,亲王陛下的妻子并非氏娥皇后一人,他还有好几个妃子,伊奥皮的母亲便是其中一位,她叫什么来着?乌日娜,对,没有错,来自安多拉大草原的灵巧之女。在一次出城巡游的时候,乌日娜王妃的马车不慎跌落悬崖,棕马绝望长嘶,车宫被摔成粉碎,乌日娜王妃当时已怀身孕,亲王立即命令随行前去搜救,当众人寻至崖底时,发现王妃已当场死亡,但令众人惊讶的是,她居然将孩子生了下来。”
舍纳大师说着整理了一下胸前的赤缎褶皱,随即将手收回袖子里,继续道,
“正当众人抬着乌日娜王妃的尸体即将离开时,一个女随从敏感地自残碎马车里听到一阵孱弱的哭喊声,当她刨开残片时,只看见一个血淋淋的孩子躺在车宫的一角,凤凰神保佑!”
羽极和羽哲惊愕地简直快要去见先祖了。
“你们不得不佩服乌日娜王妃的坚强,她是一位令人敬佩的草原女人,你们也不得不佩服那个孩子的幸运,他来到这个世界仿佛就是凤凰神早已安排好了的,是没有谁能够阻止的。”
“后来乌日娜王妃被亲王陛下厚葬,她的孩子被宫中奶妈抚养长大,便是如今的皮大人。”
两人愕然。
“他的名字被取为Yiaopee,pee在古凤凰语中译为幸运的意思,但稍显不幸的是,皮大人的脑部在当年跌落悬崖时受了一点损伤,这点损伤给他带来的直接影响是,直到三岁才学会走路。”
舍纳大师讲完故事,胸前的赤黑锦缎也跟着消停。
“这应该是我近一段时间以来听到过最惊心动魄的故事了。”羽哲戏谑,
“我在想着该改变信仰了。”他忧心地思考。
金鹏之子挤弄着眉头甩给他一个鄙夷目光。
“不,乌日娜信仰的可不是凤凰。”舍纳立即反驳道,
“是草原。”
羽极心怀虔诚地嗟叹。
半晌,
“他们现在在哪儿?”舍纳问。
羽哲坏笑,
“西岸以南的潮汐密林。”
“呸大人…”羽炎喊道。
他们终于在日落之前返回地面。
“不,是皮大人。”伊奥皮纠正。
“皮大人啊,我们就快要到家了。”羽炎回话,他一面将小木船拖至引道一旁用粗绳绑好,然后径直向岸边走去。
“真的吗,长脸领路人,这可是我今天听到的最愉快的消息了。”伊奥皮开心地说。
但是他立即听到一个令人浑身寒噤的冷哼声,
“可不是?皮大人,我们就快要到螃蟹的家了。”羽冲冰凉解释。
“螃蟹?”
伊奥皮迷惘,满脸疑惑地看着羽炎,希冀从他的眼神之中得到解答,
“走吧,走吧,再有半个钟头就到了。”羽炎微笑着告诉,这笑里似藏有棉针。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伊奥皮立刻不安地问道。
“回家的路。”羽冲走在前面冷冷地说。
然后又是一阵沉默,两个羽民人在谨慎转过几颗幽灵柏树之后,忽地听到后面传来一阵惊恐地叫喊声。
他们向回望去,只看见两位贵族被一片极为隐蔽的黑色沼泽所吞噬,泥潭深似海、稠如蜜,伊奥皮拼命地扇动他那双瘦小、灰白的翅膀,宛若一只企图挣脱陷阱的笨鹅,但他的翅膀如同摆设,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两人只是越陷越深。
“救我!”伊奥皮大声呼喊。
他的双腿已经陷入泥潭大半。
“救您可不是凤凰神的意愿那,我的大人,千万别挣扎,越挣扎越痛苦。”羽冲阴险回应道。
“我有金子,沉甸甸的金子,绿色翡翠、红色玛瑙都行,只要救上我,你就可变得富有。”伊奥皮惊慌开口。
“天日啊,大人!您眼瞎吗?我已经很富有了。”羽冲说着摸摸脸颊一侧的胡须。
雷硕也在拼命挣扎,但他的身体似乎陷得比伊奥皮还要快。
“杂毛,凤凰神不会放过你们的,古力人也不会放过你们的。”雷硕狠狠地诅咒道。
“我巴不得他们不放过我哩!”羽冲揶揄。
伊奥皮的身体已经陷入大半,灰白羽翼变作灰黑羽翼,他的心已变作冰凉,浑身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拽挤压着,连呼吸都快要终结。
“长脸,救救我,我给你金子,我给你荣誉。”伊奥皮痛苦地哀求。
“抱歉大人,我对金子和荣誉都不感兴趣。”羽炎平静地回绝。
然后只听见一声绝望凄凉地发问,
“你们到底是谁?”
两个贵族在一片幽深黑沼之中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