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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圣都之访(上)(1 / 1)

镜头转到千里之外的圣都,这里作为曾经百鸟朝圣的神圣森林,古老的万鸟之王——凤凰于拉雅麦尔大陆降临的光辉之地,在翻越过数千年的日月光阴,历久弥新,现如今已变成一片繁华拥攘的世纪城邦。

羽极花了差不多将近一个周的时间自潮热榕地飞至阴祭圣都,一路上免不了风餐露饮,羽民人天生就属于侦察战士,对于路途中的那些个疑难困疾早已习以为常。他来到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中心城邦,作为拉雅尼克的腹中之地,心情百般交杂,他已经记不清是第几次光顾此地了,也忘记了有多少次从此城带着愤怒默然离去,但有一点他非常清楚,清楚的脑海中的画面就如同昨日之景历历在目---对于这个城邦的记忆不是多么友好,在他的印象中丹朱贵族的轻蔑与狂妄以及伊奥多瑞亲王执拗冷漠的世俗态度让他几近崩溃的边缘,他清楚的知道作为丹朱后裔是多么的光彩荣耀,但也明白这种微妙的联系在时光的侵蚀下已变得脆弱不堪。就在那一场关乎于世俗与偏见的无声战争中,他被丹朱贵族几度羞辱,但他坚持,以西海一般的宽宏态度隐忍于世,身体力行,最终赢得美人归,时光教会他许多东西。

他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疾行,身披棕色亚麻斗篷,脑袋一耷拉笼在篷帽里,与身旁民众一一快速地擦肩而过,集市里汇集着来自拉雅尼克各个部族的群众,有的是为了做生意,不远千里来到此地将部族珍宝拿来变卖;有的是慕名而来,为的是一睹这个万鸟之邦的华盛风采;也有神态高傲骄横的,满目尽露鄙夷,他们取得了阴祭圣都的永久居住权,因此在自我身份上觉然高人一等。他的耳边响起一个库伦人沧脆干哑的吆喝声,那人手中拿着一把尚未开刃的胡索宝剑高声叫卖;他闻到浓浓的来自界熊森林的草药味,左前方的摊子上摆放着兔绒人精心采折的霍桑浆果;他也看到一个骄傲的不可一世的夕末女人,自他身边缓缓而过,那蓬松的深红色的头发像是燃烧着的皎洁明月,她以昂首骄扬之态势,阔步向前,仅那一束似火焰般的烈日红发便在浩繁的人群中熠熠夺目。

但他无心驻足观望,胸中惦记着要事,灰褐色的双眼沉积在满腹的思绪之中,他始终快速地向前迈着步子,始终在思考着。

这个闹市之中鲜有丹朱人存在,至少到现在羽极都没有发现一人,丹朱贵族大多深居于戒备森严的皇城之中,被阴祭民众奉若神明,他们行事向来诡异,让人捉摸不定,日常颁布号令事宜都是由外族仕宦宣告。

他急匆匆的穿越一片闹事区,绕过一根巨大的浮雕石柱,一个硕大的凤凰鸟头呈现在他的眼前,巍然光辉宛若神迹,但他似乎不甚惊讶,以习以为常地低调姿态谨慎走向皇宫的金色大门。印有用金色丝线绚绣的凤凰图案的火红旗帜浩然飘扬于城墙之上,那旗帜似是一团烈焰包裹着熠熠璀璨的金翅凤凰,一如凤凰神降临拉雅尼克浴火重生之景。他向城门靠近,栩栩如生的凤凰鸟头正张着锋锐鸟嘴迎候他的不约之访,那是信仰之物,亦是虔诚之物,告诫着他要心怀信仰,亦带着虔诚缓缓地走过城门,但是,这种心有绸缪的虔诚之感在一个突兀的景象中被打消了,他看到两个异族的皇宫守卫正在那儿傲冷鄙横地盯着他。

“你从哪儿走过来的就滚着回哪儿去。”一个胖的腰部快要裂开的守卫搭着娘娘腔说,他的肥头大耳笼在一副半露头盔中,脸部被挤成长方形。

“羽民羽极,劳烦让我通过一下。”羽极微低着头,言辞谦逊。

但那个胖守卫似乎不甚领情,眉须间显露出不耐烦,

“你没听明白吗,我叫你滚,站着是滚不回去的。”胖守卫的声音愈发女性化,下一刻仿佛要失声尖叫一般。

羽极相当恼火,对于这种毫无雄性征兆的声音,他感到无所适从,想要有所行动,却无从下手,他的心里产生一点荒诞的疑问,为何要派如此之人驻守在此,皇城威严怎么办?

可是他在联想到当前自个儿的尴尬处境以后又觉得如此之人实在是最合适不过了,他的心坎儿微微一跳,跳出一个嘲弄的形状。

“守卫大人,羽民羽极,劳烦让我通过一下。”他耐着性子更加谦逊地说。

这时城门左侧的守卫微微侧过身体,直晃晃地面对着他,那守卫身披的金色铠甲哐哐作响,手持纹金长矛昂首站定,面容镇静不露声色,顷刻间皇城威严尽在。

“我不管你是羽极、羽尽还是羽穷,在我还未将长矛刺向你的胸口之前,赶紧给我从这一带消失。”他的言辞犀利,声状洪威,宛若一只雄嗷嗷的狮子。

“这才像是守卫。”羽极暗自嘀咕道,他将眸子放亮,心有崇仰地看着狮子。

“倘若我表明来意,可否让我进入?”

狮子似无怒意,坦然镇定一如方才,

“那得看你怎么表明。”狮子嗷嗷地说。

羽极愣了一下,本着应该开始叙述来意的,但很快便意识到狮子言语之中的寓味,崇仰之情顷刻消退。

紧接着他在心里极深处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痛恶,痛恶之情在宽阔的胸膛里由浅及深地跌宕着,但他清楚的很,不能将此种情绪显露于言表,需用一种巧妙的手段将之消殁于胸,他的脑袋微微思考,计从心来,从胸前口袋里掏出一块绿灿灿的玩意儿。

“这个足够表明了吧?”羽极装作一副认真献媚地模样。

狮子眼睛睁得徒大,仿佛看到了神物,自羽极手中接过那绿亮之物,那是一块雕刻着凤凰图案的绿色翡翠令牌,狮子侧着脑袋细细观看,一面暗暗掂量着手中之物的分量。

“凤凰神都会心动。”他端详着手中之物戏谑。

“小心你的言辞!”羽极愤怒地警告道。

“小心你的胸膛!”狮子目不转睛地盯着神物随性地说。

但是,他立即为自己刚刚脱口而出的不逊言语而感到后悔了,眼神紧张而发亮。

“你果真是羽民首领?”狮子惊愕地探问。

“你果真是皇城守卫?”羽极平静地反问道,他将蓬帽嚯地掀开,那一头旺盛地棕色头发赫然显露。

紧接着,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狂妄自大的皇城看门狗倏地一下跪倒在地,狼狈不堪一如滚落在旁的纹金长矛。

“小心你的脑袋!”羽极收回凤纹雏天翡翠傲慢地训斥。

他进入皇城之中,步伐疾匆地穿越过一条两旁载满繁盛梧桐树的林荫大道,桐荫婆娑一如高擎着梦幻翡翠的碧绿巨伞,脚下尽是铺就着深灰色天然花岗岩的乱形铺装。梧桐大道宽阔且幽长,如同一道延绵不绝的绿色回廊,尽头坐落着一环巨型盛鸟喷泉,还未靠近就能隐约间浊现到喷泉中央那一只用流玉雕琢而成华美凤凰。靠近喷泉,眼前呈现出一片水雾缭绕的梦幻景象,喷泉的四周站立着一座座姿态娇娆地凤鸾、比翼、金乌、丹雀、孔雀玉石神像,它们面朝凤凰,纷纷作朝拜状,纯净圣水自鸟嘴中一喷而出,浇着于流玉凤凰的身躯之上,凤凰亦喷洒出一束环形水柱与众鸟作遥相呼应之状。水雾氤氲一如灿烂绚丽的天际云霞,在某些时候,贵族们会在雾气之中看到七彩斑斓的兮兮虹桥,便心有虚虔地认为凤凰神不期将至,但实际上,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先祖之光了。

羽极来到伊奥多瑞亲王议事的摄政大厅前,沿着灰白大理石修葺的阶梯向上望去,大厅四门紧闭,亲王现在不在这里,他站在阶梯下,思索着下一处去向,突然左侧的视线之中出现了一个步态优雅的皇城侍从。

那个侍从缓缓向他走来,眼神之中带着诧异,似是许久没有见过异族来客。

“一个羽民人,一定是有什么事情。”那个侍从开口道,

“凤侍(圣都侍从的尊称),尊贵的凤凰神仆啊,羽民羽极前来拜见伊奥多瑞亲王。”

那个侍从向他瞥了一眼,眼神之中略带不屑与嘲弄。

“你倒不是多么令人厌恶,但也绝非达到那种可以让人尊敬的程度,据我所知,椰卡羽极是一个刚毅俊美的英雄人物,可不像你这般荒靡颓萎,如果仅以一束棕色毛发就妄称羽民首领的话,那么我们的凤凰神就该降临于此惩罚众生了。”

羽极听过侍从的嘲讽之语,方才意识到自己的脸部已呈现得如同荒草一般,单寒羁旅让他变作一副满脸胡茬的颓废路人模样,现在的情形让他有口难辩,他又想掏出那块象征着至高荣誉的翡翠令牌,但想想又立即作罢,那不是值得炫耀的东西。

“我也很是怀疑多瑞亲王是否会接见像你如此一般的野蛮之人。”凤侍轻蔑地说,

“祝你好运。”

说完凤侍迈着优雅的步伐准备离开。

“亲王不见他还会见谁!”一个言辞尤为峻厉的声音自两人后方徐徐传来。

羽极回过头去,一个脸庞俊俏,披着修长白发的男人出现在他的视野之中,他头戴纯金打造的凤纹累丝嵌宝头冠,着一身织金白底花鸟长袍,整个面容美轮美奂,让人不禁怀疑这是否为造物主所创之物。

“Ruangruaneeke,vinakarachin。”(丹朱凤凰语,一种礼貌的敬语,凤凰神降临啊,王子殿下。)侍从诧异而安静地叫出来声来,

“Ruangruaneeke,Laeineitofei。”(凤凰神降临,退下去吧!)王子殿下平静而又稍带愤怒地回应道,他的眼神空洞仿佛早已看穿世间万物,眉毛则略微呈现出不悦。

然后他优雅地转过身去面对着羽极,眉头舒展。

“Ruangruaneeke。”羽极优雅地对着王子殿下礼拜。

“Ruangruaneeke。”王子殿下优雅地回应。

“Juroacilorkrocruobord,torhorsejalormuddories。(你的眼神依旧如同大鹏鸟一般坚毅,尽管整个面部看起来浑浊不堪。)”

“Wuformortasparuawedinsor,sporbaruanajum。(我从遥远的西海之地而来,特此带来警告。)”

“Najum?Soruaranpathworfeeneikeimor!(警告?还是等我父亲到来再说吧!)”

“Lameeranburuawu。(陪我走一段。)”伊奥佑王子安静地说。

“Ruang。(好的。)”

说完两人徐徐向前走去,他们在摄政大厅前的广场上闲庭信步起来,伊奥佑王子的面容如止水一般,步态典雅,

“我的妹妹怎么样?”王子边走边说。

“她依然美丽。”羽极陪伴在王子的左侧回答道。

“她的美丽如同凤凰一般,她最像母后了,不管是头发还是眼睛,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王子的双眸洋溢着神性的光辉。

“她继承了典型的东方人类血统。”羽极悠悠地说。

“确切的说是姬姓部族血统。”王子立即补充道。

“但凤凰不在东方生。”

“东方有巨龙。”王子接着说。

广场地面是用浅棕色木纹石铺就而成的,地面上雕刻着两只巨大的相互迎合的凤鸾图案,那一对圣鸟呈优美地展翅状,各占广场一边,仿佛欲从地面翩翩而起,广场的周围则是用一些凹凸的五彩碎石作星星点缀。

“小阿支呢?”王子殿下踏过凤鸾雕刻的图案继续着询问。

“他现如今快和我一般高了。”羽极似有得意地说。

“他理应和你一般高,他现在的那双棕色羽翼应该丰满的快要遮住天空了吧。”王子站定片刻,微微侧头空洞一瞥,亦似有得意地说。

“那还不至如此。”

但王子听着,整个面容已如同空洞眼神一般,得意之情不再。

“翅膀是凤凰神馈赠之物,是天赐圣物,是丹朱人无比尊贵的身份象征,可现如今丹朱血统已不再纯正了。”他说着哀伤起来,他的面容哀伤得如同流着悲伤之泪的尧神。

“此话怎讲?”羽极疑惑而问。

“灰白之眼已经难以看到,纯洁白翼已经难以看到,拥有着先祖高贵血统的觉醒腥红之眼也已难以看到,当沧桑巨变,异族融迁,原有的纯正已经变得浑浊不清,一如这世间万物一般混沌纷扰,我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没有人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因此我的内心时常怀有深深的恐惧。”

羽极只顾听着,但无法应答,他不曾思考过这些问题,也无从辨别王子的忧伤。

“已经很多年没有见到凤凰了。”王子眼神迷离地说,

“至少有千年。”

两人继续前行。

“你最近是否与树神交流?”

他们穿越过凤鸟一侧的广场走进一道由砂岩立柱支撑而起的游廊之中,游廊的一侧是一个欢水鱼池,另一侧是一道琉璃影壁。

“村子事务繁忙,交流实属少有之事。”羽极认真回应道。

“你应该时常光顾密林之地,听听那些古老的声音,它们比世间万物都要了解这个世界。”王子善意地建议。

“谨遵王子吩咐。”

两人走到游廊中央,站立一侧停罢,看着那道巨幅琉璃影壁,影壁上雕刻着凤凰神浴火重生之景,与上古凶兽激战之景,拯救苍生之景以及降临拉雅尼克祈福众生之景,最后面雕刻着凤凰神与黑鳞鲛人战斗的景象,每一幅画面栩栩如生,由左及右徐徐道来,如同一展波澜壮阔的史诗卷轴。

“传说上古年代凤凰神与九婴激战于黑水之畔,大战三百纪年而不分胜负,在最后凤凰神在亘古圣火之中焚啸而起,如同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焰,腥红之眼显现,终将凶兽赶出拉雅尼克。”王子说着面部呈现出异常兴奋之状,目光闪烁如同温柔的金色阳光,他的整个身体激动地微微颤抖。

“凤凰非梧桐不栖。”他努力镇定地说,一面盯着那一幅凤凰降临拉雅尼克的壁画。

“因为它的血液无比纯净,它的身份无比尊贵。”

“但可笑的是最后那一幅壁画,那并不是凤凰神与黑鳞鲛人战斗的景象,那仅仅是丹朱人与黑鳞鲛人战斗之景。”

“那理应是拉雅尼克众部族人民共同浴血奋战之景!!”羽极激动地斥道。

这一句话冒昧冲动,抵触情绪强烈,羽民首领在脱口而出的瞬间后悔不已,王子似有惊讶地看着他。

“哦,你说得对,我差点忘了。”王子悻悻而说。

两人沉默一阵子,良久,摄政大厅响起一阵悠扬的号角声。

“父王该议政了。”伊奥佑王子说道。

他们迈开步子向摄政大厅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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