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的宾客随着朱温的目光,一齐望向石柱后方。只见一位少女先是探头探脑,随后蹑手蹑脚的走出,似是极不情愿。
那少女身着淡黄襦裙服,头上挽着飞仙髻,发髻里横插着一根玛瑙钗。少女年方二八,红唇杏眼,身形娇小玲珑,略显稚嫩。然眉宇透出一股凛凛英气,竟与朱温有几分相似。
朱温问道:“灵儿,你手上拿着的是什么?”
少女却反手交叉着放置身后,眼眸朝左上斜睥,一言不发,一点也没有把朱温的话听进去。
“胡闹,简直是胡闹!”朱温右手猛拍案几,怒气冲天。
少女这才意识到自己闯了祸,迈着轻盈的步伐,欢快的移至朱温身旁坐定,双手抱着朱温的手臂枕在上面,撒娇道:“爹,女儿又不是存心的嘛。我听说您要招待一位武林盟主,就好奇的过来瞧上一眼。他若是连一个弹弓都躲不过,那就浪得虚名了。”
朱温从少女衣袖里拿出弹弓,一把摔在地上,喝斥道:“平日里娇惯你也就算了,你竟然如此不知轻重。陆少侠可是请也请不来的贵客,岂能如此轻礼怠慢了人家?若不是他方才手下留情,你还能安然无恙?快,去给他赔礼道歉!”
少女拉着脸,一脸丧气委屈,眼圈都红了。
陆凌萧没料到这个少女竟是朱温的女儿,莞尔道:“朱大人,令嫒活泼可爱,只是和在下开了个玩笑,还望朱大人不要往心里去。”
朱温一怔,没想到陆凌萧反倒安慰自己,遂转怒为喜,“陆少侠宽宏大度,朱某佩服。来,再敬你一杯!”
两人又是一番对饮,陆凌萧望向朱温身旁的少女,那少女笑吟吟的,一脸天真烂漫。
朱温嘴角一抿,“陆少侠,这是小女朱寒灵。”
“不,我是苏寒灵。”苏寒灵脸色一沉,变得严肃起来。
朱温愠色道:“灵儿,休得胡闹!你是我女儿,岂不随我姓?”
“我随我娘姓。”苏寒灵语气淡然,将脸转向一边。
朱温面露尴尬,却也奈何不了苏寒灵,只得说道:“这孩子,从来都是不守规矩,没大没小的。”
陆凌萧暗道,朱温纵是一代枭雄,但有了这样一个刁蛮的女儿,也很是头疼吧!
“既是盛宴,岂能无歌舞助兴?”朱温击掌两声,一群妩媚妖娆的舞女步步生莲,移步至大厅中央,随着悠扬悦耳的乐曲翩翩起舞。
夜宴过后,陆凌萧、夏婉柔、熊彪和郑秋安被安置在朱府客房。第二天就有八名侍女端着新衣裳、洗漱盆过来伺候,又有侍女替夏婉柔梳妆打扮。
“这待遇,一点也不比以前在河东差。”熊彪满脸堆笑,颇为欢悦。
话一说完,又有两名侍女端着两个小木箱姗姗而来,其中一人道:“夏姑娘,这是老爷赏给你的。”
夏婉柔甚为诧异,“赏给我的?”
一打开木箱,却发现木箱里放满了珍珠首饰,金簪玉钗,金灿灿玉寒寒的,让人眼花缭乱。
“不行,这些太贵重了,我不能接受。”夏婉柔盖住木箱盒子,将它们送到侍女手上。
那两名侍女有些惶恐不安,低头道:“夏姑娘,这是老爷的一片心意,还望你务必手下,不要作难奴婢。”
夏婉柔心觉奇怪,不就是拒收礼品吗,怎叫作难她们了?
陆凌萧对侍女道:“你们去回禀朱大人,无功不受禄,朱大人的美意,我们心领了。”
那两名侍女便不再纠缠,怏怏而退。
熊彪好奇道:“你说朱温到底在打什么算盘,为何对弟妹这般恩宠?”
陆凌萧敛眉,直直的看着熊彪。
熊彪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呵呵笑道:“朱温定是看在陆少侠的份上,才送来那些珍贵首饰的。”
郑秋安摇头道:“没这么简单,朱温看夏姑娘的眼神,似乎……我们还是要一切小心,他越是待我们殷勤周到,我们越是要提防。”
陆凌萧深呼一口气,郑秋安的话总能说到点子上去,看来绝不能低估了朱温。
用完早膳后,就有人来传话,让陆凌萧只身求见朱温。
熊彪听从了郑秋安的提醒后,也变得警惕起来,这时问道:“陆少侠,要不要我们随你一起去?”
陆凌萧轻笑道:“不用,都去也无济于事,你别忘了我们现在在哪里。”
陆凌萧被带至府外的操练场,众多将士头戴盔帽,身着铠甲,正在抡刀舞枪。而朱温立于操练场正前方十丈高的高台上,俯瞰着阵容整肃的将士,威严赫赫,英武非凡。而朱温身边有朱友文、敬翔、李振、葛从周等亲信。
朱温将陆凌萧请至身旁,有些得意的道:“陆少侠以为,我大梁军何如?”
“兵强马壮,阵势灵巧,然仍有美中不足。”
“哦?”朱温好奇的问道,“有何不足之处?”
陆凌萧油然道:“英明之主,内修文德,外治武备;善之善者,教百姓而亲万民,有道之主,将用其民,先和而造大事。”
朱温微微颔首,但还是不明白陆凌萧指的是哪个地方不足。
朱友文提点道:“义父,是否可以饶恕那些逃兵,让他们戴罪立功?”
“饶恕他们?”朱温脸色变得黯淡。
朱友文跪地道:“若是逃兵一律处死,只会让百姓心寒畏惧,到时还有谁敢参军了?”
敬翔也道:“主公,友文说的不无道理。”
“敬翔,你跟着年轻人起什么哄?”李振言辞犀利,目光冷峻,“行军作战,当然要军纪严明,若是轻饶了那些逃兵,只会让临阵逃脱的将士愈来愈多,那军队还有什么作战力?”
朱友文继续道:“义父,举有功而进飨之,无功而励之。为将者,视兵如子,奖罚分明,方能凝聚士兵作战力,而不是让他们人人自危,应付作战。”
陆凌萧暗自惊奇,朱友文不仅宽德仁厚,还善于谋略。
朱温又是微微颔首,看了看陆凌萧。
陆凌萧正色道:“在下与友文不谋而合,正有此意图,请朱大人宽宏仁德,略改军法。”
朱温哈哈一笑,“难得有众位卿家忠谏良劝,我岂能一意孤行、拒不纳谏?我朱温能有诸位辅佐,实乃荣幸之至。”
于是传令下去,凡有战时出逃者,免其亲族株连处死,但须没为官奴,逃者去其军功,杖责处置。
不一会儿,朱温便让人取来一把宝剑。那宝剑长约五尺,光是剑鞘和剑柄就极为精致。剑柄暗红,宝剑出鞘后,亦是红光闪闪,锋利无比。
朱温挥动宝剑,一下子就切断长矛上的矛头,竟是削铁如泥。
“陆少侠既为武林盟主,必定见多识广,你以为这柄剑如何?”朱温边将宝剑收回剑鞘,边轻声问道。
陆凌萧轻微摇头,“惭愧,在下从未见过这等厉害的名剑。”
朱温将宝剑递到陆凌萧手中,面露柔光,“这柄剑名为湛卢剑,确是一把名剑。红粉送佳人,宝剑赠英雄,还请陆少侠笑纳,算是朱某给你的见面礼。”
陆凌萧受宠若惊,拒然道:“此物太过珍贵,恕陆某不敢收下。”
“陆少侠何须客气,朱某别无他物,唯有这把宝剑还算拿得出手,陆少侠若是瞧得起朱某,就请不要推辞。”
然而陆凌萧又是再三推却。
朱温没辙,只好收回宝剑,又让人牵来一匹骏马。
那骏马周身棕红,有一人来高,膘肥身键,四蹄矫健颀长,鬃毛修长柔顺。一声嘶叫,如轰雷巨响。
朱温再次道:“这匹汗血宝马日行千里,是从契丹人那里抢过来的,陆少侠是否看得上?”
陆凌萧暗道,朱温以宝物相赠,无非是想将我拉拢,若是接受,日后必然受制于他。于是再一次婉言相拒。
陆凌萧退去后,朱温勃然大怒:“这个陆凌萧,敬酒不吃吃罚酒,还真以为缺了你本官就难成霸业了?传令下去,将其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