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五百里外,天门山。本章节由芗`忖`暁`説`網www。XiangcunXiaoshuo.com提供百度搜索暖色小说网
凛冽山风疾卷扫过群树,带下片片枯枝败叶,喧嚣后寂静化作尘土,所过之处衰败淡退,隐约可见几抹新绿,透出些许早春之息。
尚且势弱的光线洒下,轻轻描摹着壮阔的天门山,滔滔不止的水流,崎岖蜿蜒的小路,以及停歇于路旁的几匹良驹。
骏马垂首默默吃草,不闻嘶鸣,亦不闻踏踢,静谧如画绮丽守旧,零落嵌进周遭,更嵌进在场人心。
薄薄积雪消融,残存着挥之不去的怅然,柔和清光里腾起淡淡雾气,盘绕飞桓不曾止息。
安宁,祥和。
许是远处山巅的血雨腥风无伤大雅,许是今朝乱世事不关己,荒凉无人的天门山突然被人造访,竟然依旧保有原来的矜持,如淡泊名利的隐士。偏于一隅,纯净高洁,纵是有心俯首,也无法真正洒脱于尘世行走一遭。
历久荒草于岁月间隙长出,转眼在世人忽视中微掩旧径,试图加深遗忘,磨灭一段曾经刻骨铭心,如今却无人问津的过去。有的事,不过问不代表不记得,不追究不喻示不在意,只是有时忘却胜过怀念。
清风不息,牵动他一袭白衣宽袍广袖,猎猎作响。初春虽尚且勉强,然寒风钻过无数曲折,被成片深沉树木削去锋利后,却也显得温厚近人。
多久了……
当无数人无数事错过往昔,甚至有些都已不再,它们依然如故在此,只多了年华沿途一番积淀。
“当年你们亲手种下这片碧落桃林时,可曾料想今日。”少年轻拂衣袖,修长白皙的手指触上粗糙树皮,淡淡地毫无情绪地道,眼中略有出神,眸底掩藏不衬外表的沧桑。
和光下,白衣少年自然立于一株树旁,精致下巴略微扬起,高雅却无高傲,优美弧线从额头绵延到颈项被镀上幻影的银边。少年一派淡然安详,余下一手负于身后,风姿卓然。墨色无底的双眸深入天际,染上相辅相成之广远磅礴,与世无争弥漫,使他遥远神秘,不可接近。
文雅淡泊,温润如玉。
手下的树干漆黑深沉,连同枝桠俱是纤细,虽则长势颇好,繁多茂盛,却也藏不住背后的乏力与无奈。群树光秃,只略有星点绿意,好似新芽初冒。
“到底是南面,春来略早,雪落山那边姗姗不至,天门山的碧落桃却已有个别盛开。”少年轻笑一声,自言自语,温柔声音于此境中,融入多于打破。
细看光秃枝桠上所谓新芽,竟是朵朵线条完美,精致绝伦的碧色桃花。
“桃花凌寒盛开已属奇特,再加上枯树绽放,有花无叶,便更是稀罕了……”少年身后由远走来一加冠青年男子若有所思,道,“属下不才,斗胆请教主上,此花为何名为‘碧落桃’?”
青年男子躬身施下一礼,完全不因为对方是名十岁少年而产生半分不敬,对向比自己矮下一头的少年行礼亦未有半分不自然。白衣少年含和煦浅笑站立于树下,光影陪衬,景致如画,同样对于其中别扭置若罔闻,毫不避讳地大方受下此礼。
“沣,你懂道么?”少年慢条斯理道。
“道?不知主上所言,指天下大道,还是山中道学。”束沣愣了片刻,如流对答。
“依你看,何为天下大道?”少年微微一笑,温文尔雅,见束沣尴尬沉默,移开墨黑眸子,缓缓道,“吾之学尚有限,有关于‘道’皆自雪落。”
“属下无知。”
“道家称东方第一层天,碧霞漫空,为‘碧落’。传说此树为天木,本无花叶,承接落地碧霞,化为芳华,故曰‘碧落桃’。”白衣少年举目望天,解惑道。
“碧落为青天,高高在上,应纤尘不染,若是落地沾秽,便也算不得碧落了。桃花虽美,然而相较于此,却也名不副实了。”束沣沉声,似意有所指。
白衣少年不置可否,笑而不答。
静默一会,束沣又道:“主上此次动众而归,所为……”
“已至天门山碧落岭,由西向东过岭之后,取北道策马行五百里,一日可至雪落山。等时机到了,你自会知晓。”少年依旧如煦日和风,高雅笑意愈发深沉。
“主上……当真插手此事?”
“有利无害。你去吧,准备启程。”
束沣原地伫立片刻,见少年没有收回成命之意,只好悻悻退去。
“天门山……”少年恍若未见,从容不迫眺望远方,再次分辨前路,低声喃喃,“天门中断楚江开,碧水东流至此回。水流错了,可以回,人呢?”
轻笑一声,白衣少年转身离去,广袖翩翩最后留给碧落桃林一剪毫不眷恋的孤影:“再见了,我的外祖父。”
你给我的一切,永不足以将我禁锢。
踏云疾驰天际的麒麟,即使能活两千年那么长,也是孤独的,偶尔……还会想在烟火袅袅的人间漫步一回。
千里马扬起四蹄,轻易将旧日抛于脑后,所有都归于不可录入史册的往昔,天门山亦终会被世俗遗忘。
可……有人不会甘心。
雪落山,雪落门。
置身漆黑,没有光明,好像又回到从前,伪装许久却仍不可逃脱被打回原形的命运——原来,她从未离开黑暗,纵使步入光线,她依旧处于阴影。不,霜晚失声痛哭。
霜晚,你又做梦了。她如此清晰,却又可怕如昔,明知深陷仍不可脱出。感觉那么敏锐真实,但她就是不能摆脱。
“师母,霜晚还没有醒?”
“伤势过重,又以内伤居多……”
“师母,我把莫呈带回来了。”严冷轻声道,“死活要过来,结果刚进内门就两眼一翻晕死过去了。”
“累坏了?”羽明道。
“嗯,是疲惫过度,多多休息,睡醒了就好。”
“此番大难,雪落门遭受重创,是受我连累,苦了你们师徒。”
“您别这样……”羽明言语未尽即被清脆敲门声打断。
“会惊到晚晚的。”邀月浅浅声音里隐有不悦,却平复情绪,并无异样地柔声道,“进来。”
房门大开,行为颇有些无所顾忌自行其是,即使心有准备,邀月也忍不住微微蹙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