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缴着一绺头发,看着太阳从地平线升到中天,又落回地平线。本章节由芗`忖`暁`説`網www。XiangcunXiaoshuo.com提供百度搜索暖色小说网
“喂,宋玉,你教教我吧。”我低声下气,从盘子里拿出一粒葡萄:“求你啦。”
他丝毫不为所动。整整一天,除了中午出去一趟之外,这货就这么坐在这里,不仅不教我弹琴,反而自顾自看些闲书。我虽然不知道为何要弹琴,但总归是对于望舒那双眼睛有所忌惮,每当它们看向我时,心底总会漫上丝丝寒意。
“宋玉!你说要是舒大夫不高兴怎么办啊。到时候不也一块给你脸色看么?“
“和我有甚么关系。“宋玉哗啦一声,又换了一卷新书。
“那你好歹给我弹弹。“我依旧嘿嘿傻笑。没办法,寄人篱下,哪能不低头?
“我劝你不要学弹琴的好!“他哂笑道:”望舒就是这样的人,好像正人君子一般。实则只要他认定什么事,就会逼着你去做,他若死了,你也不得好过。
舒大夫真的会这样吗?记得前几月初见时,他对洛书说话的口气就强硬至极,也不去理会到底谁救了他的性命。
“不教便不教吧。大不了我就往前走几里地,到秦军阵营里去。他们自会用到我。“我说着便起来,揉揉酸疼的腿。先秦百姓都以跪为坐,小孩子课程中有一项便是练习这种坐姿。我那被椅子娇生惯养的腿,实在无法忍受。
他的脸色愈发难看起来。我怀疑他下一秒就要出手时,他叹息道:“好吧。“然后,盘膝而坐,双手抚琴。低沉缓和的弦音逐渐弥漫开来,似涟漪一般,一圈一圈漾进我的心里。触到最柔软的角落。他的手指修长而完美,颜色温润如玉,我昨天曾碰到过,触感却冷若冰霜。“宫商角徵羽。七弦琴原本只有五弦,相传为伏羲所创。当年周文王被囚羑里,食其子伯邑考之肉糜,爱上至极,加弦一根,为悲痛。武王伐纣,大战牧野,进军朝歌,加弦一根,为激进。“
我跃跃欲试。不管三七二十一,手指直接扫在弦上“铮——“琴极其不配合,发出刺耳难听的声音。
“唔。“他眉心一跳,嘴角溢出一丝血痕,下意识遮掩。
“你怎么啦?“我追问道。
“哼,都是被你给气的。指法我已教过你,明日我来,若你连基本乐律都不清楚,便不要再跟我学了。丢脸。“他愤愤扔下一句话,转身离去。
“怪人!“我默默吐槽道。强压着心中的怒火,仔细回忆他教过的指法。相传古时战争可以不动刀兵,而用乐战,即以音乐之力抵挡千军万马。难不成……望舒是这个意思?
琴很不配合地响了几下,终于罢工。我颇为无奈一把抱起了琴,准备去外面碰碰运气,左右没有人叫我开饭。
“怎么,看起来你好像不太高兴的样子。”萧闲旁若无人地倚着一根旗杆,手中的扇子半展开,扇出一阵清凉的风。已是深秋,他还穿着夏初的薄纱单衣,装束简洁,不似人间常客。
“可不是,宋玉简直是无理取闹。古琴这么高深,一刻半刻我哪里学得会?!”好像找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我打量打量他:“你会不会弹琴啊。”“这里不是弹琴的地方,随我来。”他捉住我的手臂,轻轻一勾,呼呼风声过后,我们来到了一个流水淙淙山岭葱茏的地方。
日薄西山,四野笼罩在水红色的余韵里,云朵镶上了金边,斜阳被笔直的峭壁切断,全部洒在千丈见底的流水中。这……不似边疆应有的景色。“古人说,弹琴一定要伴随着美景,俞伯牙领悟高山流水不就意在此吗?”萧闲长袍一卷,潇洒盘坐,试了试音,随后整个世界都好似屏息凝神。那是三月小桥外初涨的春水,四月柳梢低拂鸳鸯浦,五月的榴花,六月的细雨,说不出琴声像什么,总之一切关乎自然与美,生命与灵魂的总和。
他琴声中的感情极其压抑,使我无法分辨乐者的喜怒哀乐。难道他的心思也如同他的容貌一样,被密不透风地隐藏在面具之下了吗?
“你瞧,基本的手型是这样……”他极其耐心地讲解,因为怕辜负这一番好意,我也极其耐心地听。可每当我试着弹奏,他的脸色总会非常难看,嘴唇青紫。“是我弹得太难听吗?”我问他。“不是,只是力量有些大而已。”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很喜欢看萧闲笑,舒展如四月春风。
宋玉白日问我的功课,却懒得教,往往一坐就是一天,或者他去军营中讨论军务,我则自己乱弹一通,毫无章法可言,倒是每天申时之后,萧闲来教我时,才弹得格外认真。我心底有一个隐隐的猜测,但是却不到宣之于口的时机。
“你又在睡觉!”宋玉砰地一声拍在我的案上。“关你什么事?咦,谁的衣服……”我睁开惺忪的睡眼,发现一件衣服从肩头滑落。“反正不是你的。快起来。”他急忙催促道。我甫一起身,宋玉有力的手指已经点到了我肋下。“你做什么!”我震悚道。手脚好像被什么紧紧束缚住,动弹不得。
他一言不发拽着我跌跌撞撞来到主帐,我看到秦楚两国的士兵分列两侧。“你要干什么啊…”我急得快要哭出来了,眼泪在瞳孔里打转,这架势,是谈判么?听说楚军在西南战事上节节失利,不得不打出停站牌,请求议和。宋玉仍旧铁青着脸,黯然无语:“进去!我早就对你说过望舒是什么东西!”
风席卷起毡房的帘幕,我借着那白色翻飞的刹那,看清楚了营中的人。望舒和一位身材瘦削,目光冷厉的中年男子,正两两相望,那男子道:“便是这个小丫头么?”
我一瞬间明白了。原来感情我就是一个用来交换的筹码,因为自身某种不可告人的作用,而成为两军阵前暂时停战的免战牌。不,我不要去秦国做俘虏,不要去上断头台啊……
“舒大夫,难道我就值这么个价钱吗?算是我真真看错你了。”我嘴唇咬出了血,心情如同那天凄凉的冷雨。
“对不起。”他别国脸去,不愿直视我:“张相国,可以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