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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等到明日,在房间里看着天色渐沉,饥肠辘辘饿得打滚的苏十一就被祁深的人请去了后院。
摸着咕咕直叫的肚子,苏十一理了理乱糟糟的头发,突然想到一件很值得悲伤的事情。
貌似墨公子他,只说了管住管暖,至于管不管吃……没说。
哭丧着脸披上狐裘,苏十一一步一步挪到门边,很不情愿地打开了门。
才不过申时末,天色已经黑乎乎的了,门外的侍卫提着灯笼,暖黄的烛光幽幽透出,在风里摇动着。
看这样子,再过不了多久,天幕就会彻底黑下来了。
苏十一越过门边的人看向长廊外,大雪已经停了,风却还在呼呼地袭来,刮面凄寒砭骨,让人鸡皮疙瘩顿生。
祁渊这破天气,冷得让人只想缩回房间里捂上被子好好睡一觉。
“殿下找我去后院做什么?”苏十一收回目光,看看那个侍卫穿着的单薄软甲,顿时心里一凛,肃然起敬,问的姿态也变得谦和且恭顺。
被冷落了许久的侍卫高冷地抬抬眼睛,瞅了她一眼,冷冷道:“殿下要做什么,小的无权知道,您跟着小的去就是了。”
苏十一摸摸鼻子,打了个冷战,不敢再搭话。
祁深的东宫不大,走了一小会儿便到了后院。后院却被一堵墙和一扇门统统拦阻,苏十一望望高高的墙和门,茫然地看向那个侍卫。后者却和她没有丝毫默契,没有同她迷茫的对视,只是上前,脸色严肃地敲敲门,随即便快速退下。
“小的先告退了。”
苏十一看着门发呆,呆呆地“哦”了一声。
过了小半刻钟,门才被打开。开门的人随意披着长发,头发看起来有些湿漉漉的,雾气似的柔软。看着比平日里柔和了些许,正是祁深。
“墨公子,找我来有何事?”苏十一心里没有底,忐忑地问。陌生的环境和不怎么熟悉的人结合在一起,实在让人没有什么安全感。
祁深淡淡地看着她,像是能猜出她的心思,又像是猜不出,好半晌,才微微侧过身子:“进来。”
苏十一冷得打了几个喷嚏,摸摸鼻子,心中提防,面上却自然地走了进去。
甫一进门,就感到一股湿湿的热气扑面而来。原本冻僵了的手指和脚趾逐渐恢复了知觉,苏十一愣了愣,望望前方,恍然。
果然不愧是太子,后院居然开着眼温泉,难怪不怕嫌冷。这大雪纷飞的,在书房里办公办得一身寒气,再来泡个温泉,绝对是无比的享受。
墨公子真不是一般人啊……
“进去。”
祁深负手,下巴冲着前方的温泉扬了扬,“脱不脱衣服随意。”
“……进去?”
“以后你每日都需要来温泉泡一泡,辅之以汤药,这样红线才能清除得快,且不留余毒。”
苏十一点头,走到温泉边,磨磨蹭蹭地想要脱衣服,却又不好意思,僵硬半天,回头看着祁深,“那个,麻烦你出去一下,虽然这是你家的温泉……”
祁深一向不喜欢废话,也不介意什么,转身就要走。走了两步,后方忽地又响起苏十一的声音:“墨公子!”
看来……扭不正称呼了。
祁深淡哂,微微侧过头:“何事?”
“那日,在断崖之上……为何放过我?”苏十一犹豫了一下,吞吞吐吐地将这个疑惑了很久的问题说出。
毕竟祁深这等人最是果决,虽然他们两人还算相识,但也构不成他放过她的理由。
祁深垂着眸子盯着自己的手掌,略有些恍惚。幼时有许多事情,嘴上说是记不清了,其实,记得最是清楚。
就像……那个女人。
他幼时,那样依赖地拉着她的袖子,一声声叫着她,“阿姊”。
面前这个少女的眼睛,同他宠爱的小妹,还有那个女人的眼睛,简直一模一样。
“墨公子?”见祁深不说话,只是神情有些恍惚地看着她,苏十一有些头皮发麻,连声叫他。
“无关其他,想放,就放了。”
良久,祁深淡淡地扔下这句话,转身欲走,才走了两步,身后又响起了苏十一的声音。
“等等等等……我只问最后一个问题了。”苏十一斟酌了一下,小小声问,“你知道赵均吗……他和我有什么关联吗?”
一个姓苏,一个姓赵,关系能扯到哪儿去?莫非是什么远方外戚?
所有人都对这个名字讳莫如深,就连楚弈也隐瞒了许多,不知祁深,是否会告诉她真相?
“看来你也不是一无所知。”祁深回过身,靠着门,神色多了几分慵懒,“你知道多少?”
苏十一坐下,脱下鞋袜伸进温泉里,摇晃着双腿,头也不回道:“我只知道他是谋逆失败而亡。怎么,你愿意给我说说?”
“那本来就是你该知道的事情。”祁深不像其他人,满不在乎地说了一句,措辞了一下,缓慢道:“既然你知道赵均是谋逆而亡,那你可知,他是为何谋逆?”
“因为他的妻子……我祁渊和亲的长公主,被你大衍的开国太|祖抓到宫中,强|暴之后,挂尸天郾城门之上。”
苏十一玩水玩得欢快的脚蓦然一僵。
“你不必问为什么楚决为何会做这种事情。你只需要知道,有奸臣当道,旁人之言,还有功高震主。”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祁深沉默了一下,接着道:“楚决要借一个正当的理由除去赵均,所以,最正当的理由就是,和亲的祁渊长公主是奸细,他的夫婿赵均大将军被她迷惑,叛国谋逆。”
他抬眸看看苏十一僵直的背影,唇边的弧度嘲讽意味不明,“还想听下去吗?”
出乎他的意料,几乎就是在他话音刚落的瞬间,前方的少女就紧跟着甩来一个字,斩钉截铁:“听!”
不敢触摸真相的人都是懦夫。
“以后的你应该都听过,无非是赵均听闻,卷重兵归还天郾,以声望召集几万大军,将天郾围住。”
“那又……怎么样?”苏十一回过头,眼睛不知何时多了几分湿润与红意。她有些莫名其妙的想到了梦中那个人,他每一次出现在她的梦境里,面容都是模糊不清的,却又有隐约的慈爱与熟悉。
祁深暼了她一眼,刚要出口的残酷话语噎住,默了默,直接跳过:“赵均死后,旧部一部分顽强抵抗,被斩杀在天郾城外。另一部分被你爹……苏行云收入麾下。大衍的这场风波来得快,去得也快,楚决很快就压下了此事。”
“可惜,没过两年,楚决死于旧伤,正要立太子为帝时,大衍的太子失踪了。”
很久没有说过这么多话了,祁深换了个姿势,迎着苏十一迷惑讶异的眼神,点了点头,“你没有听错,大衍的太子丢了,而且,再也没有寻回来。正当局势迫人,藩王骚动时,苏大将军站出来,从楚决的宗族里挑出一个孩子,推举为帝。你爹当时掌握着大衍七分兵力,无人敢逆,别说是挑出一个孩子来当皇帝,就算是你爹要自己当皇帝,也没人敢说一个不字。”
“别把我老爹说得像个什么人似的。”苏十一大皱眉头。真没想到当年老爹也是个权倾朝野的大将军,只是……怎么这一连串的事情,都和她老爹有关?
无论是赵均死,还是推立新皇。
沉思了一瞬,苏十一猛地盯住祁深,身子有些颤抖:“我爹挑出的孩子是……”
“大衍启帝。”
启帝身体不好,从小到大几乎都是泡在药罐子里的,吃什么药都只能勉强吊着命,在政|治上也显得才能平庸,性格懦弱。
挑选新帝,再怎么说也要挑个能蹦能跳健健康康,顺便聪颖点善良点的孩子吧?
楚决宗族里那么多人,怎么苏行云就跟眼瞎似的只看到了一个病秧子的启帝?
……只有所谓奸佞之辈,才会这样做吧。
可她爹,苏大将军一生骁勇善战,忠心耿耿,从未有过不臣之心,这般做又是什么道理?
苏十一越想越呼吸不畅,心里沉甸甸的像是压着铅块,心里的烦躁也越来越盛。
抓了抓头发,她听到门边的祁深清冷的声音:“还想听下去吗?还有很多事情是你需要知道的。”
“比如远离楚弈珍爱生命?”苏十一抓着头发,头疼地看了看祁深,“怎么你和孙盈,一个祁渊的太子一个祁深的大臣,都这么关心我,殷殷切切地想我别跟楚弈沾上关系?”
祁深站直身子,负手,竟然毫不隐瞒道:“那是因为你是……”
“我不想听下去了。”苏十一连忙打断,这孩子咋就这么心眼实?她现在烦得要命,不想再听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
似乎考虑到了苏十一的心情,祁深没说什么,转身离开。
诺大的后院里只剩下苏十一一人。
苏十一静静坐了会儿,脱下衣物坐到温泉里,感受到温暖的水浸泡着身躯,似乎将身体里每一分疲惫都消除去,余下的只有来自于四肢百骸的舒适与慵懒。
她垂眸看着静下来的水面。
水面倒映出来的,是细若柳叶的眉,勾玉般的黑眸,细巧的五官。
没有哪里,同远在天郾的杨氏,或者是驻守在翰州的苏行云,有半分相似。
脑子里突然窜出一个念头,瞬间便扎下根来。苏十一忽然浑身发冷,激灵灵地打了个冷战,往水里缩了缩,只留下一双半眯着的眼睛。
赵均,赵均。
这个人同她,似乎,真的可能有点联系。
楚弈不是说过了,赵均死后,有人在河里发现了他溺死的一双儿女吗?
如果这双儿女……没有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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